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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信仰

    病號服的扣子只能開到了鎖骨下,宋余杭顫抖著手幫她解完最后一顆。</br>  她咽了咽口水:“你能……能自己脫嗎?”</br>  林厭搖頭,微微仰起脖子:“手抬不起來。”</br>  “……”宋余杭抿了一下唇,繞到她身后,揪起衣角幫她舉過頭頂扒了下來。</br>  林厭棕色的發柔順地垂在了雪白的肩頭,浴霸開的暖和,她卻仍覺得有些冷,打了個寒噤。</br>  宋余杭扶穩她,被浴室的水霧氤氳地臉上起了一層熱意。</br>  林厭微微背過身去,手撐在了浴缸上:“有點冷喔。”</br>  宋余杭明白,這是在催促她了,她勉強定下心神,去解最后的束縛,可是也不知怎地,向來靈活的手指也打了結。</br>  林厭埋著頭,輕輕笑了一聲:“宋警官,你行不行啊?”</br>  她撒嬌的時候會拖長了聲音叫她:宋隊~</br>  生氣的時候會連名帶姓地喊她:宋余杭!</br>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刻意想要調侃她的時候,才會喊她“宋警官”,這三個字輕飄飄地從她口中說出,又因為加了姓氏和職務的緣故,格外耐人尋味些。</br>  宋余杭一股熱血直沖上腦門,但她終究是克制住了,浴室門外不遠就是媽媽的臥室,其次是,她背上碗口大的疤,貫通傷,現在看來還是有些觸目驚心的。</br>  宋余杭深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挪開視線,幫她解了搭扣,壓低了聲音略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在。</br>  “你少來,我行不行你不知道?”</br>  林厭任由她動作,轉過身來坐在了浴缸上,宋余杭瞳孔一縮,呼吸就加快了。</br>  “畢竟,還沒真的試過不是嗎?”</br>  宋余杭想挪開視線,又舍不得挪開視線,焦躁和深埋骨血里的沖|動撕扯著她的理智。</br>  她微微闔了一下眸子,喉結上下滾動著,手扶上了她的肩膀。</br>  林厭唇角狡黠的笑容還未得意多久,就被人打橫抱進了浴缸。</br>  語氣又急又快,甚至還有些粗魯,可是動作卻是溫柔的。</br>  “你給我閉嘴,再多說一句話就讓你試試。”</br>  熱水驅散了寒意,也將一天下來的疲憊一掃而空。</br>  林厭趴在浴缸邊上看她,眼神里帶著點涉世未深的天真,明知故問。</br>  “試什么?”</br>  宋余杭肺都要給她氣炸,兜頭扔了一塊浴巾給她,氣沖沖地摔門而去。</br>  “自己洗,有事叫我!”</br>  聽著她離去的腳步聲,以及廚房嘩啦啦的沖水聲,林厭暢快地笑了起來,甚至微微靠在了浴缸上哼起了歌。</br>  嘖,真不經撩。</br>  純情得很吶。</br>  等宋余杭洗完碗,收拾干凈了廚房,打掃好了客廳,又去臥室鋪好了床,還是沒見她出來。</br>  宋余杭皺了一下眉頭,走過去輕輕敲了敲門:“林厭,你好了嗎?”</br>  林厭被舒適的水溫和熱氣氤氳地昏昏欲睡,躺在浴缸里壓根都不想動,聽見她說話,這才站了起來隨手扯過了一旁架子上的睡衣裹上。</br>  “好了。”</br>  她起的急,話音未落,就是一陣頭重腳輕,天旋地轉的。</br>  宋余杭剛好進來,見她要摔倒,一把把人抱了起來。</br>  林厭驚魂未定,蒼白的容顏上有被熱水蒸出來的紅暈,眼睫上還掛著水珠,下意識勾住了她的脖子,整個人都掛了上去。</br>  宋余杭失笑,后退兩步,就這么抱著她往出走,因為害怕媽媽突然出來,步子略微加快了些。</br>  直到回到房間,把人放在床上,反鎖了臥室門,宋余杭才松一口氣,去找吹風機給她吹頭發。