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秋雨一陣寒。
江城初秋下了幾次雨, 緊隨其后的是陣陣寒意。
轉眼,她在救助站已經整整一個月了,宋清然看著剛到手的工資, 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滿足感。一直很感激一個人,鹿明森。
不過,直至現在她都還未見過這個所謂的負責人。
命運有時候就是這么巧妙, 次日早上, 她就接到了鹿明森的電話。
藍桉不在,救助站里的主心骨自然就落到了宋清然頭上, 她做事做事細心,年歲和經驗都稍長。
有時求助電話會打到鹿明森那里, 藍桉不在,他肯定第一個就找宋清然。
她帶了蔣來一起來,是和她同一批進來的小姑娘。按照鹿明森在電話里的指示,很快就到了頌清苑。
照著他發來的定位往里走, 偏離了大道,轉而進入了一條較為隱蔽的小道。這個小區里的綠化和公共設施都做規劃得很好, 綠樹依舊青蔥, 陽光穿透著枝繁葉茂的樹干縫隙, 更為溫柔地灑進來。
落到貓咪的身上, 是一只異常瘦弱的貍花貓,看上去很是瘦弱,旁邊還有四只貓咪幼崽。
貓媽媽眼神警惕地來來回回巡視四周, 最后還是把目光鎖定到宋清然身上。隨行的那個女孩只是身體微微前傾,腳下的步子還未移動, 就收到了貓媽媽的警告。
“喵嗚~”
“喵嗚~”
貓媽媽齜著牙, 不斷地朝她們發出驅趕警告, 宋清然在心里盤算一番,拿出準備的小魚干,放了上去。
她讓蔣來退到遠處來吸引貓媽媽的注意力,然后自己則繞到貓媽媽身后的視線盲區。
過了一會兒,貓媽媽果然過去叼食物,眼睛始終盯著蔣來看,它拖著虛弱的身體慢悠悠地走過來,叼到食物后就迅速跑回去。
有只小貓崽聞到肉味,喵喵喵的叫個不停。貓媽媽一口都沒吃,直接把食物推到小貓面前,自己則仰著脖頸,時刻保持高度集中的狀態。
宋清然趁著貓媽媽趁其不備,從身后拿著布袋,把貓咪們一網打盡。蔣來見狀拿起地上的貓籠趕緊走過去,兩人打著配合,把貓咪們全部放進籠子里。
也就是這時,宋清然才發現,貓媽媽的肚子癟癟的,而反觀小貓崽們一個個肚子圓鼓鼓的,毛也是锃亮锃亮的,明顯就是一副被喂養得很好的樣子。
“清然姐,你手被貓抓傷了?趕緊回去消一下毒,小心別被感染了。”
宋清然搖著頭說沒事,血液順著手指流到地上,她不在意地甩了幾下,出門太急沒有帶紙巾,剛過來的時候看到小區門口那里有便利店,想著等會過去買瓶水沖一下。
“弄到手了?”
宋清然回頭看,男人視線落到她的手上,眼里的擔心顯而易見。
她愣了下,有些茫然地點了下頭。
何以隨走過來拿起她的手,眉毛蹙成一團,想責怪她不小心看著她白皙的小手被染紅卻又不忍心開口。
不過他其實,更想責怪自己自私。
今早晨跑結束后,回家的路上,看見這只瘦弱的貍花貓,不知出于何種心思,就那么跟了上去,然后就看到了一窩小貓。
突然就想到他們回高中母校小餐館的吃飯的那次,那晚她也是救了一窩小貓,神采飛揚地和他分享。
那晚,他聽著她發來的語音,也忍不住跟著笑。
藍桉已遇釋槐鳥,不愛萬物唯愛你。
他拿出手機,本來想打宋清然的電話,斟酌了一番,還是打了那個救助站的電話。
從老宅回來那晚,他更加堅定了要追宋清然的決心,在群里發了個微信,他說他看上個姑娘。
池詢說追女人不能太明顯,更不能過分緊逼,要留有距離感和神秘感,這樣才會有吸引力。
彭會卿笑著罵他吹牛逼。
“你就聽咱們的池情種吹吧,那么能追,這么些年也沒見你追到手一個。”
“滾犢子,你懂?你懂還不是灰溜溜地跑去國外偷偷找人,還沒追回來。”
他那話本來就是說給池詢聽的,因為他知道池詢那個喜歡說教的,肯定是要吹噓一番的。
退出群聊后,他坐在書房里仔細想想,好像的確是這樣的,按照宋清然那么溫軟的性子,他要是追太緊了,可能真的會把她嚇跑。
她們來的很快,他不過是去接了個電話,再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宋清然繞到后面去抓貓了。擔心影響她們抓貓,他靜靜地站在一旁觀望。
看著她目不轉睛地盯著貓看,神情專注得連滿園的花香都因此遜色。
陽光在她身上,散發出一圈淡淡的光暈,襯得她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明媚動人。她看起來好像更瘦了些,眼下有黑眼圈,頭發松松垮垮地垂在耳后,纖細的手腕上有幾道很淺很淺的傷疤。
看到她伺機而動,整個人突然從草叢中竄過去,一窩貓被她悉數抓到籠子里,終于大功告成,她對著旁邊的人笑了下,何以隨這才朝抬腳走過去。
“疼嗎?”
