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雪景很美,卻無人問津,似乎這年年都能見到的輕白飛花并沒有什么不同。</br> 孤立在屋檐下的老人穿著一身厚重的衣物,望著雪花紛飛的天略顯愁苦,偶爾會有三五結隊的年輕文人上來恭敬地道別。</br> 老人平日里倒是極重禮數的,更不會在年輕人面前落了半點不合宜。</br> 但此刻卻是心情不佳,來來往往幾波人到了跟前,他都沒有任何理會。</br> 對面客廳大門敞開,遠遠可見京城才俊圍繞對弈兩人,雖不見對弈之人的表情,但圍觀者無不凝神靜氣專注非常,也不知在那一方黑白之間上演著怎樣的精彩廝殺?</br> “爺爺,怎么又不走了?”</br> 身后不遠,歐陽文修疑惑詢問。</br> “多少年不見京城冬雪了,亦如二十年前那么真切實在,這天子腳下的寒意不過是司空見慣的意外之喜,但若到了江南,倒像是可遇不可求的奢侈了。”</br> 聽到歐陽正的話,兩個歐陽家的小輩相互看了看,不知爺爺忽來的話有什么深意。</br> 但在這句話后,歐陽正留下一聲輕嘆,踏步往前,朝著對面的客廳去了。</br> 歐陽文修趕緊追上:“爺爺,您等等。”</br> 屋外飄來的雪花落在了棋盤上,夏商輕輕一吹,未將雪花吹走,口中熱氣卻將這點點雪花變成了一點水痕。</br> 棋盤邊上的茶已經涼了,一杯滿著,一杯空著,也不見有誰記得給兩位棋手添口熱乎的。</br> 歐陽正去而復返站在了人群最為外圍,竟是沒人注意到他。</br> 好在此處人不多,歐陽正隨便尋了個位子便看清了棋局走勢。</br> 也不知過了多久,棋盤上黑白子已有上百,棋盤可見的空間正在一點點被不斷落下的棋子所占據。</br> 棋局非常精彩,歐陽正只看了一眼就被吸引了。</br> 倒是跟在歐陽正身后的歐陽兩兄弟從縫隙中看不太清,只能看到棋盤上的棋子很多,局面看不明白。</br> “楊尚可是京城最年輕的國手,棋圣聶長勝的嫡傳弟子,這個夏春秋能在他手中支撐這么久,看來的確是不簡單。</br> 哥,聽說你認識他?m.</br> 這個夏春秋到底是個什么人物?”</br> “曾經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紈绔!但現在……”歐陽長浩微微皺眉,看了一眼投入棋局中夏商。</br> “哥,你怎么也學爺爺那樣說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br> “噓……”不知是誰發出了這么一聲,最后面的兩人趕緊停止了對話。</br> 在場的都是有頭有臉的文人,自然懂得觀棋不語的道理。</br> 這一輕輕的噓聲之后不久,忽然棋盤中不規則地散落了幾顆白子。</br> 一瞬間,所有人都如大夢初醒一般回過神來。</br> 白子認輸了。</br> 林青竹輕聲道:“第一百七十八手,白,投子認負,黑,中盤獲勝。”</br> 屋內突起一陣喘息聲,別說下棋之人,就是觀棋之人也在剛才的棋局中屏息凝神幾乎忘了呼吸,現在從棋局中走出,皆是有些疲憊。</br> “精彩!太精彩了!”</br> 常欣忍不住贊道,“雖只到中盤便分出了勝負,但這一局棋從一開始就毫無保留地廝殺,處處都是生死之爭,越到后面變化越復雜,看得人眼花繚亂。”</br> 白宋也連連點頭:“不錯,此乃白某生平僅見的一局棋,從未見過行棋如此大膽的對局,尤其是這白子,步步緊逼,毫不退讓,雖然是輸了,但也看得出夏公子的棋力和魄力。”</br> “兄長,恕小弟愚昧,看到最后竟然沒看出白字敗在何處,這棋局明顯是黑白雙方陷入混戰還沒分出勝負來。”</br> 白給盯著棋局皺眉。</br> 柯小鳳乘機問林青竹:“妹妹,你的棋力也不差,倒是看出來這一局棋的輸贏沒有?”</br> 林青竹聲音很輕,似乎不敢確定:“應是黑棋勝了,這看似是大開大合的局面,但若黑子后退一步,放過白子的長龍,轉而攻擊最下的的四枚白子,那白子的一角將被掏空,那白子就沒有翻盤的可能了。”</br> 白給一拍腦門兒:“哎呀!在下一直關注主戰場,卻不想因棋局變化,中腹的戰斗對角落的局面也造成了影響,之前的四枚白子不知不覺間已經變成了死子。</br> 林小姐還真是棋力過人,竟能看到如此長遠。”</br> 林青竹一笑:“若這般都算的上是棋力過人,那對弈的兩位豈非超凡入圣了?”</br> 說道對弈的兩人,眾人的目光才看向了兩位主角。</br> 忽然間,眾人覺得氣氛有些不對。</br> 那楊尚兄似乎還沒有從棋局之中脫離出來,雙手緊緊按著棋盤邊角,身體緊繃,表情十分奇怪。</br> 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外面下著大雪,楊尚的額頭卻布滿了細汗。</br> 反觀夏商,卻是十分輕松,自顧自地捧著茶杯想要喝一口,卻發現自己的茶水早就被喝光了。</br> 他不知道自己在下棋的時候喝了不少茶,回過神來便覺尿意上涌,趕緊起身給眾人告辭一聲,慌亂地跑出了屋子。</br> 看到夏商狼狽的模樣,大家都是略帶笑意。</br> 若先前大家對這位夏公子還存有敵意,那現在看了夏公子的棋,大家的心里都生出了幾分敬佩,看著夏商也順眼多了。</br> “墨白兄,這位夏公子的棋力如何?</br> 能不能成為五人之一?”</br> 墨白煞有介事地看著棋局:“夏公子的棋力的確不差,能在楊兄手中支撐到中盤,換做我們任何一人都不見得能做到。</br> 只是……只是他的的棋未免也太激進了些,招招緊逼,不給自己留余地。</br> 若非這么激進,應該能再堅持一會兒。”</br> “咳……”外圍的歐陽正輕咳了一聲,伸出蒼老的手指,指著棋盤,“爾等看清楚了,那位夏小生執黑,楊小友執白。”</br> 眾人先是一愣,隨即小聲驚呼:“什么?</br> !”</br> 當眾人目光重新投向棋盤的時候,表情怪異的楊尚終于開口了:“我輸了……輸得一塌糊涂!”</br> 原來所有人都搞錯了,他們只關注了棋局,卻完全忘記了一開始的兩人誰執黑誰執白,只是所有人都先入為主的認為楊尚具有國手實力,夏商不管多厲害都不可能贏。</br> 而黑棋從一開始就掌握主動,似以四兩撥千斤的方式安然應對白子一波又一波的攻擊。</br> 所以,大家不約而同的認為,黑棋占據優勢,應該是楊尚所下。</br> 現在,真相大白,下棋的人先跑了,只留下一群觀棋之人心有所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