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厭伸長了手臂,眼睜睜看著他被火海吞沒卻無力回天,宋余杭攬住她腰,一把把人拽了回來,死死壓在身下,用后背替她抵擋了爆炸帶來的余波。</br> 聽著不遠處傳來的巨響,頂爺猛地坐直了身子,回了一下頭,只看見火光沖天。</br> 他咬牙:“庫巴……”</br> 庫巴操縱著方向盤,全速行駛,并不敢有片刻松懈。</br> “頂爺,我們不能回去,好不容易才擺脫條子,再往前開兩公里就到碼頭了,一旦上了船,沒有人再來阻止我們。”</br> 連庫巴都明白的道理,他又怎會想不明白呢,只是……</br> 半晌,頂爺微微闔上眸子,咬肌顫動著。</br> “走,去碼頭。”</br> 庫巴踩下油門,把馬力開到最大,眼看著即將抵達碼頭的時候,斜刺刺沖出來了一輛摩托車,窮追不舍。</br> 宋余杭給他的任務僅僅只是跟著老虎,到達中景工業港之后不要參與戰斗,在外接應林厭,可是看見他們即將逃出生天的時候,骨子里的血性翻涌上來,段城紅著眼睛駕駛著摩托沖了出去。</br> 即使孤身一人,也要攔住他們!</br> 在射擊場里一次又一次的反復練習終于派上了用場,大男孩將手|槍的準星對準了前面行駛中的那輛車的輪胎,沒有時間讓他猶豫太多,果斷扣下了扳機,結果卻不盡人意,砰地一聲子彈打在了車身上,震碎了車玻璃。</br> 老虎按著頂爺臥倒:“媽的,條子真是陰魂不散,又追上來了。”</br> 他拉開槍栓,透過車窗往外射擊,卻見對方孤身一人,唇角就扯起了不屑的笑意。</br> “我還當是誰呢,一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罷了,吃我一槍!”</br> 看見他探出頭來,段城就頓覺不妙,駕駛著摩托一個急剎車往右一躲,完美地漂移過去,子彈擦著腳后跟飛了過去,人也因為慣性從車上甩了出去,重重摔在了沙灘上。</br> 老虎收了槍:“二爺,你們先走,放我下去會會他。”</br> 有人斷后,自然求之不得。</br> 庫巴微微踩下剎車:“我們在碼頭等你十五分鐘,十五分鐘不來我們就……”</br> 老虎輕輕推開了車門:“哪用的了十五分鐘啊,收拾這么個廢物,五分鐘就夠了。”</br> 說罷,就縱身躍了下去,落地姿勢極其標準,幾乎毫發無傷。</br> 段城摔得頭暈眼花的,還沒等他爬起來站穩,迎面就是一拳砸的他鼻血飛濺,踉蹌后退幾步,倒進了水洼里。</br> 海水漲潮了,蔓過他的臉,模糊不清的視線里老虎又沖了過來,鑲著鉚釘的作戰靴朝著他的肚子狠狠踩了下來。</br> 段城抬手抱住他的腿,咬著牙從喉嚨深處發出了嘶吼,硬是坐了起來,把人往后一推,掀翻過去。</br> “艸。”老虎猝不及防吃癟,不愧是格斗老手了,回過神來后一個鯉魚打挺就躍了起來,一抹唇角沖他勾了勾手。</br> “廢物,力氣還沒娘們大,是在給爺撓癢嗎?”</br> 段城紅著眼睛抄起拳頭就撲了過去,他拳勢如風,動作敏捷,招招都是有效打擊,如果擱在普通人身上,恐怕早就被撂翻了,可惜他的對手是老虎,一個從小就練武術拿過金腰帶的拳王,他承認他還不錯,但這點兒技術在他這兒真的不夠看的。</br> 他有效打擊,他就被動防御,全數用前臂格擋了下來。</br> 段城氣喘吁吁,一個不留神就被人抓住了破綻,按住他的肩膀,往下一壓,同時提膝撞上了他的腹部要害。</br> 段城吃痛,眼前一黑,老虎壓根沒給他反應的機會,胳膊肘閃電一樣砸在他后頸,把人打彎了腰。段城俯身下去,又被他抓住了衣服往上提膝,膝蓋撞上了下巴,耳邊傳來咯嘣一聲脆響,骨頭裂了,血牙崩了出來。</br> 老虎乘勝追擊,狠狠一腳踹在他胸口,段城噔噔噔往后退了數步,一陣眼冒金星,耳膜嗡嗡做響,沒等他擺好防御姿勢,老虎借著第一記飛踢的慣性騰空而起,又是一腳狠狠砸向了天靈蓋。</br> 段城口吐鮮血飛了出去,重重砸在了沙灘上,虛弱到手指都抬不起來了。