</br>  “你……”宋余杭回轉身,猛地一怔,剛剛只顧著擔心她的安危,現在才發現她襯衣下什么都……</br>  她的衣服大,林厭瘦,松松垮垮地散在肩頭,扣子也沒扣,純白的襯衫被水浸透之后,薄得跟紙一樣。</br>  再往下。</br>  宋余杭瞬間就紅了眼。</br>  艸,這要能忍,得是先賢圣人吧。</br>  折騰一整天,林厭是真的困了,沾枕頭就想睡,還沒等扯過被子,突然眼前一黑。</br>  宋余杭關了燈。</br>  她還未回過神來,就被炙熱的呼吸封住了。</br>  宋余杭的拖鞋蹬到了一邊。</br>  衣料摩擦窸窸窣窣的聲音。</br>  宋余杭往她腰下塞了一個枕頭。</br>  林厭被迫仰起了頭。</br>  她纖細白皙的手腕被人捏得泛了紅。</br>  宋余杭眼底的血絲從未褪去過。</br>  墻上時鐘發出的滴答聲夾雜著某種隱秘的聲音。</br>  宋余杭喘著粗氣抬頭,黑暗中端詳著她的臉。</br>  林厭紅唇微張,蒼白的容顏染上了一層胭脂。</br>  孱弱的頸徹底暴露在了她的眼底。</br>  彼此對視的時候似有一把火把兩個人的理智徹底焚燒殆盡。</br>  一切都漸入佳境的時候,敲門聲響了。</br>  宋余杭動作一滯,又俯身下來,林厭微微偏過頭,手撐在了她的肩膀上。</br>  “余杭啊,開開門,睡了嗎?再抱一床被子給你們——”</br>  宋媽媽的聲音。</br>  宋余杭皺眉,不理,摁住她的手再次俯身,還沒碰到她的臉頰,敲門聲又響了起來。</br>  “余杭,余杭……”</br>  宋余杭額角青筋暴跳,林厭失笑,捧起她的臉,看看門口,示意她去開門。</br>  宋余杭無法,只好從溫|柔\\鄉里爬起來,三下五除二穿上睡衣褲子,用被子把林厭蓋了個嚴嚴實實,這才跑去開門。</br>  “媽,來了來了,這大晚上的,干啥呀”</br>  宋母探頭往里望了一眼,壓低了聲音:“厭厭睡了?你這臉怎么這么紅啊……”</br>  宋余杭欲哭無淚,要不是您打擾,早就把人睡了,她又怕媽媽看出什么來,往外趕著人。</br>  “睡了,睡了,您趕緊回去睡覺吧啊。”</br>  宋余杭抱過她手里的被子,搖了搖頭,略有些無奈地闔上了門。</br>  林厭從被窩里悄悄露出一只眼睛:“走啦?”</br>  宋余杭點頭:“走了,你冷不冷?”</br>  林厭搖頭:“有點熱。”</br>  臉還是潮|紅的。</br>  宋余杭把被子往電腦椅上一堆,撲上床把人摁住:“繼續。”</br>  未等她再俯下|身來,敲門聲再次響了起來,宋媽媽又折返了回來。</br>  “余杭啊,開開門,瞧我這記性,光給你們拿被子忘了拿枕頭。”</br>  宋余杭要瘋了,氣急敗壞去開門,拖長了聲音:“媽!!!”</br>  “哎呦呦,瞧瞧發這么大脾氣,好了好了,不打擾你們休息了。”宋母又探頭往里瞅了一眼,宋余杭一手撐在了門框上擋住了她的視線。</br>  “厭厭真睡啦?我怎么剛還聽見她說話了呢?我聽錯了?”</br>  “媽——”宋余杭欲哭無淚,都快給人跪下了。</br>  她要是個男的,估計早就……</br>  “求求您,早點睡吧,別再來了啊,我們不缺,什么都不缺,真的。”說著,一直把人推出了門外,看著她進房間這才放心回來,反鎖上門,靠著門板無語凝噎。</br>  林厭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宋余杭撲過去撓她,兩個人嘻嘻哈哈倒在了一起。</br>  “早知道就聽你的去開|房了。”</br>  林厭摁住她亂動的手,小小打了一個呵欠,窩進她懷里,長睫翕動著。</br>  “別鬧,有點困了。”</br>  宋余杭癟嘴,有點委屈:“可是……”</br>  今晚林厭撩她也撩了,親也親了,唯獨她,半點便宜都沒占到。</br>  太心酸了,她可能是宋媽媽撿回來的吧。</br>  “嗯?”