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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告別

    夏侯儼臉『色』一沉, 問那道僮道:“究竟怎么事?”
    那道僮三言兩語將來龍去脈說了,原來姬若耶用了肇山派掌門送來的糕點(diǎn),不出一刻鐘便七竅流血倒地而亡, 顯是那糕點(diǎn)中下了毒。
    夏侯儼道:“肇山派師徒三在?”
    道僮道:“稟掌門, 事發(fā)后便不見了蹤影, 天樞道君帶來的侍衛(wèi)和重黎殿的仙侍還在重黎峰上搜索。”
    夏侯儼沉『吟』道:“看來肇山派師徒當(dāng)是下毒之,這是畏罪潛逃了,只不知是受指使。傳我的命令, 立即開啟混元法陣, 封閉九峰,一只飛蚊也不許逃出去。”
    他頓了頓接著道:“加派手去搜山,務(wù)必將逃兇搜捕緝拿, 再從外門抽調(diào)兩百弟子,在各條通往山下的道路口守著,本宗弟子只有憑峰主令才能出入。還有天樞道君的仙蛻, 多派幾個弟子看守著,不要讓任靠近, 我稍后便到。”
    待道僮領(lǐng)命退了出去,夏侯儼瞟了眼謝汋, 只見他依舊勾著嘴角, 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
    他心中生出幾分狐疑,如果說宗門內(nèi)有誰能做出這種事, 除了謝汋不作他想。
    “此事師弟怎么看?”夏侯儼不動聲『色』地試探。
    謝汋莞爾一:“師兄問我怎么看,我自然說是有捷足先登,收受了姬重宇的錢財(cái),買通肇山派師徒替他毒殺堂弟,順便栽贓我們重玄。不過……”
    他頓了頓:“如果處在師兄你的位置上, 大約會懷疑是我這做師弟的私下勾結(jié)姬重宇,中飽私囊。”
    他彎起眼睛:“師兄是不是這樣懷疑我的?”
    一絲尷尬從夏侯儼的眼底飛掠而過,他蹙了蹙眉道:“別拿這種事開玩,師兄懷疑誰也不會懷疑你。你是我從小看到大的,難道不知你是什么樣的?”
    說罷他自己也打消了大半疑慮,謝汋這混賬是混賬了些,但佻達(dá)不羈,行事全憑喜歡,不是汲汲營營的,而且一對錢財(cái)看得很輕。
    “依你之見,會是誰做的?”夏侯儼問道。
    謝汋道:“誰都有能,說不定肇山派那三從一開始投奔我們重玄,是有心設(shè)計(jì)的。”
    他頓了頓:“或者那師徒三根本是姬重宇的。”
    夏侯儼思索一番,搖了搖頭:“肇山派三是姬若耶自己帶重黎殿的,實(shí)屬偶然,否則那三如今還在外門,根本沒有接近姬若耶的機(jī)會。”
    謝汋道:“還是師兄想得周到。那便是他們到了重黎殿之后才被買通的。”
    夏侯儼皺著眉道:“還有一種能,有殺了姬若耶和肇山派師徒三,再將那三的尸首藏起來或處理掉,造成畏罪潛逃的假象,把姬若耶的嫁禍他們。”
    謝汋頷首:“如此說來,肇山派師徒還真是冤得很。”
    夏侯儼捏了捏眉心:“無論如,我們先去重黎殿查驗(yàn)一下姬若耶的尸身,然后將此事告知姬重宇。”
    ……
    半夜三,重黎殿中燈火通明、聲嘈雜。
    夏侯儼和謝汋御劍飛到殿前云坪,便即直奔偏殿而去。
    殿門已被陣法封鎖,門外里三層外三層地圍了許多,有姬若耶的侍從,也有重玄弟子和重黎殿的仙侍。
    看到掌門駕到,眾紛紛讓開,一個姬氏侍從打扮,相貌俊秀文弱的年輕上前揖道:“仆拜見夏侯掌門,玄鏡仙君,道君的仙蛻在殿中,事發(fā)后仆一直在此地把守,沒有去過。”
    他又指了指一個仙侍道:“道君是吃了這位仙侍送來的糕點(diǎn)忽然七竅流血的。”
    那仙侍一臉驚恐,拼命搖著頭:“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夏侯儼認(rèn)出他是姬若耶的貼身侍從,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即走殿內(nèi),里面的一應(yīng)物事都沒動過,杯盤碗盞和殘羹冷炙都原封不動地?cái)[在案上,包括那碟少了一塊的桃花酥——據(jù)侍從說,姬若耶正是吃完那塊桃花酥后一命嗚呼的。
    姬若耶的尸首被放在臥榻上,雙目睜著,直勾勾地盯著帳頂,七竅中流出的血痕還在,看著十分瘆,生動地詮釋了為不瞑目。
    不過夏侯儼和謝汋不約而同地認(rèn)為他這副模樣要比活著時順眼得多。
    夏侯儼轉(zhuǎn)頭那姬氏的侍從道:“否容我探查一下道君的經(jīng)脈?”
