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宋清然的幫忙, 體檢很順利。
臨走前,院長拉著何以隨的手表示感謝。
“謝謝你們,今天真的麻煩你們了。”
“沒有, 您太客氣了。”
他對待外人一貫是謙遜柔和的語氣。
轉(zhuǎn)眼就看到宋清然手里拿著他的水杯,跟他的小跟班似的,屁顛屁顛地朝他跑過來, 馬尾跟在后面一跳一跳的。
待她在旁邊站定, 輪廓精致分明的側(cè)顏才微微偏了回來,“其實也多虧了宋老師的幫忙。”
院長也留意到了宋清然, 笑容和藹,“你說然然啊。”
她挽上宋清然的臂彎, 語氣慈祥,“是幫了不少忙,她啊,幾乎每次都來。”
“那你們聊, 我先去看看孩子們。”
“行。”
宋清然走近,把手里的杯子遞過去, “天氣好熱, 你快喝口水。”
何以隨接過, 擰開杯蓋, 本來只有半瓶的水,此刻又滿了。視線在女人的身上停留了幾秒,就著杯子喝了一口。
天氣好曬, 來來回回轉(zhuǎn)了好幾次,這下是真的心火燒了。她把不用的廢紙箱折成一把扇子, 拿來給自己扇風。
見何以隨把瓶蓋蓋了起來, 宋清然把手里的扇子遞給他, “幫我拿一下。”
然后迅速給自己挽了個丸子頭,快到何以隨都沒看明白。
“好了,給我吧。”她說著就伸手要去拿扇子。
何以隨沒遞給她,外科醫(yī)生的手一向靈活,轉(zhuǎn)了下手腕給她扇起了風,“手不酸嗎?”
宋清然把臉湊了過去,又拿出小噴瓶往自己臉上噴了幾下,示意何以隨繼續(xù)扇。
何以隨扇了幾下見她還想往臉上噴水,出言制止,“不要再噴了,噴多了容易感冒。”
“哦。”
說完又拿出來迅速噴了幾下,何以隨被氣笑了,‘嘖’了她一聲。
“宋老師自己都不聽醫(yī)生的話,怎么教育小孩子聽話呢?”
“因為我有這個啊。”
她今天穿的那條背帶褲很減齡,口袋在胸前,她拿出一個巧克力在何以隨面前晃悠,最后又放到了他的手掌心。
調(diào)皮的模樣,活脫脫的就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
那天,她也是這樣,穿了條背帶褲,扎了個丸子頭,白色帆布鞋弄臟了也毫不在意,臉上的笑容肆意。
“巧克力?”
宋清然點頭,“我特意給你留的,這會兒才五點多,離聚餐時間還有一會兒呢,我怕你餓。”
“那你吃了嗎?”
“沒有啊。”
她笑了下,眼角彎彎,“但是我不餓。”
接近黃昏的暖陽打在她秀氣的臉龐上,像一片紗麗,幾綹頭發(fā)掉落在白凈的鎖骨上,小手時不時伸過去理。
晚上聚餐的主菜是牛肉,不過還有很多其他的菜。宋清然吃過早點后就沒再吃過其他的東西,早就餓得不行了。
全身上下都只有一個字,就是吃!
吃!吃!吃!
可是何以隨坐在她旁邊,她只能盡量表現(xiàn)得自己其實并不是很有食欲,小口小口地吃著菜。
“來,宋老師,今天你辛苦了,多吃點。”
宋清然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就去接,拿過來才發(fā)現(xiàn)那人遞給她的是一整盤牛肉。
頓時生無可戀,就這么倒掉不僅浪費,還傷了人家的好心,正愁著該怎么辦的時候,一只修長白凈的手伸了過來。
把她面前的盤子拿了過去,重新給她遞了個盤子,盤子里還放著幾塊雞胸肉。
她側(cè)頭看向他,何以隨給她一個安心的笑,“快吃。”
她笑著吃了一塊,雞肉的味道里帶著股檸檬味的清香。
整頓飯都吃的很愉快,餐飲簡陋,但聽不到絲毫的抱怨聲,接近尾聲的時候,何以隨出去接了個電話。
再回來的時候,手里已經(jīng)拿著車鑰匙了。
“徐主任家里有點事,我今晚正好輪休,幫她照看一下,我先送你回去。”
宋清然沉吟片刻,“我陪你去吧,小孩子白天和晚上可是兩個樣子的。”
她室友去的就是全日制的幼兒園,周一送去,一直要待到周五下午才送走。有一次,室友在宿舍群里崩潰得大哭,她說小孩子好可怕,白天那么聽話的小天使,晚上真的像個小惡魔,她被折磨得都快瘋了。
無論怎么哄就是不肯睡,一直吵著要媽媽。他一哭,其他小朋友也跟著哭。然后就是整個班的小孩子都跟著哭,她哄不過來,也只能跟著哭。
果然,宋清然說的沒錯。
白天聽話的小孩子,晚上真的很有可能化身為‘惡魔’。
死死攥著她媽媽的衣角不讓走,最后還是宋清然一咬牙,狠心硬生生把他小手掰開的。
徐慧:“不好意思,以隨,清然,今晚實在是只能麻煩你倆了。我已經(jīng)打過電話了,他外婆明早就從他小姨家回來。”
“沒事,您走吧,醫(yī)院那邊就不用擔心了,到時候我?guī)湍埣佟!?br/>
陳浩安哭得上氣不接小氣,小臉都哭紅了,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宋清然從包里拿出濕紙巾給他擦拭。
“宋老師,媽媽說奶奶生病了,她會死嗎?”
