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余杭翻進屋里的時候,醫生剛走,她三步并作兩步跑到了床邊，顫抖著去摸她蒼白的容顏。</br> 林厭靜靜躺著,臉色蒼白如紙，因為整個人又瘦了一圈,脖頸過分纖細白皙,青色的血管都隱約可見。</br> 肩頭纏著紗布,手背上連著留置針,胸前的衣服上貼滿了維持基本生命體征的電極片。</br> 要不是氧氣面罩里騰起的陣陣水霧，以及生命監護儀上還在躍動著的數字,她幾乎要以為,這個人要離她而去了。</br> 宋余杭把頭抵上了她的額頭,跪在地上，感受著她微弱的呼吸,從剛剛開始就克制不住的鼻酸又涌了上來。</br> 她向來是流血不流淚的人,卻在林厭面前一次又一次地暴露了自己的軟弱。</br> 宋余杭抹了一把臉，想離開,卻見她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br> 宋余杭既緊張又喜悅，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林厭，林厭……”</br> 她小聲叫著，握緊了她的手,沒指望她會醒,只是身體有反應的話,會不會也說明,她現在做的一切說的話她都能感受的到？</br> 林厭只覺得做了好長的一個夢，身體沉在泥沼里，她怎么也掙脫不開。</br> 直到熟悉的聲音破開了混沌，引領她走向光明。</br> 林厭奮力抓緊了那一絲溫暖，向上游。</br> 宋余杭看著她抓緊了自己的手指，幾乎快喜極而泣了。</br> “林厭……”她再一次把頭抵上了她的額頭，喟嘆著叫出了她的名字。</br> 林厭緩緩睜開了眼，原來……不是夢啊。</br> 她眨了幾下眼睛，看著熟悉的臉，毫無征兆地開始流眼淚。</br> 宋余杭見不得她哭，只覺得她一哭百煉鋼就化成了繞指柔，五臟六腑都攪著疼。</br> “別……別哭……哪里不舒服……林厭……別哭……別哭啊……”她七手八腳替她揩著眼淚，像個毛頭小子一般略有些急躁。</br> 林厭想笑，勉強癟了一下唇，把頭埋進了她的肩窩里。</br> 宋余杭側過身，攬緊了她：“沒事……沒事的……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的。”</br> 她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拍著她，嗓音放的輕，又吻了吻她的額頭，感受到滾燙淚水落進頸窩的時候，自己也眼眶一熱。</br> 她幾乎是想要立刻馬上帶她走，永遠不分開。</br> 宋余杭咬著牙，才勉強克制住了這股從血液深處涌上來的沖動。</br> “十四年前你所經歷的，不介意讓你再經歷一次。”</br> 而重逢帶來的短暫的喜悅過后，林厭想到林又元的這句話，渾身的血都冷了下來。</br> 她哆嗦著嘴唇，從她懷里離開，吃力地抬起了手，往外推著她的肩膀，搖著頭讓她走。</br> 宋余杭也搖頭，再一次撲上來抱緊了她：“我不走，我不走，我說了，你打我罵我都不走，只有死亡才能將我帶離你身邊。”</br> 林厭激動起來，微微喘著粗氣，氧氣面罩上騰起了水霧，眼眶是紅的，眼神卻又兇又狠。</br> 她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勁兒往外推著她，掙扎著，衣料摩擦間她肩上的紗布又開始滲血，手背上連著的留置針扯松了，開始慢慢往上回血。</br> 宋余杭瞬間就紅了眼眶，低聲嘶吼著，一把按住了她：“你別動！”</br> 那眼神也又兇又狠，像是要吃了她。</br> 林厭一怔，還沒回過神來，面上一松，氧氣面罩已被人掀了開來。</br> 她瞳孔微縮，她的臉慢慢放大。</br> “唔……”</br> 如果說上一次在廢棄的醫院里是你情我愿的話，那么這一次就是宋余杭單方面的碾壓和懲罰。</br> 太具有攻擊性和侵略性了。