</br> 夕陽灑在他身上,段城微瞇了眸子,視線越來越模糊。</br> 是……天黑了嗎?</br> 怎么……什么都看不清楚了?</br> 他眨巴了兩下眼睛,眼瞼被揍得幾乎快腫成了一條縫,耳邊只傳來了嘩嘩的海浪聲,在拍打著他的身體。</br> 他就在這條縫里窺見了天光。</br> “段城,下一臺解剖,你來扛機器。”</br> “林姐……”他呢喃。</br> 畫面一轉,高大俊秀的警官站在他身前。</br> “與其現在后悔難過,倒不如做點有意義的事,讓自己強大起來,更好地保護你想保護的人。”</br> “宋隊……”他微微濕潤了眼眶。</br> “我……還是做不到。”</br> 女人略帶急切的嗓音響在耳畔。</br> “段城,活著回來!”</br> 那是出發前,他親了方辛一下之后,轉身欲跑,卻又猛地被人叫住了。</br> 活著……回來。</br> 他咀嚼著這幾個字,渾身上下仿佛又注入了一股力量,或者說是愛情和信仰的力量,支撐著他動了動手指,咬牙翻了個身,一步步爬了過去。</br> 實習又怎樣,他終歸是穿著警服的,帽檐上有國徽,身后有燈火。</br> 技偵不上前線又怎樣,林厭已身體力行為他做了最好的詮釋。</br> 廢物又怎樣,他一輩子渾渾噩噩沒什么遠大志向,難道這個世界只有大人物嗎?普通人也可以轟轟烈烈走一場。</br> 他咬著牙,忍受著巨大的痛苦,眼里迸出了堅韌的光,一步步朝著那個背影爬了過去。</br> “媽的,真不經打。”老虎往地上啐了一口,見他再無動靜,轉身就走。</br> 沒走幾步,就被人抱住了大腿。</br> 段城抬起頭來,臉上都是血,像個男人一樣扯起唇角笑了,眼神又癲又狂。</br> “我在這里,誰都別想走。”</br> ***</br> “林厭,林厭……”恍惚之中有人晃著她的肩膀,在耳邊急切地呼喚著她的名字。</br> “咳咳……”林厭嗆出了嗓子眼里的灰,略有些迷茫地睜開了眼睛。</br> 宋余杭喜極而泣,一把抱住了她。</br> “太好了厭厭,你沒事就好。”</br> 林厭回過神來,吃力地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臉,替她揩掉眼淚,透過懷抱的縫隙,她看見剛剛出來的倉庫已經被夷為平地了,頓時眼眶就紅了。</br> “林舸……”她眼神里含了一絲希冀看著她。</br> 宋余杭默然搖頭,在這樣當量的爆炸里能不能找到囫圇尸首都很難說,要不是林舸臨死前那一推,用血肉之軀和那道鐵門替她們擋去了余波,恐怕她們現在也是同樣的下場。</br> 林厭喉頭微動,淚就落了下來:“哥……哥……”</br> 她掙扎著坐起來爬向廢墟,宋余杭摁住她,一把把人抱進了懷里,捧起了她的臉,四目相對,一字一句道。</br> “林厭,頂爺還沒有抓到,內鬼還沒有揪出來,我相信這件事沒有那么簡單,林舸縱然罪大惡極死不足惜,可是這背后一定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促使著他在做這些事,在那最后一刻里,他一定是想你好好活著,別做傻事的。”</br> “我知道……我……”林厭把頭埋進了她的胸前,用力攥緊了她的衣服,渾身顫抖著,竭盡全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卻還是有壓抑的嗚咽從唇齒間溢了出來。</br> 宋余杭心疼極了,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拍著她的后背,無聲地安慰她。</br> 她知道這個時候無論說什么話都是多余的。</br> 人性怎么可以這么復雜呢?</br> 林舸因為扭曲的感情而誤入歧途,傷害了林厭最好的朋友,造成了她前半生的痛苦,卻又在臨死之際因為林厭下意識喊出的那一句“哥”而喚醒了殘存在心底的良知。</br> 可恨之余也可悲可嘆。