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交戰許久，商軍這邊雖然一直處于優勢，但山上著實施展不開，周軍又因為姬發的鼓舞，始終留著最后一口氣，想要完全覆滅周軍，還得好一陣功夫。</br> “走！速速退走！”</br> 見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姬發終于做出了最后的決定。</br> 不下山，不突圍，而是反其道而行之，繼續上山，往山谷里走。</br> 山路險峻，山谷極深，依托山谷而守，定能支撐更久。</br> 姬發當即留下部分兵馬防守，自己則領著三千人往山谷中去，剛才他會有幾分猶豫，但現在嘛，當斷則斷，這種危機關頭，他知道取舍。</br> 張桂芳見此，便想追，一馬當先，槍出如龍，無奈山路不適合馬戰，雖是將阻攔的周軍殺得大敗，卻還是讓姬發找著機會上了山去。</br> 姬發領軍在山上呆了好幾天，早前就調查過這無名山谷，谷口狹窄，一次僅供三人出入，因此進谷的速度并不快。</br> 不過追來的張桂芳卻是刻意放慢了速度，縱馬來到谷口，手中長槍一攔，擋在正要入谷追擊的商軍士卒面前，大喝道:“不得進谷！”</br> 這大嗓門吼得無數人發懵，一眾商軍士卒頓時心中不滿，那可是姬發啊！山谷無路，沖進去就能生擒，這潑天功勞，還不讓我們拿？莫不是你想獨吞？嗓門大了不起啊？嗓門大就能獨吞軍功啊？</br> 立時有人不滿道：“將軍，這是干什么？姬發都已經沖進去了，咱們速速進去殺敵，生擒姬發有大功啊！”</br> 張桂芳喝道:“不急，射火箭，放火燒谷！”</br> 聽著張桂芳的命令，眾人也放下了疑惑，能用火攻輕松獲得軍功，誰愿意無腦拼殺？有能力拿軍功，也得有命獲封啊！</br> 準備火箭并不難，很快就開始有三三兩兩的火箭射入谷中，而谷中道路更加難行，姬發一時間也沒有領軍走出，周軍見火箭射來，心也焦急起來，隨著火箭落入谷中，不過片刻，就燃起火星。</br> 秋日風大，天氣又比較干燥，谷中落葉繁多，不一會兒便燒了起來，大火片刻就起。</br> “莫慌。”姬發沉著冷靜，他有膽子進山谷，怎么可能不防備一手火攻？</br> 倒不如說，商軍的火攻正中下懷。</br> 姬發沉著命令道:“不要驚慌，將身邊的樹木砍倒，砍出一片空地！”</br> 周軍聞聲而動，一棵棵樹木被砍倒，不過沒什么用，只是多撐了一會兒，火勢依舊在蔓延。</br> “向這邊撤！”</br> 姬發微微皺眉，卻是一指大火之處，周軍士卒無奈之際，也只得隨著姬發深入火中，就在他們往前幾步后，便發現，被大火燒過的地方，竟成了一片空地，反而沒什么火焰。</br> 入了空地后，是一處峭壁，峭壁邊，有溪流穿過，姬發立即下令以溪水浸濕衣物，再用濕布捂住口鼻，如此便不怕煙塵。</br> 姬發繼續令人將水倒在燃過的地方，捂住口鼻趴在地上，這時候，火焰已完全不過身，至多只是咳嗽了一會，會有點喘不上氣呼吸有些困難，頭昏腦脹罷了，不至于身死。</br> 待得身邊將士們好受一些后，姬發繼續道:“如今我們可原路返回，谷中已經起了大火，商軍必然不敢靠近，而谷中尚未燃燒殆盡，煙塵尚在，煙塵滾滾足以阻攔商軍視線，這大火反而成了我軍脫身之機，想要退走，輕而易舉！”</br> 周軍將士依舊有些頭昏腦漲，可見著姬發如此自信，已是安下了心。</br> 可就在這時，傳來了張桂芳的震天吼聲：“姬發，可笑你蠱惑天下，以天子自居，如今，你被困谷中，可有天神救你？”</br> 火攻的缺點，就是不夠效率，得等火燒完才能進到谷中，張桂芳自然不會就這么干等著，他發揮出了嗓門大的優勢，哪怕已經領兵退守他處，聲音大得也能傳到谷中。</br> 而且這樣的攻心之言，也能進一步瓦解周軍的戰斗力，除了谷中的周軍，山上還有不少周軍在頑抗。</br> 他張桂芳要將所謂的天子拉下神壇！</br> “你既然是上天之子，上天為何不降雨救你？！”</br> 方相、方弼也大笑道：“無恥小人欺瞞天下，當年灌江口久旱無雨，陛下只需立一石碑參拜自己，便能引來甘霖，你即為天子，為何引不來雨水？”</br> “不若我為你準備刻著陛下的石碑，送入谷中，你領著將士們多拜拜，興許就有雨了！”</br> 這兩人的聲音，比起張桂芳就小了許多，甚至傳不到谷中，但商軍人多啊！</br> “枉為天子，欺世盜名！”</br> “枉為天子，欺世盜名！”</br> 商軍跟著一起大叫起來，人人興奮不已，武乙被謠傳為受了天譴雷擊致死，現在輪到姬發了。</br> “大王！”</br> 不過正準備撤軍的周軍，卻是很相信姬發，道：“小的相信，大王才是天命所歸。”</br> 谷中的周軍都這么想，看嘛，要不是天命所歸，怎么能在滾滾大火中安然無恙呢？</br> 而且還借助濃煙，從層層包圍的商軍手中脫身而出，這不是天命所歸，什么才是天命所歸？</br> “大王！”</br> 周軍將士具是壓著嗓子呼道，在他們看來，天子就是姬發這樣。</br> 可被將士們注視著的姬發，思緒卻飄出了三十三重天。</br> 天子...承天之命，天命所歸的天子.....</br> 說是這么說，身邊的將士也都因為成功脫身，而深信不疑，可天子真是天子嗎？</br> 既然是天命所歸，為什么在大火之下，沒有天降甘霖？</br> 之所以能在大火中成功脫身，是因為他姬發提前做的準備，不是因為老天爺下雨滅了火啊！</br> 恍惚間，姬發聽見了轟隆聲。</br> 轟隆隆——</br> 這是...雷聲？</br> 天邊傳來的一聲聲炸雷，將姬發的思緒拉了回來，方才還沉寂無比天際翻滾起來，陰沉的天空中，一道道雷光，在厚實的陰云中乍現。</br> 吼得正帶勁的張桂芳愣住了，他幾乎無法相信這一切，只能呆呆望著天空，這怎么就下雨了呢？</br> 而射著火箭的商軍士卒們，亦是舉著箭矢楞在當場，這火還放嗎？</br> 當第一滴雨水落在姬發那張極為年輕甚至有些嬰兒肥的臉上時，無數人都相信了，天命這玩意，還真有。</br> 不過應該再深入想一想，天命在身，為什么還會敗呢？</br> 即使是一場及時雨滅了大火，也改變不了周軍的敗局，哪怕姬發能安然退走，這也是一場毫無疑問的慘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