</br> 林厭根本無力招架。</br> 她在乘人之危。</br> 她拼盡全力好不容易才瞅到了一個空隙，發狠咬了下去。</br> 宋余杭吃痛，仍是沒放開她，直到她快要真的喘不過氣來，宋余杭才放開了她的腦袋，退了開來。</br> 彼此都喘著粗氣，尤其是林厭，眼角都紅了，眼底全是水光，恨不得殺了她。</br> 那蒼白如紙的面容也染上了胭脂，尤其是唇，被她弄得嬌艷欲滴，好看極了。</br> 宋余杭心滿意足，拿手背揩掉唇角的水漬，也順便替她把唇邊牽連出來的東西擦掉。</br> 林厭羞憤欲死，硬是憋著一口氣沖破了牙關，從唇齒間蹦了出來：“我、殺、了、你。”</br> 宋余杭失笑，她抬手，林厭下意識閉眼歪頭渾身緊繃。</br> “躲什么，蓋被子而已。”</br> 她替她掖了掖被子，把回血的那只手放低。</br> “……”要不是她現在四肢無力，身上還連著儀器，林厭能跳起來打爆她的狗頭。</br> “生氣啦？”宋余杭深諳得了便宜還要賣乖的真諦，輕輕把她的臉捧了起來，讓她看向自己。</br> 林厭憋著一口氣，硬是不看她。</br> 宋余杭失笑，目光又落到了她的唇上，還在回味著唇齒相依帶給她的悸動。</br> 那一瞬間仿佛靈魂都為之震徹了。</br> 警官的眼神暗了暗，知道不該這么折騰她，還是情不自禁把指尖壓了上去，來回撫摸著。</br> “我都聽到了。”</br> 林厭渾身一震，想把她的手拍掉，又惦記著她的話，等她回過神來，宋余杭已經把她的手也摁著了，牽制得死死的。</br> 林厭咬牙切齒：“聽到了還不快滾。”</br> “我滾了你怎么辦呢？”宋余杭嘆氣，看著她的唇在她的撫摸下又恢復了血色，很滿意。</br> “你昏迷的時候，我天天來，某個人可是睡著了還會哭的。”</br> 林厭想起了她放在自己掌心里的扣子，以及后來陸陸續續在枕邊發現的小東西。</br> 她每次都會讓林管家偷偷藏起來。</br> 林厭心一熱，嘴上倒還是不饒人的：“關你屁事，哭阿貓阿狗阿三阿四也不是哭你。”</br> “哦，那為什么不把我的指紋刪除了呢？是特意留下來讓我私闖民宅，夜會情|人的嗎？”</br> 她刻意咬重了后半句話。</br> 林厭騰地一下紅了臉，張口就咬，牙齒細細磨在骨節上，反倒有一種奇異的美妙。</br> 她是想報復，宋余杭想的就沒那么簡單了。</br> 她時時刻刻都在挑戰她的底線，就連重病在身都不放過她。</br> 剛剛的那個已經快要讓她繃不住了，她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在林厭面前壓根不值得一提。</br> 她到底懂不懂這樣意味著什么？</br> 林厭懂當然是懂的，故意的罷了。</br> 宋余杭肺都要給她氣炸，喉結上下翻滾著，低咒出聲：“我艸。”</br> 幾乎是有些粗魯地拿回了主動權。</br> 林厭眼神終于有了些神采，唇角掛上了得意的弧度，略揚起了下巴，看著她。</br> 宋余杭磨牙：“你等著，等你好了，死定了。”</br> “誰死還不一定呢。”</br> 林厭不甘示弱，宋余杭懶得跟她計較，從床頭柜上的保溫瓶里倒了一杯溫水給她潤潤嗓子。</br> 她微微把床搖起來了點，讓她能躺得更舒服些。</br> 宋余杭替她舉著杯子，看著她小口小口啜著，一邊開了口：“林厭，你信我嗎？”</br> 林厭渾身一僵，別過臉示意不想喝了。</br> 宋余杭把杯子放在了桌上，回來捧起了她的臉。</br> 四目相對，彼此的瞳孔里映出了對方的樣子。</br> “我叫宋余杭，不是陳初南……”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壓根不想再提到這個名字，將她本已經結痂的傷口，又血淋淋地撕了開來。</br> 林厭哆嗦著嘴唇，別開了視線，眼里含著水光。</br> 宋余杭沒松，仍是捧著她的臉，讓她看向自己。</br> “我有自保的能力，我不需要你為我好，你只需要照顧好自己，盡快養好身體，其他的都交給我，我會帶你出去的，我保證。”