</br> 只不過比起這些,她更心疼的是林厭,一天之內兩位至親接連去世,怕她心灰意冷,怕她把一切因果都怪在自己頭上,怕她因此一蹶不振。</br> “林厭,沒事,沒事了啊,我在呢,我在啊,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br> 沒有人勸還好,有人安慰,淚水反倒像開了閘的洪水一樣傾瀉而出。</br> 林厭死死攥著她胸前的衣服,跪在廢墟里,嚎啕大哭著,聽得人肝腸寸斷。</br> 宋余杭也紅了眼眶,拿手背抹去眼角的淚水,緊緊回抱住她,用自己身體給予她全部的愛和溫暖。</br> 她沒有催促她,只是耐心地等待著她發泄完,一直輕輕拍著她的后背。</br> 終于,啜泣聲停了。</br> 林厭淚眼婆娑抬起頭來,小聲道:“我們走吧。”</br> “好。”宋余杭托著她的腰把人抱了起來,還沒等她們轉身離開,從爆炸里回過神來的警員們團團圍住了她們,準確來說是,圍住了林厭。</br> “這是做什么?”宋余杭面色沉靜,暗含了一絲尖銳,把林厭護在身后。</br> 特|警隊長不依不饒:“宋隊,此人在通緝名單上,您這是要投敵嗎?”</br> 好家伙,一上來就給她扣了這么大一頂帽子。</br> 宋余杭皮笑肉不笑:“她叫林厭,江城市公安局原技偵科主檢法醫師,代號‘釘子’潛入敵人內部執行絕密任務,你這個級別的,當然不知道,讓開,放行!”</br> 她話到最后,已隱隱加重了語氣。</br> 特|警隊長咬咬牙,看看她,再看看林厭,還是覺得這事有蹊蹺。</br> “稍等,我們要聯系指揮部確認一下。”</br> 林厭氣得破口大罵:“有那個功夫你們去追頂爺恐怕早就追到了!”</br> 宋余杭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林厭會意,點了點頭,趁著他跟自己下屬說話要求聯系指揮部的時候,猛地動手,一拳砸向了他的面部,把人打了個踉蹌,接著一個掃堂腿把人踹翻在地,出手都不重,卻為兩個人突出重圍贏得了一絲寶貴的時間。</br> “隊長!隊長!”其他隊員紛紛撲了上去,兩個人早就逃之夭夭了。</br> 院外剛好停著一輛警車,宋余杭拉開車門跳了上去,林厭緊隨其后,一把闔上了車門,掛上了安全帶。</br> 車鑰匙還插在方向盤下面,宋余杭飛快擰開打著火,等他們回過神追出來的時候已一溜煙沒影兒了。</br> 特|警隊長一抹臉上被打出來的鼻血,暗罵:媽的,一不小心就著了她們的道。</br> “都上車,繼續追!”</br> ***</br> “報告,報告,云中島沒有發現敵情。”</br> 前往云中島偵查的小分隊傳回了衛星實時圖像,整個海島在夜色里安然而靜謐,海浪拍打著白色的沙灘,熱成像儀上唯一閃爍著的紅點是幾只小動物,并沒有可疑人員。</br> 巨大的直升機盤旋在海島上空,螺旋槳掀起的狂風搖晃著樹木。</br> 飛行員降低了高度,打開了探照燈,夜視系統掃過下方平靜的海島,叢林、灌木、淺灘……都沒能逃過他的眼睛,最終對上地面指揮員,兩個人隔空豎起了大拇指。</br> “報告指揮部,沒有發現目標,027請求返航。”</br> “027,027,天氣良好,可以返航。”</br> 通訊器里傳來了紛雜的電流,飛行員開始駕駛著直升機后退拔高,左轉彎后飛離了這片海域。</br> 地面小分隊也在指揮員的代領下登上了沖鋒舟:“撤!”</br> 他們剛走后不久,頂爺一行人已經到達了中景工業港碼頭附近的登船點。</br> 庫巴掀開了塑料篷布,從下面扯出來了一艘快艇,吃力地推到了海水淺灘里。</br> “頂爺,來。”他站在船舷上,向頂爺伸出了手,把人扶了上來。</br> 還有兩三個小弟也爬了上去,眼看著他們即將逃出生天,裴錦紅也急了,被綁著手也一瘸一拐地往前跑去,意欲上船。</br> “頂爺,頂爺,帶上我,帶上我,我給您當牛做馬……”</br> 頂爺回頭看了一眼,輕輕扯了下唇角。