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荊怒極反笑,“梁子衿,容朕提醒你一句,你只是住在這皇宮里,你并不具備一官一職,你拿什么替他求情?”</br> 梁子衿沉默了,他的確是沒有任何資格。</br> “既然皇上執(zhí)意如此,那草民無話可說。”梁子衿側(cè)過身子給澹臺荊讓了路,意思就是你要殺就殺吧,和我沒關(guān)系。</br> 澹臺荊這人吧,就是別扭,梁子衿不讓他砍別人頭他非得試試,梁子衿妥協(xié)了,他反倒不樂意了。</br> “滾!”澹臺荊一把掀了桌子上的茶壺,臉上全是不耐煩。</br> 別說那個宦官了,就連梁子衿都嚇了一跳,他知道澹臺荊脾氣不好,以前也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發(fā)脾氣,但今天這脾氣就有點莫名其妙了。</br> 要說是為了瓊妃而發(fā)脾氣?看起來也不像。</br> 要說是為了剛才梁子衿為宦官說清而發(fā)脾氣?那更不像了。</br> 梁子衿對宦官使了個眼神,示意宦官趕緊走。</br> 宦官也是個聰明伶俐的,見狀趕緊跑了,梁子衿在宮里的名聲可大,他侍奉在澹臺荊身邊也好些年,澹臺荊對身邊所有人都發(fā)過火,唯獨對梁子衿和梁茗從來沒動怒過。</br> 所以他心安理得的將澹臺荊交給了梁子衿。</br> 梁子衿卻不似他想的那般輕松,看著仍然暴躁的澹臺荊,他心里都是顫抖的。</br> 沒辦法,他其實就是個貪生怕死的人,多年前為了洛冰他尚且不懼生死,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沒了執(zhí)念,肯定是怕死了。</br> 眼前的男人嘴唇一張一翕之間就能要了他的小命,他能不怕么?</br> 澹臺荊看他猶猶豫豫的模樣心里沒來由火氣更大了,“你什么意思?你幾個意思?你就這么害怕朕?”</br> 梁子衿:“……”他沒靠近澹臺荊,但也沒跑。</br> 澹臺荊像是瘋了一樣瞪著他問道:“朕對你不好嗎?”</br> 他不明白澹臺荊為什么忽然像是入了魔一樣,他搖搖頭,“挺好的。”</br> “挺好的你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和朕作對?挺好的為什么要怕朕?”澹臺荊眼眶充血一般紅了起來,梁子衿這才注意到澹臺荊的情況有點不對勁,這樣子就跟磕了什么一樣。</br> “皇上!”梁子衿和澹臺荊拉近了一點距離,提醒道,“皇上,你現(xiàn)在的情況有點不對勁。”</br> 然而澹臺荊就跟沒聽到他的提醒一樣問他,“為什么不回答?”</br> 梁子衿眉頭緊蹙,又近了一步,“皇上!”</br> 然而這次澹臺荊沒給他多說話的機會,直接抬手就將他掀倒在地,并且整個人也撲了上來狠狠的掐著他的脖頸,“你們都是這樣,朕對你們再好,你們都只想著逃,死了就不會逃了,朕把你殺了埋在在這院中,這樣你們就都不會逃了。”</br> 梁子衿喘不過氣來,聽到澹臺荊的話更是急得拼命掙扎。</br> 然而掙扎無果,澹臺荊太狠了,壓著他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樣,他完全動不了。</br> 他只覺得肺里的空氣一點一點被抽離,腦袋也發(fā)脹。</br> 澹臺荊瘋了一樣掐梁子衿脖頸,看到梁子衿紫紺的臉,他手下的力氣非但沒有減輕,反而越來越大。</br> 梁子衿瞪著澹臺荊,因為被澹臺荊這么掐著,缺氧導致他雙目充血,臉色紫紺,看起來很是恐怖。</br> 梁子衿感覺自己要死了,他張了張嘴,小聲的喊了聲,“澹,澹臺荊,我快死了。”</br> 澹臺荊充耳不聞,誓要掐死梁子衿才算完。</br> 梁子衿放棄了掙扎,澹臺荊這一刻是真的下了狠心想要殺他。</br> 他沒出息的流淚了,他沒想過自己沒死在蕭楚的斷頭臺上,反倒是要死在這個當初救自己出來的人的手上。</br> 他連女朋友都沒有,他還沒去看遍百海山川,他還沒回到那個本該屬于他的世界。</br> 或許人死時總是會下意識回憶起自己過往的美好,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和洛冰還在大學時候的事情,也似乎看到了小時候爸爸媽媽牽著他逛街的畫面。</br> 看著身下的人一點一點沒了呼吸,澹臺荊終于冷靜下來,他慢慢松開了桎梏著梁子衿的手,然后呆呆的坐在地上看著梁子衿的臉。</br> 梁子衿臉上還掛著淚,他伸手胡亂抹了一下,然后就這么坐在澹臺荊身邊一言不發(fā)。</br> 等離去的宦官再回來時,只看到已經(jīng)倒地不省人事的梁子衿和坐在一邊像是得了失心瘋一樣的澹臺荊。</br> 宦官脫力癱軟在地,看著梁子衿的尸體,他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br> 第三個看到梁子衿尸體的人是梁茗,梁茗本來是來找澹臺荊問梁子衿的下落的,但她剛走到澹臺荊寢屋前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梁子衿。