</br> 說是養傷，卻不許其他人靠近，收繳了手機和外界徹底失聯，其實就是變相軟禁罷了。</br> 每每想到這里，宋余杭對她這個名義上的父親總是提不起一絲好感。</br> 即使，他是林厭的父親。</br> 見林厭不答，她故作輕松地笑了笑，又揉了揉她的臉。</br> “你聽話，別多想，好好養傷，你能下地走路的那一天，就是我帶你出去的時候。”</br> “我……”林厭擔心的不是這個，她正要開口，宋余杭已堵住了她的話頭。</br> “我知道，你擔心我，你和我交過手，你覺得幾個小毛賊能近的了我的身嗎？我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也能保護你。況且，你父親即使位高權重，政商兩界都有人脈，但我好歹也是市公安局正處級的干部，明里他抓不著我的錯處，暗里，更不可能找到機會對我動手，反倒是他，做生意的最忌諱什么，你知道嗎？”</br> 警察，城管，治安，巡防，消防驗收……三天兩頭上門檢查，煩不勝煩。</br> 林厭咬牙切齒：“學聰明了還，以前不是最不屑使這些花花腸子的嗎？”</br> 到底是林厭，除了這點，還敏感地抓住了她話中的另外一個重點。</br> “你怎么突然提了半級？”</br> 宋余杭一怔，臉上笑容就淡了下去，但她掩飾得極好，沒讓林厭看出來什么不妥。</br> 現在還不是告訴她張金海犧牲了的時候，畢竟是她讓他們先走的，宋余杭怕她心里愧疚。</br> “這不是案子破了，立功了嗎？技偵集體三等功，你也有，還是先進個人，回頭把獎章拿給你。”</br> “得了吧，我才不想要呢。”</br> 每一塊功勛章的背后都是數不盡的血與淚，與再也挽救不回來的生命。</br> 宋余杭看她黯然，又把床搖了下來，親了親她的額頭。她該走了，也該讓她好好休息了。</br> 林厭的手指勾住了她的衣服。</br> 宋余杭失笑，難得看她小女人脾氣一次，微微俯身又和她溫|存了一會。</br> “好了，你該睡覺了。”</br> 林厭咬緊了下唇：“你……”</br> “我還會再來，也會注意安全的。”</br> 宋余杭知道她要說什么，率先安撫著她的情緒，替她掖好被子。</br> “把手給我。”</br> 宋余杭不解其意，仍是乖乖把手伸了出去。</br> 林厭看了看四周，她不知道這個房間裝沒裝監控攝像頭，也不知道安沒安竊聽器，因此她選擇了最穩妥的一種方法。</br> 在她的掌心一筆一劃地寫出了一串電話號碼。</br> 林厭把她的手掌合攏起來：“記住了嗎？”</br> 宋余杭點頭，又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使勁捏了捏給她安慰。</br> “放心吧。”</br> “要是遇到危險，或者需要幫助，去找他，他會幫你的。”</br> 宋余杭知道，這個人不是林管家，不是林舸，不是林家的任何一個人，而是她自己徹徹底底的心腹。</br> 林厭交出的，是毫無保留的信任。</br> 一股暖流涌上胸腔，宋余杭又把人抱進了懷里，她真的是舍不得離開她一分一秒，親了親她的臉頰，蹭了又蹭。</br> 毛絨絨的頭發拱在臉上和脖頸間，真的很像某種大型犬科動物。</br> 林厭失笑，主動推開了她：“快走吧。”</br> 宋余杭戀戀不舍起身：“明天見。”</br> 林厭點頭：“嗯，明天見。”</br> ＊＊＊</br> 監控室內的大屏幕上映出了有人身手敏捷地繞過安保，從圍墻上翻了出去。</br> 明明前幾天鉆的還是狗洞。</br> 林又元嗤笑，抿了一口茶水，搪瓷蓋子若有若無碰撞著杯口，發出輕響。</br> 秘書點頭哈腰地：“林總，要不要找人教訓一下……”</br> “教訓什么？人家可是市局的二把手，省公安廳面前的大紅人，抓不到狐貍反倒惹得一身騷。”</br> “那……那就讓她這么出入小姐的房間……”</br> 林又元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把茶盞扔在了桌上，剩下的水溢了出來，打濕了桌布。