</br> 庫巴會意,抬起手里的步|槍,裴錦紅見勢不對,臉色慘白,飛一般地調轉頭往回跑,猝不及防絆到礁石,摔倒在地。</br> “砰”地一聲槍響,女人靜靜躺在了沙灘上,再無動靜,從身下滲出來的血液濡濕了白色的沙灘。</br> “爺,咱們還等老虎嗎?”庫巴拉動發動機之前猶豫了一下。</br> 頂爺由手下扶著在船艙里坐好,拐杖放在了一邊:“等什么,直接走。”</br> 庫巴點了點頭,沒再遲疑,發動了引擎,握著方向盤飛快飆了出去,船體后方冒出了一條雪白的浪,奔向了云中島。</br> 按計劃,他們確實沒在那里安排人,只是事先藏好了船,船上有維持出海所需的淡水和食品,用不了二十四小時,他們就能逃出中國境內,前往公海,到時候自然會有人來接應。</br> 頂爺看看表,撫摸著那個碩大無比的牛皮箱子,那里面裝的滿滿的都是錢。</br> 他唇角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這個時間前往云中島的條子應該都撤走了吧,再也沒人能夠阻攔住他,他將帶著這些巨額財富去往另一個國度安享自己的晚年。</br> 林又元死了,條子也死傷慘重,又怎能不令人開懷呢。</br> 他做夢都在期盼著這一天啊。</br> 頂爺微微喟嘆,睜眼看向了海平面,這是三十多年來他頭一次這么期望天趕快亮。</br> ***</br> “媽的,陰魂不散!”老虎咒罵,正欲抬腳把人踹飛出去,遠處車燈大亮,一輛警車瘋狂鳴著笛疾馳而來。</br> 燈光刺眼,他下意識抬手,宋余杭一腳踩下油門直直朝著他撞了過去。</br> “我艸!”轉瞬之間,勁風已至眼前,憑借著本能老虎往外一跳,擦著車頭滾落在了沙灘上。</br> 宋余杭踩下急剎車,車輛穩穩停在了淺灘里,兩個人推開車門下車。</br> 趴在地上的段城眼底迅速積攢起了淚光:“宋隊,林姐,你們終于來了。”</br> 林厭伸手扶起他:“干得不錯,辛苦了。”</br> 這還是她頭一次表揚他,大男孩嘴一癟,抹著眼淚。</br> “嗚嗚嗚再不來我都要和他同歸于盡了。”</br> 要不是男女有別,估計下一秒他就能抱著自己哭起來,林厭額角頓時冒出了三根黑線。</br> 宋余杭拍拍他的肩膀:“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吧。”</br> “不。”林厭抬眸昂首走到了她身前。</br> “是交給我才對。”</br> 宋余杭錯愕皺眉:“不行,你身上還有傷。”</br> 林厭指尖從胸前傷口上蘸了一點血漬放進嘴里輕輕舔了舔,眼神又邪魅又娟狂。</br> “沒事,你去吧,頂爺身邊人多勢眾,庫巴也在,小心點。”</br> “我嘛——”她活動著手腕:“松松筋骨。”</br> 宋余杭知道,林厭這是把大部分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她身上,庫巴是頂爺身邊頭一號高手,只有打倒他才能成功抓獲頂爺。</br> 而林厭呢,她現在的身手她還不知道嗎?不及從前一半,這是徹底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搏斗,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孤勇。</br> 可是不這樣的話,他們去追頂爺,老虎勢必會阻攔,而林厭一個人打不過老虎,難道就能打的過頂爺了嗎?</br> 宋余杭咬牙掙扎,攥緊了拳頭。</br> 反倒是林厭放松些:“有的時候我們不得不相信一種叫做奇跡的東西。”</br> 段城也一瘸一拐走上前來,捂著肩膀和她并肩而立。</br> “宋隊放心去吧,我留下來和林姐一起攔住他,有我們在,誰也別想離開。”</br> “你們……”宋余杭微微濕潤了眼眶,嗓音略有些顫抖,半晌,終于咬緊了牙關,做出了這個艱難的決定,轉身去開車。</br> “小心。”</br> “喂。”