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軍校 ！
    起風(fēng)了，大門被吹得吱吱作響，天空上烏云密布，陰沉沉的一片，看不到邊際。
    長街上空無一人，家家戶戶閉門不出。
    天上那片黑色又壓下來了一點(diǎn)，壓的謝襄有些喘不過氣，她一步一個腳印的向著烈火軍校走去，緩慢，卻很堅定。
    還是那條石子路，還是那扇大門旁，烈火軍校五個大字，被烏云遮住，變得暗淡無光，謝襄想起第一次見到這塊牌匾時，還是和黃松一起，那時朝陽輝煌，映滿金光。
    心中的金光穿透云層，謝襄昂首闊步的走了進(jìn)去。
    門前的守衛(wèi)兵見到她高聲問道：“什么人？”
    “烈火軍校第七期學(xué)員，謝良辰！”
    士兵聞言皆是一驚，烈火軍校如今威嚴(yán)不在，已是眾矢之的，人人避之不及。
    加上宋西成下了令，條條罪責(zé)皆指向了郭書亭，稱他在職期間勾結(jié)革命黨，利用職務(wù)之便，多次向革命黨泄露軍事機(jī)密，直接或間接參與刺殺軍政高官二十余次，制造了利德飯店爆炸慘案，意圖阻撓中日建交，并派其黨羽謝襄毒殺張司令，此次更是煽動烈火軍校學(xué)員攻擊步兵一團(tuán)駐訓(xùn)地。
    這一條條罪責(zé)砸了下來，梁勇二話不說，直接當(dāng)著一眾學(xué)生的面槍斃了郭書亭。
    郭書亭喪命！而且死不瞑目！
    這一去，他是帶著重生的希望而去的，沒想到一去不返。
    而其他的學(xué)員，只要在舉報郭書亭的文件上簽字就可以離開烈火軍校了，倘若不簽，就要被關(guān)在這里，性命堪憂。
    利益權(quán)衡下，生死抉擇間，又有多少人能堅守心中的道義與理想？
    眼前的人群，熙熙攘攘的向謝襄涌來，謝襄逆流而上，數(shù)十只烏黑的槍口對準(zhǔn)了她，謝襄依舊毫無懼色，大步向前。
    其他向外走著的學(xué)員見到謝襄紛紛低著頭，露出愧疚的神色。
    謝襄理解他們，可她卻不能原諒他們，簽上了名字，跨出了大門，他們便不配再做烈火軍校的兵！
    謝襄目不斜視，一步一步走進(jìn)了禮堂，禮堂前擺放著郭書亭的尸體，昨日還是坐在桌邊與自己笑談的人，清早出了門，此刻卻沒了聲息。
    他和霍小玉的愛情，終究是斷在了國仇家恨面前。
    她的雙眼通紅，眼眶中卻沒了淚，心中怒火熊熊，早已經(jīng)燒干了她的淚，她恨，恨不能以身相替，恨這世道多艱，恨家國禍亂，恨天下不公！
    謝襄脫下大衣，蓋在郭書亭的身上。
    看著禮堂內(nèi)所剩無幾的幾十個人……沈君山、朱彥霖、紀(jì)瑾，他們都在，謝襄暗暗下定決心，她一定要將他們完好無損的帶出去，這樣才能不負(fù)這份情誼。
    沈君山與朱彥霖、紀(jì)瑾等人望著謝襄，目光復(fù)雜，似是有千言萬語要說。
    “你為什么會在這？”
    梁勇帶著一眾衛(wèi)兵走來，面色陰沉仿佛能擰出水來。
    謝襄嘲諷的勾起了嘴角，“我為什么在這，為什么還活著，你不知道嗎？”
    梁勇的面色突變，作為宋西成的心腹，顧燕幀與宋西成的交易他再清楚不過，更何況謝襄還是他親手放的。
    “抓起來！”梁勇一聲令下，衛(wèi)兵們持槍而上，與此同時，剛剛還四散而坐的學(xué)員們一擁而上護(hù)住了謝襄，謝襄在人群中走出來，站在了最前方，面對著梁勇。
    梁勇沒想到這群學(xué)生到了此刻還敢反抗，但蚍蜉撼樹，不自量力，這么些學(xué)生兵，豈能抵得過他近百衛(wèi)兵。
    “來呀！”謝襄扯開外套，無所畏懼的望著宋西成。
    眾人驚訝的看著她，在她的衣襟下，纏滿了手榴彈。
    漸漸地，驚訝的目光變成了驚恐，梁勇手下的衛(wèi)兵們放下了槍，不敢有所動作。
    “我只是想帶著我的老師和同學(xué)離開，接下來是審判還是別的，我都奉陪！”