</br> “還算是有幾分本事，不過還是嫩了點，走著瞧吧。”</br> ＊＊＊</br> 第二天，林厭開始主動進食了。</br> 主治醫生都有些不可思議：“小姐能醒過來簡直是個奇跡，恢復的也挺快的，我去告訴王教授和老爺，他們聽了一定會很高興的。”</br> 林厭無所謂地笑笑，她還只能吃些流食，因此一口一口抿著碗中的牛奶，增強營養。</br> 她主動進食也好，配合治療也好，從來不是為了林又元，而是為了另一個真心實意為她好的人。</br> 在她養傷的這段日子里，技偵其他人也沒閑著，卯足了兒抓體能，閑暇時間都泡在訓練基地了。</br> 段城從一個資質平平，體能平平，不學無術的小年輕，變成了偶爾也能和宋余杭過兩招的熟練工，雖然，總是被打的很慘。</br> 方辛從一開始的五發脫靶，五發上環，變成了十發全部上靶，雖然也并不能做到全部命中紅心，但大家都相信，那只是時間問題。</br> 就連鄭成睿，節食瘦身都卓有成效，從一個胖子變成了不那么胖的胖子。</br> “好，今天就到這里。”隨著裁判吹起了口哨，宋余杭放開了他，拆下了拳擊手套，越過護欄往外走。</br> 段城齜牙咧嘴從地上爬起來，摸了摸被打痛的下巴，擦著汗往下走。</br> 方辛遞過去了一瓶礦泉水，段城一屁股在她旁邊坐了下來，擰開瓶蓋大口喝著，脖子上掛著純白毛巾，水珠順著下頜往下淌，肌肉線條在跆拳道服里若隱若現，有那么一點男人的味道了。</br> “謝謝啊。”</br> 段城一口氣灌了半瓶，回頭見她還瞅著自己，順手就把礦泉水瓶遞了回去。</br> “喏，給你喝。”</br> 方辛怒，抓起毛巾就扔了過去：“誰要喝你喝過的水！”</br> “哎，不是，那你看我干嘛呀，你一直看著我，我都不好意思喝了，當然要給你了，女士優先嘛。”</br> 聽著那邊的吵吵鬧鬧聲，宋余杭從儲物柜里拿出了自己的東西，把雙肩包單肩甩上了肩頭，施施然走了過去。</br> “我先走了啊。”</br> “宋隊又去見林姐啊……”</br> 段城站了起來，被人一把拉了下來：“你不說話會死嗎？！”</br> 宋余杭搖頭，唇角泛起了淡淡的微笑，出了訓練基地，取了車徑直開回家。</br> 在樓下的便利店里買了蔬菜水果和魚、肉等等，拎著上了樓，準備騰出一只手來開門的時候，門從里面打開了。</br> 宋媽媽把人迎進來：“怎么又買這么多菜啊？”</br> 宋余杭笑，換了拖鞋在玄關上放下鑰匙，拎著進了廚房，把滿滿兩大袋食材放在了料理臺上。</br> “不是說好了要教我做飯嗎？”</br> 宋媽媽笑得合不攏嘴，她雖然勤快但平時工作忙，哪有時間下廚，難得起了做飯的心思，自然是要好好教的。</br> “好好好，那你快去洗手，正好你今天買了鯽魚，一會燉個鯽魚豆腐湯。”</br> 宋余杭洗好手出來，袖子挽到了手肘，系上了圍裙，還有那么幾分像模像樣。</br> “從這里切，對對對，這樣處理出來的魚沒有腥味，切花刀更容易入味，料酒，生姜腌一下。”</br> 宋媽媽在旁邊指導，宋余杭按部就班。</br> 剛把魚皮煎到了微焦，門鈴就響了起來。</br> 宋媽媽跑過去開門，宋余杭從廚房里探出去了半個身子。</br> 季景行拉著小唯進來：“快叫奶奶好。”</br> 小唯奶聲奶氣地：“奶奶好~”</br> 宋媽媽樂壞了，忙不迭往她兜里塞了幾塊糖：“好好好，今天怎么過來了，往常讓你吃飯都不來。”</br> 季景行笑，接觸到宋余杭的視線，宋余杭微微點頭：“姐。”</br> 她心里一松，臉上的笑容更柔和了些。</br> “還不是小唯，哭著鬧著說想奶奶了，想要姑姑陪她玩，其實啊我看就是又不想寫作業了。”</br> 宋媽媽一把把孩子摟進了懷里親熱著：“哎喲，反正明天是周末，今天不寫就不寫吧，明天再寫也來得及。”</br> “你快坐，快坐，來的早不如來的巧，今天你猜猜是誰做飯？”