即將離去的時候,又被人叫住了。</br> 林厭嫣然一笑:“把我的東西還給我。”</br> 宋余杭一愣,目光垂落到了自己腰間的機械棍上,唰地一下抽了出來,隔空拋給了她。</br> 林厭穩穩接在手里,啪地一下甩直,臉上笑容褪去,神色變得凜冽起來。</br> 她淡淡揚眉,跟宋余杭說了既狂且傲的最后一句話。</br> “別打太快,下手別太狠,免得一下子就把人打死了,我還想手刃仇人呢。”</br> 宋余杭看了她一眼,唇角浮起了一絲笑意,眼神卻難免有些凝重擔憂,捏捏她的手背跳上了車。</br> “放心,保證完成任務,你好好的——”</br> “等我回來。”</br> 她話音剛落,一踩油門倒車,車輪陷進了柔軟的沙子里,硬是憑借著強勁的動力沖了出去飆向遠方。</br> 在這聽了半天她們的豪言壯語,老虎早就不耐煩了,此刻見她更是在自己面前大搖大擺離去,勃然大怒,從束腿帶里抽出匕|首就撲了上去。</br> “站住!別想跑!”</br> “咣”地一聲,機械棍迎上了雪亮的刀鋒,林厭咬牙使力把人彈開。</br> “你的對手是我。”</br> “還有我!”</br> 段城也抄著拳頭撲了上去。</br> 老虎拿著刀子擺出了戰術姿勢,躍躍欲試。</br> “一個廢物,一個身受重傷,不自量力,再來多少個都不怕,一起上!”</br> 林厭和段城對視了一眼,一齊撲了上去。</br> ***</br> 宋余杭沿著沙灘上的輪胎印,一直追到了碼頭前,飛快跳下了車,四處逡巡著有沒有船,終于在不遠處發現了一只廢棄的船只。</br> 她一個箭步沖了過去,跋涉在海水里翻了上去,發動引擎,船只發出了轟轟的聲音,還能用。</br> 她心里一喜,跳下來推了幾步,復又跳上去按動引擎,船只沖出了海面。</br> 雪浪綿延在身后,狂風揚起了她額前的發絲,宋余杭面色堅毅,看著不遠處的那座小島,復又加大了馬力,如離弦之箭般飛了出去。</br> ***</br> 老虎本以為林厭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娘們,哪怕拿著武器也只能是雞肋,有意繳了她的械,一記直拳直撲向面門。</br> 林厭下意識抬棍格擋,老虎眼中精光一閃而過,等的就是這一刻,雙手牢牢抓住了她的棍子意欲直接暴力搶奪。</br> 林厭唇角微勾了一絲諷笑,瞬間爆發的力量往左轉身拗了一下,老虎依舊抓得死死的沒松,林厭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拗了回來,相當于開車時狂打了一下方向盤,剎那間爆發的力量徑直把人甩飛了出去。</br> 棍子回到她手里就是一記八字劈狠狠砸向了他的太陽穴。</br> 老虎踉蹌后退幾步,頭暈眼花,段城守在那邊就是一記鞭腿,砸在了他的腦袋上,他抬起手格擋,又倒退了幾步,啐了一口血沫在地上。</br> “媽的,有兩下子啊。”</br> 林厭甩了一個棍花,腳下步伐變換,尋找著合適的攻擊距離和角度,不動聲色。</br> “過獎了,如果不是學了法醫的話,估計也能排進全國前十吧。”</br> 老虎扯起唇角冷笑:“可惜了,今天你得死在這里。”</br> “誰死還不一定呢!”</br> 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即使剛剛那一下子已經使她的氣血翻涌,手腳發軟,但林厭還是悍不畏死地撲了上去。</br> 段城緊隨其后,兩個人雖然力量沒他強,但勝在林厭格斗經驗豐富,動作敏捷,招式出其不意,又和段城配合默契。</br> 老虎一時之間被打得連連后退,勉強防守卻做不出有效的反擊。</br> 林厭喘著粗氣,暗想:這樣下去不行,她和段城身上都有傷,耗不下去,得速戰速決。</br> 也許是察覺到了她呼吸微亂,狡猾之色自老虎臉上一閃而過,故意賣了個破綻給她,段城欺身而上,意欲直接抱住他的腦袋膝擊,老虎唰地一下伸出了手,雪亮的刀光一閃而過。