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漁家靠近車站,一年四季的夜晚總是很安靜,火車經過時的鳴笛聲也很短暫。
她能聽見晚風吹起樹葉摩擦搖曳的聲響,夾雜著電話那端夜晚城市里的喧囂,遠隔千里,忽近忽遠。
“你那邊聽著好熱鬧。”
程遇舟順著路邊往前走,他還拉著行李箱,原本只是想找個打車方便的地方,聽到周漁的話后才放慢腳步。
“這里算是市中心,周末的人比工作日更多,也有游客喜歡來這附近吃飯看夜景。”
他說了很多,看到什么都告訴她,就連一個小朋友鬧著要買氣球這種小事都能說得很有趣,她雖然看不到,但這樣聽著他說話,她仿佛也在他身邊看著那個站起來還不到他膝蓋的小女孩因為沒有買到氣球而生氣,白色小裙子,還背了一個水壺,兩只肉嘟嘟的手背在身后,氣得不理人。
“心情好點了嗎?”
周漁閉上眼睛,“……也不是心情不好。”
就是覺得很累。
程遇舟耐心地問,“擔心成績?”
再過兩天高考分數就出來了。
“嗯,”周漁不知道要怎么告訴他,選擇了逃避,“馬上就出分了,我有點緊張。”
“那到時候我先幫你查。”
“你記得我的考號?”
“記得,身份證號也記得,查完跟你說,你就聽我的語氣,高興呢,就是考得特別好,語氣平平就是發揮正常,欲言又止那就是不太理想。”
她終于笑出聲,“我不相信,你很會演戲。”
程遇舟故意長嘆一聲,“程挽月又說我壞話了?”
周漁替程挽月澄清,“沒有啊,她每次都是當著你的面說的,那些你都知道。”
十分鐘后,程遇舟在一家花店外面停下腳步,他拎著行李箱是準備回家的,然而又重新去了機場。
下飛機已經是凌晨,去車站等最早的一班車,中途還要再換乘一次才能到白城。
行李箱里只有幾件衣服,另外一邊裝著一束花,等他下車再拿出來還很新鮮。
白城的天氣很好,程遇舟看見外婆一個人在院子里,就把行李箱放到旁邊,過去陪外婆說話。
外婆不認識程遇舟,但一直在笑,說樹上的杏子甜,讓他摘著吃。
周漁昨天很晚才睡著,早上也起得早,劉芬在姑姑家,她去了一趟,回來只給外婆做了頓午飯,自己沒吃就睡了。
隱隱約約聽到院子里的說話聲,還以為是在夢里。
她又睡了一會兒,起床從屋里走出去,外婆站在杏樹下,仰頭看著樹上的人嘮嘮叨叨地說著什么。
周圍的鄰居偶爾會來摘杏子,她也沒在意。
一個杏子掉下來砸到頭,才往樹上看。
樹上的人伸手去摘高處的杏子,白色T恤往上縮,微風來的時機剛剛好,吹起衣擺露出腹肌,但很快就又被衣服遮住了。
帽子裝滿后程遇舟就踩著樹干從樹上跳下來,外婆幫忙接著,他轉身去看還愣愣地站在旁邊的周漁。
她瘦了很多很多,肉眼可見,臉都明顯小了一圈。
才半個月,怎么就瘦成這樣了?
程遇舟先走近,他抱住周漁,手在她臉上摸了摸,“是驚喜還是驚嚇?你不說話,我只能抱抱你來緩解尷尬了。睡好了嗎?是不是被我吵醒的?”
“我本來就只想睡一會兒,”她聲音還些啞,“你都出汗了。”
“這雙鞋不防滑,爬樹有點費勁,”程遇舟一只手拉起衣服領子聞了聞,“有味道?”
“不是,我怕你曬中暑了。”
昨晚打電話的時候他還在南京,連家都沒回,周漁只是睡了個午覺,睜開眼睛他就回到白城了,“很累吧?”
“倒是不覺得累,”程遇舟頓了片刻,低眸看著她,“但是很心疼。”
周漁心臟隱隱作痛,避開他的目光,“我……我只是犯了急性腸胃炎,前幾天沒怎么吃東西,去過醫院,已經沒事了。”
“以后生病了要告訴我。”
“嗯,”她看著他的行李箱,“你幾點回來的?”