</br> 她有點疑惑的走向梁子衿,然后蹲在梁子衿頭頂伸手戳了戳梁子衿的臉,小聲且小心的問道:“哥,你怎么睡在地上?”</br> 梁子衿沒反應,她又看向澹臺荊,“皇上,我哥哥他怎么了?”</br> 聲音還是很小聲,但她連續(xù)問了好幾次,到最后,她眼淚咕嚕咕嚕就滾了出來,她一邊哭一邊嘶聲力竭的問,“你到底對我哥做了什么?”</br> 澹臺荊掀起眼皮看了梁茗一眼,沒回答。</br> 梁茗快瘋了,梁子衿就是她的一切,從上弦國出來以后她就一直跟在梁子衿身邊,她的飲食起居都是梁子衿在照顧。</br> 從老郡王死后她就和梁子衿相依為命,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梁子衿會離她而去。</br> 她撲在梁子衿身上哭得昏天黑地。</br> 澹臺荊呆呆的看著梁茗和梁子衿,他也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么一沖動就對梁子衿下了殺手。</br> 他又看了自己這雙早已經(jīng)沾滿了無數(shù)血的雙手,他問自己,“為什么?”</br> 梁茗惡狠狠的看著他,隨后像只餓狼一樣撲向他,“我殺了你!”</br> 梁茗很快就被旁邊的宦官給拉開了,但梁茗不解氣,心中更是憤怒不已,任憑宦官怎么拉著她她都想撲到澹臺荊身上咬下一塊肉來,“為什么?為什么你救了他還要殺他?為什么?澹臺荊,你說話啊,你說話!”</br> 澹臺荊聽著梁茗的控訴只覺得越來越煩,“帶她下去,沒朕的允許,不許她踏足這里一步。”</br> 梁茗一聽,謾罵聲更重。</br> 梁茗一路從澹臺荊寢宮里罵到自己殿中,這一路上有不少宮女太監(jiān),聽到梁茗這么罵澹臺荊,解氣的同時又想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竟然讓一向黏著澹臺荊的梁茗破口大罵他昏君。</br> 澹臺荊將梁子衿抱到了自己床上,事到如今,他仍然不相信梁子衿死了,他坐在床邊呆呆的看著已經(jīng)沒了呼吸的梁子衿。</br> “為什么?”他又一次問自己。</br> 澹臺荊伸手想喚醒梁子衿,但真當手碰到梁子衿的時候,他又像是觸電一樣縮了回來。</br> “死了,人真的死了。”有個聲音一直在澹臺荊的腦海里重復不斷的說著這句話,任憑澹臺荊如何揮都揮不走。</br> 他又生氣了,氣得大吼大叫,最后實在是受不了,他跑到梁子衿床邊拼命搖晃著梁子衿,他邊搖晃嘴里還嘟嘟嚷嚷的不知道在念叨著什么。</br> 他試圖以這樣的方式喚醒一個被他掐死的人。</br> 也不知道是他想要梁子衿活著的信念太沉重了還是因為其他,在他搖晃后沒幾秒,梁子衿忽然咳嗽了聲。</br> 澹臺荊猛然停了下來定定的看著梁子衿,他沒聽錯,剛才那聲咳嗽絕對是梁子衿的。</br> 他抓著梁子衿的雙手不由自主緊了又緊,聲音更是緊張得不行,“梁子衿?梁子衿?還活著是不是?”</br> 梁子衿又咳嗽了聲,這一咳嗽咳得他蒼白的臉瞬間就有了血色。</br> 澹臺荊大喜過望,喜極而泣,“還活著,還活著!”</br> 說著說著澹臺荊眼淚都掉出來了。</br> 之后梁子衿就陷入了昏迷當中。</br> 澹臺荊見人還活著,急忙喊了太醫(yī)過來給梁子衿看病。</br> 一番檢查下來確認梁子衿沒死,澹臺荊又坐著發(fā)了半天呆。</br> 梁子衿被他壓斷了兩根肋骨,還差點被他掐死,所以太醫(yī)說讓他暫時不要出現(xiàn)在梁子衿的身邊,但他不愿意,直到最后太醫(yī)都勸說無果,因為在太醫(yī)說出讓他暫時不要出現(xiàn)在梁子衿身邊時他就直接把人轟走了。</br> 梁子衿是半夜醒來的,他也沒想到自己福大命大,竟然這樣都沒死,他睜眼瞅了瞅澹臺荊,這一瞬間,他已經(jīng)無法用言語來形容自己的心情了。</br> 按理來說他醒來后再看到澹臺荊應該很恐懼才是,但他沒有,非但沒有,他甚至連最初那點害怕都沒了。</br> “難道是破罐子破摔了?”梁子衿心想。</br> “你醒了?”澹臺荊看梁子衿醒了,張嘴問了一句,聽到梁子衿嗯了聲他又不知道該說什么了。</br> “皇上,你差點把我掐死了,你連句抱歉都沒有嗎?”過了很久梁子衿忽然問澹臺荊。</br> 澹臺荊愣了片刻,才著急忙慌的站起來道:“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當時我怎么回事,我當時就忽然想起來了小時候的事情,心里越想越難受,加上你最近一直說要離開,我越想越氣,就動了手,對不起。”</br> 梁子衿愣了一下,他只是想打破兩人之間的那種奇怪的氣氛,沒想到一向高傲的澹臺荊竟然真的道了歉,還連說了兩個對不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