</br> “小心!”林厭提氣大吼,用棍格擋住直刺向他腹部的那把刀,微微往上一挑。</br> 老虎撒了手,唇角浮起一絲冷笑,一個肘擊把段城砸飛了出去,右腿勾住林厭腿彎,使勁一絆,她一個膝蓋跪倒在地,重若千鈞的拳頭就砸了下來,直打的她偏過頭去,吐出了一口血沫,手上力道一松,機械棍就墜了地。</br> 老虎壓根不會給她喘口氣的機會,當胸一腳把人仰面踹翻過去,抄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就撲了上去,直刺向她的眼睛。</br> 接連遭受打擊,身上的傷口又裂了,潺潺滲出血來,林厭咳了幾聲,虛弱到手指都抬不起來了。</br> 瞳孔里那點兒刀光越放越大。</br> ***</br> “站住!不要走!”遠遠地已經看到了他們的快艇停在了岸邊,庫巴正要扶著頂爺下船,宋余杭提氣大吼,操縱著破舊的船只引擎速度開到了最大,猶如一發炮彈般徑直撞了過去。</br> 庫巴回頭一看,瞳孔一縮,咬牙切齒:“瘋子。”</br> 這個速度撞上來,他們都別想活了,船毀人亡。</br> 他迅速抬起槍,對準快艇的油箱扣下了扳機,打人船只依舊不會停,只有破壞船只的動力系統,它才會徹底停下來。</br> “砰”地一聲巨響,油箱爆了。</br> 宋余杭回頭一看咬緊了牙關,船只速度逐漸慢了下來,歪歪扭扭地漂了過去,海面上波濤洶涌。</br> 庫巴收回槍:“你們帶頂爺先走,我斷后。”</br> 幾個嘍啰不敢耽擱,扶著頂爺飛快下了船,往既定好的方向走。</br> 宋余杭撲通一聲跳下了水,消失在了夜色里。</br> 海面上刮起了狂風,夜深了,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br> 只有浪花在拍打著他的身體,他站在齊腰深的海水里來回逡巡著她的蹤跡。</br> 他剛端著槍背過身去,猝不及防之間身后有人如一尾魚般竄了出來。</br> 宋余杭發梢上還掛著水珠,渾身濕漉漉的,一只胳膊死死箍住了他的脖子,逼迫他窒息,把人往岸上拖。</br> “艸!”庫巴暗罵,雙手橫握住槍舉過頭頂去撞她的腦袋。</br> 宋余杭吃痛,踉蹌后退了一步,緊接著就是一拳直撲面門。</br> 她抬手迅速格擋,如鷹爪一般死死捏住了他的胳膊,同時側移,右腿膝蓋猛地撞向了他的腹部,把人彈飛了出去。</br> 庫巴一抹唇角,站了起來:“你,很不錯。”</br> 宋余杭微昂了下巴,擺出攻擊的姿勢。</br> “彼此彼此。”</br> 她得趕快打敗他去追頂爺,絕不能讓他們逃出公海。</br> 庫巴看穿了她的想法,把背上沉重的槍支、子彈帶、通訊器等通通摘了下來,扔在海水里減輕負重,沖她勾了勾手。</br> “來吧,中國警察,讓我見識見識你的能力。”</br> “所以你個外國人,為什么要跑到我們的土地上為非作歹?”宋余杭咬著牙撲了上去,一拳砸向了他的腦袋,被人用手臂格擋住。</br> 庫巴開始還擊,減輕了負重的他動作明顯靈敏了許多,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拳砸向了她的腹部,趁著宋余杭吃痛的功夫,又是一記側踢狠狠踹在了她腰間。</br> 她連連倒退著,腳下沙灘松軟,猝不及防陷了進去,嗆了好大一口海水。</br> 庫巴乘勝追擊,意欲直接取她性命,他從小到大練的都是古泰拳,以刁鉆狠辣著稱,用人體上最堅韌鋒利的肘尖狠狠砸向了她的下頜,用力之大骨頭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脆響。</br> 宋余杭哇地一下吐出了一大口鮮血,被打得偏過頭去,沒等她組織好反擊動作,又是一記肘擊從另一個方向砸了過來。</br> 在比賽場上,接連兩記重肘基本可以宣布勝負結果了,沒人能抵擋得住他的攻擊。</br> 庫巴暗自得意,卻猛地怔住了。