“剛到沒多久,”程遇舟從市里坐綠皮火車到白城,沒有座位,站著擠了一個多小時,她不嫌棄他,他嫌棄自己,“我想換件衣服。”
“可以去我房間換。”
“能洗澡嗎?”
“能啊,我去給你找毛巾。”
程遇舟先進屋,但沒拿衣服。
他已經脫完了。
周漁去幫他拿,打開行李箱就看見了那束花。
她事先不知道,弄掉了好幾片花瓣。
“都是干凈的,隨便拿一套。”
程遇舟的聲音從房間里傳出來,周漁回過神,小心地把花撿起來,看了好一會兒才拿了一套衣服,敲門遞進去。
“少了一件。”
“褲子在下面,”都是黑色的,疊著放在一起,一眼看過去不好區分。
手還沒手回來就被他握住,他忍著笑,聲音很低,“里面的也得換了。”
她知道他在說什么。
“……我再去拿。”
內褲和衣服是分開放的,周漁找到后遞給程遇舟,他洗澡,她把那束花擺在書桌上,去廚房給他煮碗面。
程遇舟換好衣服,頭發只是隨便擦了擦,不滴水就行。
“阿姨呢?”
“在我姑姑家,去年暑假,你從江里救上來的那個小男孩的媽媽就是我姑姑。”
外婆還在院子里,沒往屋里看,周漁洗菜,程遇舟從后面抱住她,不摸不知道,只是規規矩矩地抱著就能感覺到腰也細了,她身上本來就沒什么肉。
周漁怕癢,程遇舟雖然沒有任何過分的行為,但一直黏在她身后。
“你先去外面等著。”
他說,“我看你怎么做,學一學,下次換我給你做。”
一碗再簡單不過的面,他吃得連湯都不剩。
晚上,程遇舟沒有回程家住。
外婆睡得早,周漁洗漱完回到房間,程遇舟就放下手機,輕輕拍了拍旁邊的枕頭。
桌上那束花用水養著,屋里有股很淡的香味。
然而程遇舟聞到的不是花香,是女孩子床上特有的香氣。
更親密的事都做過了,周漁自然而然地被他摟在懷里。
主動的是她,喊停的是程遇舟。
周漁白天見到他那一刻的驚喜,晚上關了燈之后才顯露出來。
她翻身爬到他身上,學著他吻她的模樣,只一下,就感覺到他身體繃得更緊了。
她小聲說,“……可以的。”
“不行,我不可能忍得住。”
她瘦了那么多。
而且,沒套。
程遇舟艱難地閉上眼睛想想別的事,“在這種情況下考驗我,我必然是百戰百敗。”
他重重地親了周漁一下,把她緊緊抱著不讓她亂動。
周漁說,“不是考驗你。”
他明天就走,她舍不得,明明睡已經靠得很近了,但還是很想更親近一點。
程遇舟渾身上下只有一顆心是軟的,“那就更不行,男的在床上都是一個德行,我也一樣。”
“……那我們聊聊天。”
就算她不說,他也是要說的,“總感覺你有事情瞞著我。”
周漁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啊。”
程遇舟也笑,“剛認識你的時候,覺得你渾身都是秘密。”
剛開始他也以為只是好奇。
那天晚上他獨自來找她拿手機,卻看到她攔在言辭的摩托車前,兩個人針鋒相對。
他沒有拿到手機,回去之后心里一直不太舒服,總覺得她喜歡一個對她不好的人很不值得。她有喜歡的人還在樹下對他那樣笑,讓他半夜都沒睡著,一邊唾棄自己,一邊唾棄她竟然想踩兩只船,又在某一瞬間突然意識到那一整晚滿腦子都是她。
周漁問,“什么秘密?”
程遇舟坐起來開燈,“我去年暑假回來的那天晚上,在巷子里看見你了。”
“那我怎么沒有看見你?”
在她的記憶里,暑假第一次見面是在超市。
“你當然看不見我,你和言辭那天抱在一起,到底是在干嘛?”他問完后偏過頭,低聲又說了一句,“都請你們讓讓了,還抱著不松手。”
“沒有抱著……吧?”
“我親眼看見的,當然,那天太黑了,你又沒露臉,我確實沒認出來,但記住了你書包上掛著的那個毛線織的橘子。”
周漁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那不是抱著,是他掐我。”
程遇舟愣了幾秒,突然皺著眉頭開始穿衣服。
“……怎么了?”
“我找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