    “你想得倒美！”梁勇咬牙切齒，倘若不是顧忌謝襄身上纏著的手榴彈，他怕是早就沖上來了。
    謝襄不急不緩的說道，“我過來之前，托人送信給了軍部的馮督辦，聽說他和宋副司令的關(guān)系很不好，你說他看到我在這，會不會很好奇？”
    看著猶豫不決的梁勇，謝襄繼續(xù)道，“還是你想讓我在這里等一等，然后把所有的事情都說清楚？比如，我為什么活著？救我的人與你們宋副司令，做了什么交易？”
    “屆時，宋西成的椅子塌了，椅子之下的你，還能完好無損嗎？”
    謝襄的威脅正中紅心，梁勇一直以來擔(dān)心的事情被她說中，他握著的拳頭青筋暴起，良久，他似有所決，終于揮了揮手，“讓他們走！”
    衛(wèi)兵向后退去，給學(xué)員們讓出一條路來，沈君山與朱彥霖抬著郭書亭的尸體率先離開，謝襄走在中間，其他的學(xué)員則跟在謝襄身后向外走。
    他們依次上了車，車子剛剛駛出烈火軍校的大門，便看見后面遠(yuǎn)遠(yuǎn)跟著幾輛小車，梁勇想跟他們玩跟蹤？謝襄冷笑一聲，解開身上的手榴彈向后扔了過去。
    爆炸聲起，身后的小車被爆炸的沖擊波炸的零碎。
    謝襄目中一片冰冷，轉(zhuǎn)過頭來。
    帶著郭書亭的尸首，謝襄回了郭宅，霍小玉不要別人陪，自己守著郭書亭，許久都沒有說話。
    她仍是不敢相信，這個說要帶她回蘇州的人，這個許諾要照顧她的人，這個，她等了半輩子的人……就這樣結(jié)束了嗎？霍小玉擦干眼淚，輕輕撫摸著郭書亭的臉頰，“你騙了我很多次，這一次，我?guī)缀跸嘈拍懔恕！?br/>     哀切之情退去，霍小玉的目光徒留冷冽，她不能沉浸在悲痛之中，因?yàn)樗€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她不能就讓郭書亭這樣白白死去，傷害他的人，一定要付出代價。
    當(dāng)晚，兩輛卡車駛過街道，揚(yáng)起一路塵灰停在了郭書亭的屋宅門前，梁勇下了車帶著衛(wèi)兵闖了進(jìn)來。
    郭宅空無一人，宅院外面的某個角落里，謝襄站在霍小玉的身后，冷冷的看著那個曾經(jīng)裝滿了歡聲笑語的地方。
    爆炸聲夾雜著絕望的慘叫聲響徹長街，熊熊火光映紅了半邊夜空，街上路過的百姓都躲得遠(yuǎn)遠(yuǎn)地，駐足觀望。
    霍小玉站在街邊，面色冰冷的看著。
    “書亭，我為你報仇了。”
    謝襄的眸子里也映滿了一片火光，她忍住悲痛，悄悄退出了人群。
    霍小玉讓謝襄離開順遠(yuǎn)，但謝襄并不想，她要留在這里，等著顧燕幀回來，無論是活人還是尸首，只要是他，謝襄都愿意等。
    謝襄不愿意連累霍小玉，況且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辭別了霍小玉，她一個人走在街上。
    走著走著，竟到了山南酒館，這里已經(jīng)被燒成了一片廢墟，只剩下了個架子，謝襄恍恍惚惚走進(jìn)那一片廢墟之中，山南酒館曾經(jīng)熱鬧的場面依稀在眼前劃過，仿佛他們?nèi)栽谶@里說說笑笑、觥籌交錯。
    郭書亭醉醺醺的趴在酒桌上滿嘴胡話；黃松和謝襄、譚小珺一起深究表弟與堂弟的問題，李文忠和朱彥霖坐在一起大言不慚的吹牛，沈君山則坐在一旁冷眼旁觀著顧燕幀和紀(jì)瑾跳舞。
    那些日子多么美好啊，她彎下腰，抱住膝蓋，極力忍耐著眼眶中的淚水。
    顧燕幀，你到底在哪兒啊。
    門口突然出現(xiàn)了一扇黑漆漆的大門，虛掩著，看不清里面的景象，黃松起身拍了拍謝襄的肩膀，一笑，扭頭走進(jìn)了那扇大門。
    李文忠在門口站了站，也挺起胸膛走了進(jìn)去。
    郭書亭晃晃悠悠的拎著酒瓶子，臨走前回身看了謝襄一眼，笑罵了幾句。
    紀(jì)瑾、朱彥霖與沈君山直接消失不見，謝襄目光驚恐，一轉(zhuǎn)頭，顧燕幀站到了自己面前，溫柔地看著她。謝襄眼里盈滿淚水，搖著頭，想要抓住他的衣角，卻撲了個空，顧燕幀微微一笑，向門走去。