</br> 他的胳膊肘欲要往前推進一寸,卻是動彈不得,誰也沒有想到她還有反抗之力,竟然抬手捏住了他的小臂,用力之大以至于骨頭發酸。</br> 眼前的短發女人埋頭冷笑了一下,下一刻,憑借著他的胳膊作為支點,凌空躍起,雙腳狠狠踹在了他的胸口上,把人踢飛出去。</br> 庫巴重重摔進了海水里,濺起了一片水花,周圍的海平面上漂浮著血跡。</br> 宋余杭一個鯉魚打挺躍了起來,俯下|身去解了腳上的綁腿,兩個二十斤的沙袋落地。</br> 庫巴瞳孔一縮,捂著胸口咳了兩聲,嗓子眼里全是血腥味,咬牙爬了起來。</br> 宋余杭又解了縛臂扔在海水里,從兜里摸出指虎套上了,張開拳頭又握緊。</br> 也不知為何,庫巴總有一絲她之前未曾竭盡全力的錯覺,也正是這樣的感覺讓他頭皮發麻。</br> “中國人,你拿武器,這不公平。”</br> 宋余杭冷笑一聲,率先撲了上去。</br> “誰他媽的要跟你公平決斗,跟敵人還講什么仁義道德,老子只想你死!”</br> ***</br> 比起宋余杭那邊是勢均力敵的戰斗,林厭這邊就是命懸一線了。</br> 她勉強抬起胳膊握住他的手臂,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也難以阻止匕|首的下落。</br> 沒辦法,體力相差太懸殊了,就這么一會兒功夫,她胸前的衣服已被血浸濕了大半,海水沖刷在身上,針扎一樣疼痛。</br> 林厭逐漸咬緊了牙關,在這場角力里落入了下風,眼睜睜看著那把刀離自己越來越近,眼皮微微刺痛。</br> “林姐,我來幫你!”眼看情勢不妙,段城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一瘸一拐撲向了他,死死抱住了他的腰把人往后拖。</br> 老虎顧不上段城一心一意想要殺了她,匕|首寒光一閃,瞬間就扎了下去。</br> 林厭猛地偏了一下腦袋,雪亮的刀鋒削斷了幾縷碎發,耳朵一陣溫熱,應該是流血了。她顧不得太多,趁著刀還插在沙灘里,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使他的上半身動彈不得,右腿踩住了他的腳背,控制住平衡,猛地翻身而起,成功反制住他。</br> 老虎愣了一下,似是也沒料到她不僅會甩棍還是巴柔地面技的高手。</br> 和林厭在一起待久了,自然有一番默契在,看見敵人倒地,段城下意識就撲了上去,抄起他旁邊的那把匕|首就朝著他的胸口狠狠扎了下去,很奇怪的,一年前他還是一個對犯罪嫌疑人下不去手的小警察,如今卻也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對著敵人的要害出手了。</br> 這樣的改變令人心驚。</br> 溫熱的血濺了出來。</br> 宋余杭踉蹌倒退了幾步,一抹唇角溢出來的血沫,又抄著拳頭撲了上去。</br> 兩邊同樣陷入了苦戰。</br> 庫巴在挨了她幾拳之后,終于找到了機會反擊,按著她的腦袋把人摁進了海水里。</br> “你很不錯,有沒有興趣跟著頂爺干,錢,少不了你的。”</br> “艸你媽的,咳咳……”</br> 宋余杭接連嗆了好幾口水,從口鼻里冒出了氣泡,好不容易探出頭來,又被人摁了回去,她徒勞無功地掙扎著,柔軟的發絲飄散在海水里。</br> 很奇怪的,四周一片漆黑,她卻在這個瞬間里看到了光亮,仿佛還能看見林厭張開雙臂向她游來,然后輕輕捧起她的臉獻上一吻。</br> 宋余杭渾身顫栗,忽然明白這是什么時候的事了,原來在她墜海的時候,林厭也曾帶著滿腔愛意披荊斬棘乘風破浪而來,那么這一次,就輪到她帶她回家了。</br> 林厭,等我。</br> 咀嚼著這幾個字,她的渾身上下突然充滿了無窮無盡的力量。</br> 被壓在水底已經力竭的她,突然伸手拽住了庫巴的腿,也把人絆了下來,用腦袋死死磕上了他的額頭,庫巴仰面倒去,立馬就要游走,宋余杭又追了上去,從后面抱住他的腰把人往回拖。