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衿低下了頭，像是在醞釀什么。</br> 看到這個小子的樣子，夏商心中多少有些不安。</br> 想著之前對他的不滿，現在一想，好像那般做個紈绔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想著以他這般年紀去爭奪皇位，那才是真正令人擔憂的狀態。</br> “先生，我知道自己在您心中還只是一個小孩子，但今日學生前來，所帶來的是前所未有的決心和真心，希望老師不要以為學生什么都不了解就說出這樣的話。</br> 雖然學生很早就說過自己想要當皇帝，但那時候的話的確是個孩子的異想天開，但現在不是了，學生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想要做什么，也很清楚自己將要面臨的危險。</br> 所以，來見先生之前，我已經把幽蘭送往了江南岳父的駐軍處，家里一些親近的下人也全部遣散，為的便是無牽無掛盡力一回。”</br> “你把家人都遣散了？”</br> “沒錯，學生可不是一個怕死的孩子。</br> 如果先生還念著往日的師生之情，且聽學生把心中所想告知先生?！?lt;/br> 李子衿表情堅定，目光有神，看上去有些熟悉。</br> 夏商一瞬間像是看到剛來到這個世界的自己。</br> 當然，李子衿不可能是穿越的，此刻的他表現出來的是跟夏商當年一樣，不符合年齡的成熟和穩重。</br> 這樣的李子衿真是有了些變化，至少夏商感覺到了他不像其他同齡的孩子。</br> 李子衿想了想：“可能先生現在最大的疑惑就是學生為何會作出這樣的改變，其實這一切的改變都是先生給學生的希望。</br> 當學生意識到當年說的那些話有多么愚蠢的時候，心中便已經有了放棄的打算。</br> 當皇帝不是那么容易的，中途會有無數的人來打壓，他們不可能接受學生這樣的孩子當皇帝。</br> 我的那些哥哥更不會把皇位拱手讓人，雖然他們曾經對學生很好，但那只是因為他們也把學生的話當成了笑談。</br> 可當他們覺得學生的話不是笑談的時候，哥哥們就成了學生的敵人，他們要比學生更心狠，更果斷，更強大，學生沒有絲毫可能跟他們爭。</br> 所以學生一直在告訴自己要放棄，努力地讓自己變成一個天下人眼中的紈绔。</br> 只有在胡鬧的時候學生才能忘記那些經歷，忘掉那些不甘，甚至想著永遠離開京城，從而忘記自己最想要得到的一切。</br> 本來學生已經做出了決定，離開京城去往梁縣。</br> 可偏偏在這個時候，先生給了學生希望。</br> 讓學生看到了自己最大的依仗還在，只要能得到先生的幫助，那學生就有了跟哥哥們爭的資格。</br> 聽起來是很可笑，但希望之火一旦在心中燃起，一切可笑和天真都不能成為阻擋我的理由。</br> 不管先生現在怎么認為，又或是在心中默默笑話學生幼稚，但學生還是要努力地爭取一下。”</br> 李子衿的話并沒有什么可打動人的地方，聽上去更像是一篇學生的作文。</br> 這個孩子終究還是孩子，言語總是免不了稚嫩。</br> 可是他有一點讓夏商明白了。</br> 是夏商昨天的行動給了他不切實際的幻象，是夏商的胡作非為讓他認為自己的老師擁有著震懾天下的力量。</br> 所以，從李子衿的話中讓夏商知道了一件事。</br> 李子衿現在的決定多多少少是因為自己而起。</br> 夏商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心說若早知道會有這般局面，昨夜就不會做那樣的事情了。</br> “你認為自己的老師能以一人之力對抗整個京城？”</br> 李子衿點點頭：“學生從未想過這天下能有一人會讓整個京城都驚若寒蟬，二哥、三哥的人都死了，但他們沒有說話，連個屁都不敢放！這簡直是令人無法相信的事情，先生，您才是真正能幫我的人?！?lt;/br> “李子衿，京城局勢不是你一雙眼睛就能看懂的，昨夜之事勝在出其不意，都察院精銳盡出，而京城其他勢力的人沒有預料到，所以造成了眼下的局面。</br> 看似是都察院威懾了京城，實際上都察院也付出了十分慘痛的代價。</br> 你看看現在，我不也被除去了官職，成了囚犯？”</br> “如此已足夠震懾人心，若學生要爭皇位，必須要先生的支持?！?lt;/br> “你怎么還不明白？</br> 我……”“先生，學生今日就把話撂在這兒，不管先生幫不幫我，學生便已下定了決心，孤身一人留在京城，要跟二哥三個爭奪十天之后的太子之位。</br> 若先生不幫，那學生自己去，就算撞得頭破血流，丟了性命也要卻試試?！?lt;/br> 夏商眉頭一挑：“小子！你這是在威脅我？”</br> “是！若先生寧可看著學生死在京城，那就什么都不管便罷。”</br> 李子衿把話撂下，十分灑脫地轉身，作勢就要走了。</br> 夏商被這突然的轉變鎮住了，沒想到這小子還有這么一手。</br> 剛才說了那么多，卻沒有現在這一句威脅有用。</br> “你等等！”</br> 夏商趕緊叫住了他。</br> 李子衿回頭，臉色不變：“先生還有什么說的？</br> 待到學生一走，怕是就再也不能跟先生見面了?！?lt;/br> “小崽子，不要以為老子就治不了你。</br> 你從這門出去，不出半個時辰可能就有人會突然出現把你打暈，然后把你送到天涯海角，讓你一輩子回不了京城。</br> 你信不信？”</br> “學生自然是相信的，但按照學生所想，如今不單是學生需要先生幫助，先生也需要學生的支持?！眒.</br> “哦？</br> 這話倒是新鮮，你說來聽聽?！?lt;/br> “先生這么久都沒有明確地選擇一方站隊，說明先生現在并不想寄人籬下。</br> 而京都權勢之爭，究其根本還是皇位之爭。</br> 只有登上皇位的人才是最后的贏家。</br> 而先生不是皇室血脈，不管如何去爭都沒有贏的可能。</br> 而學生的出現便是給了先生贏的資格。</br> 二哥三哥各有勢力，且形成已久，就算先生投靠他們也只能成為第二。</br> 但學生不同，學生現在一無所有，一切都需要依靠先生。</br> 先生則不虛吹灰之力就能將學生掌控手中，先生可以依靠學生之名，成為贏家。</br> 將來學生登上皇位，先生自可借著操控學生而操控天下。</br> 這天下甘當傀儡的恐怕也只有學生一個人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