林厭抬眸看她,像一只慵懶又迷人的貓抬起自己的爪子搭上了她的肩頭。</br>  呼吸灑在頸間癢癢的。</br>  “真的困了。”</br>  說罷,又小小地打了一個呵欠。</br>  宋余杭見她神色實在是倦怠極了,即使還是很想,但也只得摁捺下來。</br>  “好吧,睡覺。”</br>  林厭心滿意足翻了個身睡覺,卻又被人扯回了懷里,隨即身上一涼,僅有的一件蔽|體的衣物也被人扔了出去。</br>  宋余杭抱住她:“睡吧。”</br>  林厭咬牙:“你……”</br>  背后抱的姿勢太過于親密和狎昵,宋余杭抵著她耳邊的發:“就這樣睡,給你五分鐘,睡不著后果自負。”</br>  “我……”林厭一口氣哽在喉嚨里差點沒把自己噎死,抓起她的胳膊就咬了下去。</br>  她惡狠狠地。</br>  宋余杭就當給狼崽子磨牙了。</br>  她甚至愉悅地在她耳邊吹了聲口哨:“沒關系,咬吧,等你傷好了,咬一次加倍償還一次,都是債啊,林法醫。”</br>  她學著她的口氣,輕挑地喊她“林法醫”。</br>  林厭漲紅了臉,臟話即將脫口而出,感受到圈在自己腰間的手越來越不老實,忍了又忍,眼眶都紅了,最終還是老老實實閉上了眼。</br>  許是真的折騰的有點累了,還沒到五分鐘,就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br>  宋余杭微微抬起身,在她的側臉上落下一吻,林厭似有所覺,回轉身似倦鳥歸林般投入了她懷里。</br>  宋余杭失笑,得,美人在懷,看來她今晚是難以入眠了。</br>  ***</br>  第二天清早,宋余杭頂著碩大兩個黑眼圈起床去洗漱,宋媽媽早飯都已經做好了,擺著碗筷。</br>  “喲,這是怎么了,昨晚沒睡好嗎?”</br>  宋余杭有氣無力地跟她打招呼:“早,媽,睡得好,特別好。”</br>  坐在餐桌旁的林厭微微抿唇笑了一下,被宋媽媽捕捉到了。</br>  她看林厭真是越看越喜歡,長的好看,精神,坐在那里脊背挺得筆直,臉色比昨晚好看了很多,白里透紅,眉梢眼角透出一點兒按捺不住的春意。</br>  反觀宋余杭,活脫脫像被吸干了精血似地沒精打采,忍不住就開始數落自家孩子。</br>  “你看看你,同時睡的覺,怎么人家就這么精神,你好像又上了一個大夜班似的,也不知道一晚上都干了些啥。”</br>  憤怒的沖水聲從洗手間的門里傳了出來。</br>  干、干了些啥?</br>  林厭實在是沒想到宋媽媽說話這么勁爆的,一口水還沒咽下去就全噴了出來。</br>  “咳咳……”</br>  她胡亂扯了紙巾擦著桌上的水漬,宋母已從廚房里端了煮好的酒糟蛋出來。</br>  “哎喲,怎么嗆著啦,別光顧著喝水呀,嘗嘗阿姨做的酒糟蛋。”</br>  “沒事,沒事,謝謝阿姨。”林厭站起來接,又被人躲過了。</br>  “燙,沒事,沒事,你坐著吃,不用等余杭,鍋里還有呢。”</br>  宋母說著,又從廚房里端了熱好的饅頭出來,還有幾道涼菜。</br>  “阿姨,您不吃嗎?”</br>  宋母解了圍裙正要掛上去,回頭笑道:“我起來的早,吃過了,準備出門跳舞和買菜去。”</br>  林厭琢磨著,現在也才早上八點多而已,宋母昨晚和她們差不多同一時間睡的,早上又比她們起的還早,還做好了早飯。</br>  “阿姨,您是不是有點失眠啊?”</br>  宋母一怔,林厭又接著道:“我認識好幾個專業醫生,對這方面還頗有點心得,您留個電話號碼給我,我替您去約,看您什么時候方便是上門問診也好,還是直接拿藥都行。”</br>  她這失眠的毛病連宋余杭都不知道,一開始只以為是上了年紀睡眠就少了,近些年才愈發嚴重了,常常十一二點才能入睡,半夜三更就醒了。</br>  如今被林厭看出來,老人家頓時有些感動:“不用,不用,你們都忙……”</br>  林厭咬了一口饅頭笑了:“那就這么說定了,您不告訴我,我就去跟余杭說。”</br>  “唉,你這孩子,好好好。”