聲音一抽一抽的,“宋老師,徐恒瑞說他奶奶死了,再也沒有回來過,被裝進了一個小小的黑木盒子里,他再也沒見過她。”
生死問題向來是人們喜歡回避的,無論是誰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醫(yī)生,也是如此。
紗窗全開著,窗簾倚風搖墜,窗外的樹枝在沙沙作響,與之呼應的,還有陳浩安的抽泣聲。
“浩浩,你問的這些問題,宋老師也不知道,我給你放個動畫片,或許它會告訴你答案。我們一起看一下,好嗎?”
他吸了吸鼻子,用力地點了下頭,“好。”
她給他放了《大耳朵圖圖》,這部動畫片每一集都有一定的教育意義,她給他放的是關(guān)于生命的意義的那一集。
當里面的圖圖開始對生命有了意識,對于‘死’這個字有了一定的認知,他開始惶恐,害怕自己的爸爸媽媽明天就會離開自己。
而他的爸爸知道后,做了一件很棒的事情。他帶著圖圖去看了畢加索的畫展,告訴他。
“雖然這位爺爺他不在了,但是他給這個世界留下了很多美麗的畫作為禮物。他的生命就活在這些禮物里,永遠陪伴著我們。”
結(jié)束后,宋清然關(guān)了屏幕,蹲下身對陳浩安說,“浩浩,世界上沒有永久的陪伴。未來的路還很長,奶奶沒法陪你走完,媽媽也不能,誰都不能。但是她們留下的愛,是永恒的,會伴隨你的一生,永遠都不會消失。”
陳浩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宋清然拉著他進了房間,“不早了,小朋友可不能熬夜哦。”
“可是我睡不著。”
“那宋老師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好啊。”
一大一小兩個小孩進了房間,留下何以隨一個人獨自站在客廳。宋清然陪著陳浩安看動畫片的時候,清澈明亮的雙眼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屏幕看,他一時間看呆了眼。
他很小的時候,他的母親從來沒有給他講過童話故事。他和所有的小孩一樣有十萬個為什么,但不同的是,沒有人回答他。
空曠的大房子里,總是安靜得能聽得到回音,回答他的除了庭院傳來的風帶動樹枝搖墜的聲音,就是阿姨做家務的細碎聲響。
半晌,宋清然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情景。
身材修長高大的男人縮著長腿坐在沙發(fā)上,整個人往后靠,眼睛半闔著,整個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眉目間流露出疲憊的倦怠以及隱隱不安。
看得她心顫,胸口喘不過氣,雙手垂在大腿兩側(cè),無聲地攥緊。她就這么靜靜地看著,腳步不敢往前挪一步。
好像被什么東西軟綿綿地打了一拳,不痛,但好像有什么東西,碎了。
那個驕傲自信的少年啊,你到底藏了多少心事呢?
她抬腳朝男人走去,輕聲喚他,“何以隨。”
男人睜眼,看著眼前的小姑娘,眼睛不像以往那般亮。白凈纖細的小手腕上帶著黑色的發(fā)圈,烏黑亮麗的頭發(fā)散開,遮住了雪白的鎖骨。
有力的手掌像是控制不住一般,腦子里只有一個意識,就是他想要抓住她。
手腕被男人抓住,宋清然站不穩(wěn),慣性地就往他身上到,頭發(fā)覆在他的下巴處。鼻尖傳來女人的馨香,理智回歸,他手掌托住她的細腰,緩緩地把她扶了起來。
“抱歉。”
宋清然搖頭,理了下自己凌亂的頭發(fā),示意自己沒關(guān)系。
“你累了嗎?累了就休息吧,徐慧姐說衣柜里有毯子,我去給你拿。”
說完轉(zhuǎn)身欲走,就被身后的人拉住,“清然,給我念書吧。”
聞聲,宋清然回頭,“好。”
“還念昨晚那個好嗎?”
“好。”
宋清然拿了個枕頭放下,示意何以隨躺上去,她自己就坐在了旁邊的地毯上。她閉上眼睛開始回憶,那本看過無數(shù)遍的書,早已深深地刻進腦海,融入骨髓。
四下安靜,只聽得到女人細軟溫潤的聲音。
他看著對面歪頭閉眼的女人,往事如煙,涌上心頭。
高二的時候,他曾認識過一個知己,一個和他一樣熱愛《小王子》的女孩。
一晃都那么多年了,久到他都快忘記自己還認識過這樣的一個人了。
突然聯(lián)想到他和黎薇的初識,他去老師辦公室交作業(yè),無意間碰掉了她的練習冊,里面掉出來一張紙條。
【小王子不孤單,至少他還有玫瑰。】
【不,他還有狐貍。】
這是他跟那個女孩的對話。
他理所當然地就誤以為她是那個女孩。
從池詢的口中得知她是新轉(zhuǎn)來的,一進校就被眾人評為校花。還聽到了同學課間笑談的那些八卦,說他倆是金童玉女。
后來,他第一次見她是高三那年的元旦,她身著白裙在操場上跳芭蕾。
忘了是誰一臉戲虐地問他來著。
他只是笑著說,“跳舞的女生都有她的魅力。”
其實他哪里有在看她跳舞,滿腦子想的都是那些志趣相投的歡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