她蹙著眉,脖子忍不住往后縮,嗔怪地抬眸望了他一樣。
這人是在問什么廢話,你是醫生,你猜疼不疼。
何以隨替她處理好傷口,抬手揉了下她細軟的頭發,轉身去了廚房。
宋清然這才有機會好好打量他的房子,面積實在是不算很大,裝修也很簡陋,和她想象的差不多,只有灰白兩種顏色。
她沒來過,但是有次池詢喝多了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見到過。池詢那晚喝得酩酊大醉,那會兒已經凌晨一點多了。耐著心聽了十來分鐘,嘰里咕嚕地不知道在說些什么,她也是迷迷糊糊地懶得費腦子聽。而且第二天還要上班,索性就把手機放到床頭柜上,任由他絮絮叨叨地說著,自己則重新和周公約會。
第二天一早,手機直接關機了。
池詢這個人來瘋和她打電話直接打到她手機關機,他這是有多少話要和她說,居然有本事打五個多小時,真是醉瘋了。
后來池詢酒醒了和她解釋說自己在何以隨家喝大發了,她歪著腦袋想了半天都沒想起視頻里看到的房子是什么樣的。
就只記得反正就是灰白灰白的,再無其他印象。
家具簡單樸素,她甚至開始懷疑隨朔說的豪門嫡子何以隨究竟是不是她認識的這個何以隨,怎么感覺差別也太大了吧。
書房門虛掩,遠遠望去,全都是書。客廳電視旁邊的那個木柜上也放滿了書,連茶幾上也是。她又起身往陽臺那里望去,空落落的,什么都沒有,看起來特別突兀,大多數人應該都會在陽臺那里種點綠植吧。
廚房和餐廳的槅門是琉璃玻璃材質的,能讓人視線模糊,宋清然看到他在廚房的身影,倏忽,門被人推開,何以隨端了個果盤出來。
“吃點水果。”
他把水果擺到茶幾上,挪到方便宋清然拿的那一角,又起身從冰箱里拿了瓶橙汁。咕嚕咕嚕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定睛一看,那瓶橙汁就是她平時喜歡買的那個牌子。宋清然心想原來他也喜歡吃這個牌子的橙汁,他們真有緣分。
“那晚在你家小區門口的那個超市遇到你,我給你遞了螺螄粉,結賬時看到你買了這個牌子的橙汁,我才突然想起,以前高中的時候,我很愛喝這種飲料。”
從小到大,他一直都是一個人過,也習慣了一個人過。
每天早上都是各種面包牛奶換著喝,有次去超市買早點的時候,牛奶沒有了,他就隨便拿瓶橙汁,意外地好喝。
從那之后,他幾乎不再碰其他飲料,每次都喝這個。
那時候他總有著花不完的零花錢,但其實他最為渴望的,不過是清晨的一碗熱粥罷了。
宋清然聽著,低頭喝了口橙汁,后知后覺反應過來,不對,她就是因為他喜歡才喜歡的。
她猛地抬頭,正想說些什么,一抬頭就被他眼底幽怨的情緒刺痛。喉嚨處像是喑啞了一般,久久不能言語。她抿了下唇,問出了心中所想。
“何以隨,你是不是不開心啊?”
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都在裝開心啊?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開心的事。”
何以隨從來就不是個會抱怨生活的人,很少能從他嘴里聽到這么消極的話。
“陽臺那里好空啊,種一點綠植吧,這樣的話,你看向窗外的時候,迎接你的就是無數個鮮活的生命。”
還有我對你的無限期許,我希望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往后的笑容都是因為開心而笑。
她繼續開口,“我家里有個小庭院,我很喜歡那個院子,夏天的夜晚可以坐在亭子底下乘涼,吃著冰冰涼涼的西瓜特別有幸福感。”
不知道是為了安慰何以隨,還是情緒把她帶回到了那個時間點,她說著說著就開始有些激動,“秋天的時候,只要一聽到巷子口那里傳來買烤紅薯和烤板栗的吆喝聲,我就纏著讓我媽媽給我買。何以隨,今年的秋天,我給你買烤紅薯,甜滋滋的,你肯定會很開心。”
何以隨,我小的時候問媽媽為什么每次都愿意給我買烤紅薯,還愿意給我剝那么難剝的板栗。
媽媽說,因為她愛我。
那樣的話,我也愿意給你買。
何以隨,以后每年的秋天,我都給你買烤紅薯。我給你買一年,你就開心一年,這樣我和你加起來,就是一輩子了。
他看著眼前的姑娘,她總是這樣,用最為質樸純真的話語給予他最為溫暖的慰藉。
“清然,那天你問我高中的時候有什么遺憾,那你呢?你有什么遺憾?”
你有什么遺憾?
是不是那段不為人知的暗戀,還是其他?
所有的遺憾,我都幫你實現好不好。
如果做完這些,你還是不放不下,那我就放你走。
你走一步,我就退一步。
“高三時有一道很難的物理題,老師講了很多次我都不會,這個算是一個遺憾吧?”
何以隨其實不太理解,怎么一道題也能算是遺憾,不過他還是問道,“那你最后會了嗎?”
“沒有,太難了,怎么都學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