</br> 季景行的目光看過去，宋余杭系著圍裙，襯衫挽至手肘，有那么幾分瀟灑利落，正拿勺子盛了湯嘗咸淡。</br> “余杭吧。”</br> “那可不，百年難得一見，小唯啊，今天可有口福咯~”</br> 宋余杭搖頭，怎么也沒想到她們會來，還說這魚湯留著給林厭加餐呢，看來今晚過去又得晚一些了。</br> 季景行坐在客廳里，看她搖頭以為是不好吃，便放下手機也挽起袖子走了過去。</br> “怎么了，是太咸還是太淡，我嘗嘗——”</br> 宋余杭已來不及阻止，她就著自己的湯勺剛嘗過的地方輕輕抿了一口，擱以前她絕不會想多，但自從和林厭卿卿我我之后，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宋余杭對這些要敏感的多。</br> 然而，這還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br> 燙。</br> 季景行漲紅了臉，咳嗽起來，輕輕吐著舌頭，宋余杭趕緊放下勺子，從料理臺上倒了一杯涼開水給她。</br> “唉，姐，你這是干嘛？”</br> 她適當地和她保持了一個微妙的距離，不遠也不近，遞給她水杯，卻沒再將她的手放上她的后背，輕輕拍著。</br> 明明不久前，她因為吃東西嗆到的時候，宋余杭還曾細心地拍著她的背安撫她。</br> 從什么時候起，兩個人變得這么生疏了呢？</br> 她避如蛇蝎，連碰都不愿意碰她一下。</br> 季景行勉強笑了一下，接過她手里的杯子抿了一口放下：“沒事，我幫你吧。”</br> “不用，姐，你去和小唯玩吧。”</br> 宋余杭看見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埋頭洗著菜。</br> 宋媽媽聞訊進來：“怎么了，誰燙到了嗎？”</br> 季景行把人往外推：“沒事，媽，您去和小唯看電視吧，廚房里我和余杭忙就好了，人多了也站不開。”</br> “好好，那你們小心一點啊，千萬別傷著自個兒。”</br> 客廳里傳來了動畫片的聲音，一老一小看的起勁。</br> 宋余杭和季景行各自忙碌，她也不知道說什么，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尷尬。</br> 還是季景行先開了口：“怎么突然想起來學做飯了？”</br> 宋余杭往湯鍋里加著水：“我也不能老是回家坐等開飯，想讓媽歇歇。”</br> 季景行笑：“當初你哥追我的時候也是先學的做飯，美名其曰想讓我吃好一點，其實做的也不怎么樣嘛。”</br> 宋亦琛追她的時候，宋余杭是知道的，還是她給他出的主意，也不知道是看了哪個狗血的電視劇還是書，一拍腦門想出了個:要想抓住女人的心就要先抓住女人的胃的餿主意。</br> 宋亦琛笨手笨腳的，差點沒把廚房給點了，不過好在，硬是憑著一腔真心在眾多追求者中脫穎而出了。</br> 他倆成功在一起的那天，宋余杭只有一個念頭：媽耶，終于不用再當小白鼠了。</br> 想到往事，宋余杭唇角自然而然露出了笑意：“是嗎？那你怎么不拒絕他啊？”</br> “你哥吧，人挺傻的。”季景行一邊切菜，一邊回頭和她說話：“別人都是隔三差五送禮物送鮮花的，約我出去吃飯看電影，只有他不管刮風下雨都會等在我公司樓下，生病了給我送藥，大晚上送我回家，還打跑了好幾個想要騷擾我的小流氓，他是真心對我好，這一點……”</br> 她頓了一下：“和你一樣。”</br> 宋余杭抿緊了唇角，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好在湯燉好了。</br> 她關了火戴上手套端了起來：“湯好了，我先端出去了。”</br> 這一頓飯她始終吃的有些心不在焉的，一方面牽掛著林厭，另一方面又對季景行模棱兩可的態度起了疑心。</br> 她有些看不懂這個素來溫柔平易近人的嫂子了。</br> 包括現在。</br> “余杭，我來收拾，你送你姐回家吧，也不早了，打車不安全。”