    侍從道:“這里沒有做主的,小斗膽替道君做這個主吧。有勞掌門。”
    夏侯儼將兩指搭在尸首冰涼的手腕上,將一縷靈氣注入他經(jīng)脈中,那縷靈氣未能行至心脈便已消外逸消散,顯然他已得透透的。
    “如?”謝汋道。
    夏侯儼一臉凝重地?fù)u了搖頭:“太遲了,已經(jīng)『藥』石罔效。”
    那清俊侍從長揖至地:“小斗膽,敢請掌門為道君召魂聚魄。”
    夏侯儼頷首:“原是我分內(nèi)之事。”
    一邊說一邊從袖子里取出個聚魂瓶,便即捏訣施咒,不一會兒,便見一縷縷煙霧似的東西匯入瓶中靈『液』里。
    這姬若耶的魂魄,自然是要隨著尸首一起送去姬重宇的,至于他要怎么處置那瓶子里的東西,找什么樣的借口,便不是他該『操』心的事了。
    夏侯儼將那瓶子塞入尸首的衣襟里,便即姬氏家主姬重宇傳音。
    姬重宇自然要震驚悲慟一番,夏侯儼嘴上道著節(jié)哀,心里恨不能將姬重宇這老狐貍碎尸萬段,在重玄出事,好處卻半分沒有,真真是為作嫁。
    安慰完痛失親的姬氏家主,夏侯儼便吩咐弟子去準(zhǔn)備棺柩和靈車,對那忠心耿耿的侍從道:“我已與你們姬家主商定好,明日一早便送天樞道君的仙蛻長留山,你是道君的親信,便由你扶靈,敝派亦會派同行。”
    那侍衛(wèi)行了個禮:“多謝掌門。”
    夏侯儼見他眼眶紅紅的,心中納罕,姬若耶這樣的『性』子,身邊竟還有真心實(shí)意為他悲痛。他拍了拍年輕的肩膀:“你也節(jié)哀,將道君的靈柩安安穩(wěn)穩(wěn)地送長留,也全了你們一場主仆之情。”
    話雖如此說,他心里明白姬若耶手下這些八成是活不了的。
    安排好諸般事宜,將姬若耶的尸身和裝有聚魂瓶的玉匣放入棺柩中,主持搜山的弟子來稟報(bào),肇山派的三依舊無影無蹤。
    夏侯儼皺眉:“三個大活不能憑空消失,繼續(xù)搜,務(wù)必將這三找出來,活要見要見尸,不然怎么姬家主交代?”
    姬家主并不需要交代,但若是將那三找到,或許有意外收獲。
    ……
    謝汋陪著師兄忙活了一夜,到葉蟄宮時天已微明。
    他飲了杯釅茶潤了潤喉,放下茶杯,捏訣傳音:“怎么樣,辦妥了么?”
    話的是個子的聲音,嗓子有些沙啞,還有點(diǎn)甕聲甕氣的:“稟仙君,已辦妥了。”
    謝汋道:“你做得很好,別哭紅『藥』,肇山派那三本來是謀財(cái)害命的『奸』徒,不足惜。明天你找個合適的時機(jī),帶那三的魂瓶來見我。”
    石紅『藥』低低應(yīng)了聲“是”,哽咽道:“仙君,這是最后一次了,對么?”
    謝汋溫聲安撫道:“這是自然,我怎么會騙你?等靈石到手,我便帶著你遠(yuǎn)走飛,找個世外桃源住下來,從此過與世無爭的日子。”
    他嘆了口氣:“紅『藥』,為了我們的將來,有些事不得不做。”
    對面的子似乎被他說服了,輕輕地“嗯”了一聲。
    ……
    肇山派謀財(cái)害命的『奸』徒之一——穆青溪,直到此時還有些恍惚。
    他們師徒三如往常一樣準(zhǔn)備好天樞道君當(dāng)晚要用的宵夜小心地裝在食盒里,正要各自房打坐,不約而同聽見耳邊傳來一道如清泉般干凈的聲音:“你們想留在這里,還是活著跟本座走?”
