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驚詫之后，姬昌心里就只剩下惶恐。</br> 在他立場上，紂王是小偷，要去主人家偷東西，反倒問及自己這個主人該怎么進屋，很不合常理，甚至有點莫名其妙。</br> 可站在紂王的立場上，那就不一樣了。</br> 天下是大商之天下，諸侯不過是寄居在大商這座府邸中的門客，是商王賜下了屋子供給他們居住。</br> 這樣一來，就反過來了，諸侯不僅僅是小偷，還是堂而皇之竊據他人府邸的無恥之徒。</br> 紂王此舉，不正是為了占據道德制高點嗎？</br> 商軍西征，不是我侵略你、欺負你，而是我在拿回我自己的東西！</br> 和姬發伐紂要陳紂王十罪一樣，出兵必須占據大義，講究一個師出有名，而這就是大商西征的名啊！</br> 姬昌想著想著，不禁弱氣了起來，我都老老實實種了這么多年地，又是發明農具又是改良耕種方法，不都是為了你大商好，你紂王戒備之心就這么嚴？一點都不放松警惕？你平時有朋友嗎？</br> 子受這邊，則是極為嚴肅的看著姬昌。</br> 他就等著姬昌的西征之策了，你說怎么打，咱們就怎么打，你說怎么出兵，咱們就怎么出兵。</br> “臣有些失態了。”</br> 姬昌拱手表示歉意，微微定了定神，心中已有思量，道：“小兒姬發大逆不道，謊稱天子，臣實是心痛至極，不才正有些許建議。”</br> 子受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br> 反正姬昌也不覺得紂王會采納自己的建議，于是隨口道：“西岐帶甲三十萬，萬眾一心眾志成城，商軍難以進攻，至于從五路關卡出兵，又只有強攻一途，且有南面諸侯、東魯蠻夷為后顧之憂，更非上策。”</br> “因此西征大業，仍舊只有先從防守入手，臣思前想后，若想西征成功，只有讓其懈怠，讓他們覺得商軍不會西征，然后出其不意，一舉發起進攻。”</br> 子受沉吟道：“不行，一味防守打不出我大商國威，就算是戰敗，朕也要站著敗。”</br> 姬昌搖頭，道：“不，臣有一策，陛下可故意裝病，讓西岐覺得有機可乘，待其久攻不利，士氣低迷懈怠之時，陛下可自領一軍，親上戰陣，施展雷霆一擊，如此必然士氣大漲，趁勢一攻，即便不能一戰而定，也能打出大商國威。”</br> 說是這么說，姬昌卻根本不覺得周軍會久攻不利。</br> 子受思來想去，詐病好像很不錯。</br> 首先可以不理朝政，其次，可以天天呆在后宮，再者，不會有臣子前來叨擾礙事。</br> 而且，還不會出現南征鄂順時的狀況，打著打著就成了大勝。</br> 打西岐如果出現大勝，可就麻煩了，姜子牙肯定會刻意搞事情，喊來七八個仙人大漢圍攻，那才叫真的兵敗如山倒。</br> 于是乎，子受點了點頭道：“不錯，裝病實乃妙計，不過朕認為，想要讓西岐軍將懈怠，只是裝病還不夠，還需要自墨。”</br> “自墨？”</br> “不錯，自墨，污名加身，方才能讓西岐軍將真正的懈怠啊！”</br> 子受打得一手好算盤，這豈不是光明正大的賺昏庸值？</br> 和朝臣商議之后，還能讓他們一起幫忙，這樣，那群兢兢業業保君報國的可愛臣子，就不會來添亂了！</br> 子受看著姬昌，面露感激之色，道：“不管西岐軍將能否識破，此策都值得一試，更何況戰場之上局勢千變萬化，真正是勝是敗，還得看領軍之將，西征勢在必行！”</br> “？？？”</br> 如果姬昌知道問號是什么的話，一定滿腦子都是。</br> 他就隨口一說，紂王怎么就真信了呢？</br> 古往今來，還有聽取敵人計策的君王？</br> 他也不知道說啥是好，只得拜下道：“臣必定竭心盡力，庶竭駑鈍，只愿陛下完成西征大業！”</br> “何必跟朕客氣？快起來！”子受將姬昌扶起，扶到一半發現姬昌衣服上全是泥濘，很是嫌棄，便松開了手。</br> 由于子受半道抽開手，姬昌沒了借力的地方，險些一個趔趄栽倒在地，模樣很是狼狽。</br> 姬昌好半天才站穩，尷尬道：“陛下...陛下盡管放心西征，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 子受道：“眼下已是年末，不宜出兵，明年初西征最好，冬春交替之際，朕裝起病來，也更為合理，別人都會以為朕是季節更替之下，偶感風寒，再者，自污一事上，也得多做打算。”</br> “此舉縱然騙不過西岐軍將，應當也能騙過大多數諸侯。”</br> 姬昌只覺得云里霧里，要不是為了騙過西岐軍將方便西征，你刻意裝病，刻意自污干什么？有毛病？</br> 騙過其他諸侯有什么用？難不成掉轉兵馬去征討別人？</br> 姬昌除了疑惑，還是疑惑。</br> “罷了罷了。”子受擺手道：“今日得卿之計，西岐可定，朕甚是欣喜，當滿飲一杯！”</br> 說著，就遣人拿來了一盤青梅，一壺果酒。</br> “這...多謝陛下款待！”姬昌哂笑一聲，端起面前的酒爵呷了一口，在羑里被囚禁了近五年，能吃飽還是因為自己種了菜，怎么可能有酒喝？</br> 這酒味，當真睽違已久。</br> “呵呵……等你回到了西岐，只怕天天有美酒款待。”</br> 子受同樣舉起酒杯淺酌了一口，莞爾笑道，幸好讓尤渾提前試過青梅酒，又苦又澀還很酸，根本不適合喝，不然姬昌得當場吐出來。</br> 姬昌端起酒爵一飲而盡，想到今日之事，臉色變了變，沉著臉道：“陛下莫要戲耍于我，以陛下之智，又怎能看不透我的心思？”</br> 他自顧自的倒著酒，繼續道：“有仙道之人說我有帝王之相，翦商之策已有多年，陛下囚我于此，定是早已知曉一切，我相信憑陛下的雄才大略，定然容不下我，但我沒想到的是，陛下的胸襟如此廣闊，不僅沒有殺我，反而與我在此談笑。”</br> 子受不知道該說什么，總不能說因為拿不定把你怎么樣才能賺昏庸值，所以才一直關著你吧？</br> 你看，你這種大賢人，殺了肯定有昏庸值，但你作為我的敵人，把你放了，肯定也有昏庸值，我都糾結五年了，直到現在才做出決定！</br> 子受干笑一聲，道：“來來來，先喝酒，喝酒！”</br> 酒至半酣，子受忽然抬頭看了看天色。</br> 天空中陰云漠漠，驟雨將至。</br> 沒白找申公豹看天氣，子受指著空中，道：“卿可知龍之變化否？”</br> 姬昌一懵，拿捏不準紂王的意思，吶吶道：“未知其詳。”</br> 子受道：“龍能大能小.....”</br> 忽而他皺起眉頭，后面是什么來著？</br> “能長能短，能粗能細，能伸能屈，能軟能硬.....”</br> 姬昌一臉古怪之色：“陛下說的....可是龍？”</br> “算了算了。”子受顯得有些不耐煩：“龍乘時變化，猶人得志而縱橫四海，龍之為物，可比世之英雄，你給朕說說，這世上都有誰稱得上英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