</br> 季景行笑笑，替小唯系上圍巾：“沒事媽，今天開心和您喝了幾杯，不然吶我就自己開車回家了，坐公交也行，還不冷。”</br> 宋余杭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她不是滴酒不沾的嗎？</br> “哎喲那怎么行，我可舍不得我的寶貝孫女受苦去擠公交，反正也不遠，就讓余杭送送你們唄。”</br> 宋余杭推辭著：“媽，我一會還——”</br> “你不是說今晚不加班嗎？趕緊的，快去快回。”</br> 宋媽媽已經把圍巾給她系上了脖子，又把車鑰匙放到了她手里，把一行人推出了門。</br> “你哥不在了，你就是護花使者，趕緊的，別磨嘰。”</br> 季景行站在門外看著她笑。</br> 宋余杭無法，只好拉著小唯帶頭下了樓梯，季景行跟在后面。</br> “小唯，系好安全帶。”宋余杭回頭看了一眼，季景行已打開副駕駛的門坐了進來。</br> “好了，姑姑。”</br> 聽著安全帶“啪嗒”一聲脆響，宋余杭這才發動了車子。</br> 城市的燈光流淌過眼底，映照在那張臉上，愈發顯得她五官端正，棱角分明了。</br> 她和宋亦琛不愧是親兄妹，就連唇角的弧度都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br> 季景行看著她的眼神有些復雜。</br> “余杭，我覺得你最近不怎么親近我和小唯了。”</br> 宋余杭當然察覺到了她的視線，打著方向盤，沒偏頭看。</br> “忙。”</br> “你以前也忙，但是不會刻意和我避嫌，余杭——”</br> 季景行還想說些什么，宋余杭已踩下了剎車，解了安全帶推門下車。</br> “到了，嫂子。”</br> 她又恢復了這個稱呼。</br> 季景行心里一緊：“沒人的時候，你可以叫我姐。”</br> 小唯已經在后座上睡著了，宋余杭伸手把人抱了出來，輕聲道：“你是我嫂子，小唯是我親侄女，你們都是我最親的人，這一點永遠也不會改變。”</br> 季景行心里又酸又澀，跟著她往上走：“那她呢？她是誰？”</br> 宋余杭沒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到了家門前，她只是說：“開門吧。”</br> 季景行打開門，宋余杭把小唯抱了進去放上床，替她脫了鞋，蓋上被子，這才又往出走。</br> 即將出門的時候，季景行一把拽住了她，又問了一遍那個問題。</br> “那她呢？她是誰？”</br> 宋余杭沉默。</br> 季景行坐不住了：“你知道我在律所上班，和你們公安部門偶有接觸，他們……他們是怎么說你的嗎？”</br> 宋余杭抬眸看她：“旁人怎么說和我又有什么關系？”</br> “宋余杭！”她驀地提高了聲音：“你和一個女人不清不楚就算了，還是……還是那樣私生活不檢點的女人……”</br> 宋余杭握緊了拳頭，喉頭滾了一下：“別這么說她，她不是。”</br> “好，就算她不是，你有沒有想過媽的感受？”季景行步步緊逼：“她要是知道你這樣，該有多傷心啊？”</br> 宋余杭甩開了她的手，頭也不回往門口走：“只要你不說，媽就不會知道。”</br> “宋余杭！”季景行的嗓音驟然尖利起來，隨之腰上一緊，竟是被人從身后抱住了。</br> 她的柔軟貼著她的后背。</br> 季景行微微顫抖著，嗓音哽咽：“你哥走了，我的身邊只有你了，余杭，不要離開我們，別忘了你曾發過的誓，你說，要一輩子保護我和小唯，一輩子對我們好，還算數嗎？”</br> 季景行把手扣上了她的手背，收緊了些，她已經很久沒有抱過人，也沒有被人抱過了。因此臉頰微微發燙，感受著她身上的溫度，她的柔軟，她衣物上的陽光味道，那句話就自然而然脫口而出了。</br> “余杭，既然你喜歡女人，那么……為什么不能是我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