</br> 庫巴不停用肘關節擊打著她的腹部要害,宋余杭嘴里冒出了氣泡,臉上的表情痛苦不堪,卻仍是沒松手。</br> 若論起水性,宋余杭沒有林厭好,但比庫巴這個旱鴨子卻又強了不少。</br> 在水下時間一長,他逐漸感到胸悶氣短,迫不及待想要浮上水面呼吸。</br> 宋余杭既然已經察覺到了他的弱點,那么就不會再善罷甘休了,依然死死拖著他要往深處游。</br> 情急之下,庫巴招式難免亂了章法,一個不察被宋余杭逮到破綻,胳膊肘勒上了他的脖子,余光瞥見旁邊有一塊大礁石,死死拖著他游了過去,摁著他的腦袋往上一撞。</br> 庫巴一陣眼冒金星,手腳發軟,周圍的海水里滲出了淡紅色的血跡。</br> 宋余杭殺紅了眼,無論是體力還是耐力也都到極限了,她的眼前一片空白,壓根意識不到自己現在是在做什么,只是機械性地重復,揪著他的頭發,一遍遍地往礁石上撞。</br> 起先庫巴還能掙扎兩下,到最后逐漸沒了動靜,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礁石上全是血液混合物,她一撒手,庫巴就沉沉墜向了海底,砸在了海床上,塵埃漂浮了起來,魚兒受驚游向了遠方。</br> 死了?</br> 她稍有些疑惑,游到了他身邊摸了一下頸動脈,唇角突然露出了極大的笑意,渾渾噩噩的腦子總算是清醒了一些。</br> 宋余杭開始向上游,可是也不知道是體力消耗殆盡還是受的傷太嚴重了,她一陣陣咳嗽著,每咳一聲唇角就會溢出血跡,海水涌進肺里,帶來新一陣的咳嗽,循環往復。</br> 明明剛剛還能看見天光的,現在怎么黑了呢。</br> 宋余杭游啊游,卻始終看不到天亮,她似漂浮在了永恒的黑暗里,望不到盡頭。</br> 她劃著劃著水就沒力氣了,只能隨著浪花漂浮,漂著漂著就有些困了,即將睡過去的時候,咚地一聲,救生圈扔在了她旁邊。</br> 薛銳坐在船上,爽朗的笑容浮現在了眼前。</br> “宋隊,增援到了,快上來吧。”</br> ***</br> “喂,不是說好了嗎?我幫你提供消息,你告訴我我妹妹在哪?”</br> “喂,喂……”</br> 不管男人再怎么焦急地詢問,手機那頭也只是傳來了忙碌的嘟音。</br> 頂爺不可能再回答他了。</br> 武|警大部隊團團圍住了他們,撤走的是特|警,而武|警一早就埋伏在了這里,甕中捉鱉。</br> 跟著頂爺的幾個嘍啰紛紛放下了武器,舉起了雙手投降。</br> ***</br> 增援部隊趕到的時候,老虎已經死了。</br> 段城一擊沒中要害,反而惹得他瘋狂掙扎起來,掀翻了林厭死死捏著她的脖子。</br> 兩個人困獸猶斗,你來我往,互不相讓,雙方渾身上下都是血跡。</br> 段城咬著牙撲上去,死死抱住了他的腰把人往后拖,林厭抄起那把匕|首飛身而上,刀光一閃而過,徑直割斷了他的頸動脈,血流如注,再無回天之力。</br> 段城一撒手,他就跪倒在地,頭埋入了海水里,絲絲縷縷的血色飄散開來。</br> 前來增援的武|警部隊都愣了,老虎和庫巴一樣,都是國際通緝犯,頭號危險人物,就這么死了?</br> 有人不信,跑上前去摸了摸他的頸動脈,這一刀深可見骨,只剩一點皮肉耷拉著腦袋,如果不是對人體有徹底的了解,是做不到這個程度的。</br> 武|警隊長看著林厭的眼神頓時肅然起敬起來。</br> 眼見他真的死了,段城渾身脫力,踉蹌倒退兩步,仰面倒在了泥水里喘著粗氣,唇角卻掛上了笑意。</br> “擔架,擔架,有警員受傷!”</br> 林厭也因為失血過多又接連受到了重創,體力透支得厲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哇”地一下吐出了一大口淤血。</br> 有人要過來扶她去救護車上接受治療,林厭擺擺手,一抹唇角的血漬,咬牙站了起來。</br> “頂爺還沒死,我要過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