    這聲音他們實(shí)在太熟悉,因?yàn)樘焯於荚诙呿懫稹翘鞓械谰粢穆曇簟?br/>     青溪和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還未過神來,便聽他們師父斬釘截鐵道:“活。”
    話音甫落,便有個網(wǎng)兜似的東西將三一兜,隨即他們便坐在了一駕金碧輝煌的大車上,拉車的正是姬若耶那八只雪白的山魈。
    那些山魈三肢著地,凌空飛奔,便如騰云駕霧一般,他們只聽耳邊風(fēng)聲“嗖嗖”,兩旁的山石樹木迅疾后退,變成了一道道灰黑的殘影。
    車上卻只有他們師徒三。
    “師父,咱們這是去……”話說到一半,青溪驚訝地發(fā)現(xiàn)師父手中還端著那口用來炊飯的煉丹爐。
    老道怡然自得地把煉丹爐放在一旁,從背后抽出破蒲扇,在徒弟頭頂上拍了一記:“一驚一乍的做什么,叫看見,又話咱們是鄉(xiāng)巴佬。”
    青溪苦著臉道:“現(xiàn)在是擔(dān)心這個的時候么?”
    老道乜他一眼:“那該擔(dān)心什么?小孩子擔(dān)心這個擔(dān)心那個,小心不長個。”
    他悠然地?fù)u了搖蒲扇:“既來之則安之,橫豎我們山門都鏟了,哪里不能為家?”
    兩個徒弟卻沒法像他那么豁達(dá),柏忍不住道:“師父,徒兒怎么覺得那姬道君有些古怪……”
    老道嗤了一聲,在大徒弟腦袋瓜上也拍了一下:“家救咱們一命,你管家怪不怪。”
    柏過味來:“你老家是不是早知道什么了?”
    老道瞇縫著眼睛,搖晃著蒲扇,慢悠悠道:“知道你們師父為什么活那么長么?”
    兩對視一眼,都有些不明里。
    老道跳起來在兩頭頂上各扇了一記:“因?yàn)樗麖牟欢嘧欤 ?br/>     ……
    冷嫣一夜在房中練劍打坐,半夜得到石紅『藥』的消息,才知謝汋按捺不住,選在了這天夜里動手。
    雖然明知若木不能有事,但聽到石紅『藥』稟報(bào)“姬若耶已”,心頭還是莫名一顫。
    翌日清晨,院外響起敲門聲,披衣起身,打開門一看,是姬少殷身邊的道僮素問。
    “怎么了?”冷嫣明知故問。
    素問欲言又止道:“蘇仙子,重黎殿的天樞道君昨夜突然羽了……靈柩今日一早便要送長留山去,仙子與道君素有來往,若是想送道君一程,得趕快過去。”
    姬少殷身邊的道僮也和他一樣體貼溫厚,冷嫣道了聲“多謝”,便即乘上素問牽來的鶴重黎殿飛去——許多都知道時常往重黎殿跑,也知道的坐騎蒼鷹是姬若耶送的,了于情于理都該『露』個面。
    修道之不太講究喪儀,也沒有靈堂,只是一口上好的棺木停在正殿中,還未蓋上棺蓋。
    “姬若耶”靜靜躺在棺木中,七竅中的血跡已經(jīng)擦洗干凈了,但雙眼仍然睜著,原本粲若曉星的眼珠仿佛蒙上了一層擦不去的灰,變得黯淡無光。
    俊美無儔的臉龐依舊像是用世最無暇的美玉,由最靈巧的雙手雕琢而成,然而從底下透出了一股氣。
    冷嫣見過無數(shù)尸首,不乏在手上的,按理說再沒有什么能讓害怕,況明知眼前的只是幻象,的傀儡心臟仍舊發(fā)冷,收縮,像是有只冰冷黏濕的手攫住了它。
    眼前的臉和記憶中的少年慢慢重疊在了一起。
    “別看了,”若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一絲懊悔“這是假的。”
    冷嫣過神來,淡淡道:“我知道,當(dāng)然是假的。”聲音里卻帶上了不易察覺的顫抖。
    定了定神:“你打算殺了姬重宇?”
    若木:“嗯,殺了省事。”
    冷嫣道:“那你帶上一樣?xùn)|西。”
    若木道:“什么?”
    冷嫣低頭掃了眼腰的佩劍,眼中閃過一絲冷意:“斷春。”
    姬玉京出生時姬家照例找了批命,然而這一出生便貴為姬氏下一代繼承的嬰孩,卻有著不幸的命運(yùn)——他的親生父親注定在他的劍下。
    是時候讓讖言兌現(xià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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