宋母無奈,只好從桌上的電話薄上扯過紙筆,顫顫巍巍地寫下一串數字給她。</br>  “到時候多少錢,阿姨再給你。”</br>  林厭把紙條收好,關于錢的話題模棱兩可就過了。</br>  眼看著快到了八點半,宋母換鞋準備出門了,宋余杭從洗手間出來。。</br>  宋母回頭看著她倆:“中午回來吃飯啊,你姐也過來,我現在就去買菜去。”</br>  宋余杭不著痕跡皺了一下眉頭:“不了,媽,中午我和林厭在外面吃。”</br>  “誒,你說你大周末的不回家吃飯,浪費錢,算了算了,看你吧,難得見你帶朋友回家一次,好好玩,聽見了沒?”宋母一邊數落,拿起鑰匙出了門,宋余杭拖長聲音應了一聲。</br>  林厭咬著勺子看她:“不對勁,提到你姐的時候你皺了一下眉頭。”</br>  女人,不,女法醫的直覺還真是敏銳啊。</br>  宋余杭失笑,彈了一下她的腦門:“你也不對勁,我觀察你的神情,你今天應該有什么想要去做的事。”</br>  林厭輕輕抿唇笑了一下,又不想讓她太得意,故意板起臉:“那還不快吃。”</br>  兩個人邊吃邊談。</br>  林厭把宋媽媽失眠的事告訴了她。</br>  宋余杭擰著眉頭:“我說我有時候夜班回來了她還沒睡,一直以為是在等我呢,原來是這樣,林厭,謝謝你,約好了告訴我一聲,到時候我陪媽媽去。”</br>  林厭攪著碗里的醪糟,因為“謝”這個字心底一暖,略微彎了一下唇。</br>  “你工作忙,家里又沒人,還是得多關注關注阿姨的身心健康。”</br>  像這樣親人接連去世帶來的打擊,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起的,宋媽媽是個了不起的女人,卻并不代表她的心里不會留下什么傷痕。</br>  宋余杭點頭:“我知道了,會抽時間多陪陪媽媽的。”</br>  末了,她又小心翼翼看著林厭,伸出手把她空在桌上的手握進了掌心里。</br>  “那你呢,林厭,需不需要……再去看一下醫生?”</br>  林厭扯了一下唇角,沒正面回答她的問題:“涼了,快吃吧。”</br>  說罷,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宋余杭欲言又止,終是沒開口,吃完飯主動跑去洗碗。</br>  林厭則拉開了她的衣柜,端詳著形形色色的衣服,挑一件,皺眉,扔一件,不一會兒床上就堆滿了一大堆衣物。</br>  林厭泄氣了,得,看來今天第一件事是得去買衣服了。</br>  宋余杭洗完碗擦干凈手,看得好笑:“走吧,林大小姐先隨便穿一件,我們出去買。”</br>  ***</br>  “這個,這個,這個我也要,通通包起來。”</br>  林厭試完衣服,看見合適的就買,站在柜臺前指點江山,剛準備結賬的時候,宋余杭把自己的卡遞了過去。</br>  林厭推回去:“不用,我自己付。”</br>  “刷我的。”宋余杭直接把卡遞給了柜姐,對方看她一眼,再看看林厭,從善如流地接了過來。</br>  “好的,一共是三萬六千四百八,請您確認一下,在這里簽個字。”</br>  宋余杭執筆簽字,林厭砸吧了一下唇:“想不到你個小警察還挺有錢的,說,是不是貪|污|受|賄了?”</br>  宋余杭白她一眼:“說什么呢,我平時不怎么花錢,這都是工作這么多年攢下來的。”</br>  “那你不心疼啊?”</br>  宋余杭把筆帽闔上交給柜姐,拎著打包好的紙袋,攬著她的腰往出去走。</br>  “心疼啊,所以某個人肉|償就好了嘛。”</br>  林厭一挎包就甩了過去:“去死好嘛?”</br>  出了商場,宋余杭把買好的東西全部塞進了后座,林厭又給宋母買了一些保健品,后備箱塞得滿滿當當的。</br>  宋余杭替她打開車門,看她坐進去,自己這才開了駕駛座車門,系好安全帶,掛擋出發。</br>  林厭看她開車:“你知道去哪?”</br>  宋余杭頭也未回,唇角浮起了笑意。</br>  “我猜的。”</br>  ***</br>  林厭把剛買的一束白菊靠在了墓碑前。