    “不要！”謝襄大喊一聲，清醒過來，面前的屋子還是被火燒后的破敗之像，亂糟糟的桌椅，滿目可見的漆黑廢墟，露天的屋檐下，水滴滴落在地發(fā)出嗒嗒的聲響。
    謝襄垂著頭，雙手環(huán)抱住自己的手肘，眼淚落在了地上。
    顧燕幀，你給我回來！
    你若是不在了，我該怎么辦……
    她呆呆的坐在那里，仿佛在等噩夢蘇醒，鼻子堵得越來越厲害，她多想讓那人重新抱著她，安慰她，告訴她沒有事，他在。
    一只手搭在了謝襄的肩膀上。
    謝襄猛地抬起頭，星光燦燦，高遠(yuǎn)的天空之下，那人似乎頂天立地的站著。
    顧燕幀低頭對著她虛弱的笑，“怎么跑這來了，滿世界的找你。”
    做夢？是在做夢么？
    顧不上快要散架的身體，謝襄一把抱住顧燕幀，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直到手臂因?yàn)檫^于用力而顫抖。
    懷里的人是真實(shí)的，她摸到他的脊背，她的頭埋在他頸項(xiàng)，那里溫?zé)嵋黄涸谄つw下仄仄流動。
    這并不是一場夢。
    她的側(cè)臉緊緊地貼著他的下顎，感受到他的呼吸，真實(shí)的感覺讓她的血壓都跟著升高了，身體的每一個零件都因?yàn)榫o張而僵硬，一時間連動都沒辦法動一下，她艱難地喘氣，臉上還帶著驚魂未定的神情。
    顧燕幀見她這惶恐害怕的模樣，心頭一疼，抱緊了她，柔聲安慰道，“別害怕，我在呢。”
    謝襄再也忍不住小聲的哭了出來，漸漸地，哭聲越來越大，將這幾日的委屈與恐慌統(tǒng)統(tǒng)哭了個干凈，直到哭的沒力氣了，她將頭垂在顧燕幀的肩上，哽咽著想起來關(guān)懷其他人，“紀(jì)瑾呢？”
    顧燕幀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喉頭發(fā)緊，“他受傷了，我把他安置在一個相熟的大夫家里了，其他人呢？”
    “郭教官死了……其他學(xué)員傷得很重，被家人接走了。”
    顧燕幀沉沉嘆了一口氣，這個結(jié)果很差勁，他硬忍著難受分析：“別人也就罷了，但我們幾個一向與郭教官來往密切，司令府的人怕是不會就這么罷手，沈君山家大業(yè)大，他們會有所顧忌，但其他人怕是會有危險。”
    謝襄的心臟落了下去，抓住他的胳膊，“那怎么辦？”
    顧燕幀反手摟著她，“先去城郊的那處軍火庫吧，沈君山他們應(yīng)該會找來的。”
    他們連夜找去了軍火庫，看著眼前熟悉的建筑，謝襄心里只覺得百感交集，上一次他們在這里相聚還是因?yàn)閳?zhí)行任務(wù)，那時他們很落魄，就連身上的棉衣都被呂中忻卸下了，但那時他們卻也很富有，最好的朋友伙伴都在身邊。
    這一路雖然驚險萬分，但有他們陪著卻讓謝襄感覺并不那么恐懼。
    顧燕幀上前推開門，隨即愣在那里，謝襄跟在他后面呆呆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沈君山、朱彥霖、紀(jì)瑾……不光昔日的伙伴在，就連烈火軍校其他的學(xué)員都來了，他們并排而坐擠滿了，幾乎要將整個屋子塞得喘不過氣。
    他們看著兩人，對著兩人一笑，“就等你們了！”
    “太慢了吧，談戀愛也不能忘了大事兒啊！”
    “怎么才來，我們都快睡著了！”
    “趕緊進(jìn)來啊。”
    “你們兩個，什么時候的事兒？”
    “我就知道他們在一起！”
    “顧燕幀！”
    “謝良辰！”
    謝襄心里猛地漲滿了，像是真的有烈火在里面涌動。
    倉庫外墻上，一條條枯黃的爬山虎枯藤上拔出一株綠色的新生嫩葉，在燈光的照耀下，枯枝上的萌發(fā)的新芽顯得格外耀眼。
    真好，又可以并肩作戰(zh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