</br>  宋余杭往地上放了幾罐可樂,還有一些小孩子愛吃的零食。</br>  兩個人并肩而立,風鼓動了衣角,揚起了她們的發梢。</br>  林厭看著墓碑上熟悉的那張臉,女孩子不過十四五歲,笑得是那樣甜。</br>  她本應該有更美好的人生,卻永遠定格在了十五歲那年。</br>  即使后來她們抓到了兇手,壞人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可是也改變不了另外一些年輕的生命永遠被剝奪的事實。</br>  陵園的風有些大,林厭的手被凍得蒼白,她哆嗦著從錢包里取出名片,看著打火機的火舌一點點吞沒了它。</br>  “我叫林厭,1976年生人,現年三十二歲,職業是法醫,興趣愛好是解剖,電話號碼是……”</br>  她頓了一下,略微哽咽。</br>  “很高興認識你,白靈。”</br>  “我們……有緣再見。”</br>  她終于完整地對白靈做了一場自我介紹,補上了未完的遺憾,可是卻終究算不上圓滿。</br>  墓園的風驟然凜冽起來,將她手里殘存的紙片吹上了天空盤旋著飛遠。</br>  宋余杭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br>  祭奠張金海的時候,她分外平靜些。</br>  這消息瞞不了她太久,林厭不是什么傻白甜涉世未深的小女生,她是心智成熟,專業經驗豐富的法醫,也有自己的人脈和渠道。</br>  與其等她自己查到,不如主動告訴她,況且,宋余杭相信,她承受的起。</br>  就算她承受不起,陷入愧疚的沼澤里,宋余杭也有勇氣和信心一點點將她拉出來。</br>  火光映照著她的眼角眉梢。</br>  林厭沉默著往銅盆里扔紙錢,宋余杭把手里最后一疊交給了她,看著她扔進去,塵埃灰燼飛上天空,揚了漫山遍野。</br>  “林厭,這個地方我幾乎每年都會來,江城市局的警察也幾乎每年都會來,不光是因為每年都有犧牲的同事,更因為每年新入職的警察都會在這里對著英雄紀念碑,對著老前輩們,舉行宣誓和入職儀式。”</br>  “這里不光是陰陽相隔的地方,也是新舊交替的地方,一代代的刑警們長眠在這里,一代代年輕的刑警們從這里走出去。”</br>  宋余杭拉著她站了起來,看著張金海墓碑上的照片,威嚴的臉和帽檐上的國徽。</br>  “他在生命最后一刻也沒忘記人民警察的誓言,其實刀割喉第一下的時候,他已經覺察到了,他本來有機會把孩子甩出去交給其他人,可是他沒有,在你把余鯨交給他的時候,他也可以交給其他人,可是他還是沒有。”</br>  林厭斂下了眸子,安靜得可怕。</br>  宋余杭知道她想說什么:“無需自責,你的出發點是好的,留在那里,只會有更多人犧牲,世事無常罷了,換了你我,也會做出同樣的抉擇。”</br>  林厭笑了,又恢復了慣常的那副冷冰冰的表情,唇角掛著的是嘲弄的笑意。</br>  “所以,你們警察都挺討厭的,明知道會死還要去。”</br>  宋余杭偏頭看向她:“這就是信仰的力量吧,生在這里,長在這里,無法不愛這片土地,和這片土地上的人,以及飄揚在頭頂的五星紅旗,帽檐上的國徽。”</br>  就像林厭必將為了真相奮斗終生一樣,宋余杭也必將為了信仰拋頭顱灑熱血在所不惜。</br>  這是她們刻在骨子里的信念,永恒無法磨滅。</br>  “你知道嗎?我以前真的挺討厭警察的,見了太多和稀泥碌碌無為的刑警,也一度對這個世界徹底失望,覺得它不會再好了。”</br>  “可是啊,有某個瞬間——”林厭沐浴在陽光里,手搭涼棚望向了虛空,今天是個好天氣,藍天白云,晴空萬里,一行北歸的大雁正巧掠過了她的視線。</br>  她微微瞇了瞇眼:“還是覺得,這個世界挺好的,就像現在。”</br>  “也有那么一部分人,執著追求為真相和正義奮斗終生,我相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br>  宋余杭笑了,把手舉到了太陽穴邊:“向英雄,敬禮!”</br>  林厭聽從她的號令,繃緊了身子,緩緩把手舉了起來。</br>  她頭一次心甘情愿做這個動作,一時之間滋味莫名,但不知怎地,想起了考試時臨時抱佛腳記的那幾句誓詞。</br>  為了國家的昌盛,為了人民的安寧,為了神圣的使命,為了犧牲的戰友;中國警察,與各種違法犯罪活動進行無休止的斗爭,直至流盡最后一滴血。</br>  林厭微微闔上了眼睛,在心中默念。</br>  下山的時候,黃昏降臨在了宋余杭的發梢上,把原本黑色的發涂抹地變成了栗色。</br>  林厭盯著她的后腦勺瞧。</br>  宋余杭回轉身伸手拉著她下臺階:“有一句話我剛剛沒好意思說……”</br>  她摸了摸鼻子,略有些靦腆地笑了,抓著她的手卻沒再松開。</br>  “什么?”</br>  林厭跟著她亦步亦趨。</br>  “剛剛那場合太肅穆了,覺得在前輩們的面前說那些不合適。”</br>  林厭愈發好奇了:“到底什么,你快說啊。”</br>  宋余杭停下腳步,站在下一級臺階上看她,拽著她的手,穿著黑色機車服,工裝褲,踩著作戰靴,是個英姿颯爽的帥氣女人。</br>  可是臉色微紅,那臉上的神情分明有幾分扭捏:“那個……我想說……你也是我的信仰。”</br>  林厭愣了三秒,隨即爆發出了一陣狂笑,眼淚都出來了。</br>  “哈哈哈……你這是什么土味情話啊,真的好土,好土啊,救命!”</br>  宋余杭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紅一陣,磨著牙,扭頭就走。</br>  林厭追上去從背后撲向了她,夕陽把兩個人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br>  “哎呀呀,生氣了?”</br>  “沒有。”</br>  “那你為什么不理我?”</br>  “沒有。”</br>  林厭戳著她的臉:“宋警官~宋隊~宋余杭~余杭啊~”</br>  她拖長了聲音喊,宋余杭起了一身雞皮疙瘩。</br>  “說,你要干嘛?!”</br>  林厭大喇喇掛住了她的脖子,一本正經,理直氣壯:“我累了,走不動了。”</br>  宋余杭都要給她氣笑了,甩開她走了兩步,見她沒跟上來,又氣沖沖地倒了回去,認命般地在她面前蹲下。</br>  “來吧,大小姐。”</br>  林厭抿唇一笑,爬了上去,由著她背著自己走完剩下的路。</br>  她是不會說什么情話,土味的,精致的,優雅的,迷人的。</br>  但是她知道,從她決定和宋余杭在一起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把她放在了心底最深處,那個無人問津的角落里。</br>  宋余杭說她是她的信仰,那么宋余杭就是她的理想吧。</br>  想要靠近這溫暖,想要成為像她一樣的小太陽,想要像她一樣溫和又不失棱角,想要像她一樣善良,力所能及地去愛著身邊的所有人。</br>  那是十八歲的林厭沒能學會的東西,卻在三十二歲這年失而復得了。</br>  林厭趴在她耳邊小聲嘀咕了一句什么,宋余杭沒聽清:“什么?”</br>  “我說——”林厭扯起了她的耳朵:“我餓了,我要下山吃飯!”</br>  宋余杭微微一笑:“抓穩。”</br>  林厭還沒回過神來,她就開始帶著她在山路上狂奔,額頭微微滲出了一層薄汗,神情卻是那樣恣肆又溫暖的。</br>  風把她們的笑聲傳出去了很遠。</br>  那個時候的她們盡情奔跑,享受著愛情帶來的全身心的愉悅,卻不知道“白鯨案”只是一個開始,并不是結束。</br>  真相還遠遠未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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