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要說起來有點長,但要說清楚,還真得從頭開始說。</br> 萬重年紀不大便進了軍營,他的整個少年青年階段,都是在無盡的操練中度過的,若說一開始覺得辛苦,那時日長了,也就習慣了。萬</br> 重是在二十一歲那年升上的副督令,他的正督令是他的師父,年長他足足二十歲的前伐北副營正將都統倪南天,倪南天名氣響,功勛多,但因性子暴躁,曾當堂辱罵過圣上,被穿了小鞋,十多年前就被調到了亭江州當個小小督令,終身回京無望。</br> 萬重很崇拜他的師父,除了義父,他覺得師父最厲害,所以他平日對師父也絕對言聽計從。</br> 五年前,京里下來一位御前衙都,兵營的人都知道,這是上頭派下來的欽差大臣,特地來監管他們的,大老爺們火氣都旺,兵營數千上萬將士都不服那位新衙都,成天與其作對。</br> 這位新衙都叫紀淳冬,沒聽說過什么名聲,就知道是皇上身邊的親信,官威不小,但估計也就是個繡花枕頭。</br> 紀淳冬的下達,對亭江州上上下下都有一定的影響,州府那邊還好,畢竟離得較遠,可兵營這邊就開始雞飛狗跳了。</br> 倪南天一開始還管管,后來就不管了,作為曾經的一員前兵猛將,倪南天是看不上關系戶的,他也存了讓下面這些小的挫挫這位衙都大人銳氣的心思。</br> 可誰知這位衙都大人竟也是個暴脾氣,冒頭挑事的,一個接一個收拾了,遇到有士兵實在調皮的,他直接給人擰出來,打的鼻青臉腫,往兵營操場上一捆,斥令不捆夠五個時辰不準放下來。萬</br> 重也不懂事的找過紀淳冬的茬,被揍得杵了七天的拐,腿骨頭當場就斷成三截,軍醫費了老鼻子勁兒才給接回來,那事兒后萬重就不服氣了,找他師父給他出頭,誰知道倪南天和紀淳冬打一場后,兩人突然成了哥們,萬重快崩潰了。但</br> 男人的友誼就是這么神秘,不打不相識,打著打著,突然就惺惺相惜了。</br> 萬重后來也接受了紀淳冬這個大哥,他心里把長輩們又重新排了位,第一是義父,第二是師父,第三是紀大哥。</br> 那兩年間,萬重慢慢的也佩服起了紀淳冬,他知道了紀淳冬來亭江州的真正目的,他是來挑兵的,上頭有意讓他組建一支私兵,將來專門在御前效力,紀淳冬呆了兩年,兩年里亭江州安安生生,沒出過半點問題。兩</br> 年后,他要走了,走之前他和倪南天在營帳里聊了一整夜,第二天萬重就看到他師父臉色很不好,心情也很不好。紀</br> 淳冬走后,不過幾天,州府傳來消息,有批官船被截了,官船上的銀子是今年亭江州送往京城的稅款,足足千萬兩。這</br> 筆銀子要是丟了,還是在亭江州的地盤丟的,那京城那邊絕對不會買賬,到時候第一個遭殃的,就是州府府尹。</br> 萬重急壞了,找了倪南天,提出要親自上陣。倪</br> 南天沒答應,兇神惡煞的把他攆走后,卻親自帶了兵去前線。</br> 然后,他就再也沒回來了。倪</br> 南天死在了海盜手里,連帶的還有一整支先頭兵也都沒了,這批先頭兵與萬重算是同門師兄弟,都是被倪南天手把手帶大的,十多年的感情,比親兄弟差不到哪兒去。</br> 萬重那會兒根本沒辦法接受,哭著帶人上陣,要給他師父報仇,要把海盜殺光,要把官銀都搶回來……他</br> 成功了,倪南天打不下來的匪,他竟然打下來了,一場惡戰之后,他受了傷,但,立了大功。</br> 再然后,一切就順理成章,群龍無首的兵營,由副轉正的官職,萬重帶著對師父的痛惜,對師兄弟的思念,掌管了整個亭江州的武力。</br> 可是,事情真的就這么巧嗎?很</br> 多以前想不通的事,現在再想想,細節處都透著毛骨悚然。師</br> 父為什么要攔著不讓他上陣?卻帶著其他兄弟去了?</br> 紀大哥走之前與師父說了什么,師父那兩日為何那般失常?師</br> 父入殮的日子,紀大哥又為什么沒有回來,甚至,連個口信都沒帶過?萬</br> 重不敢把這件事陰謀化,他害怕師父的死不是意外,他害怕這件事還有他不知道的隱情,更害怕這些隱情帶來的結果,會讓所有人崩潰。</br> 萬重的敘述很直接,在這種精神面臨極大沖擊的時刻,他已經顧不上去繞彎子。</br> 柳蔚聽完就沉默了,事情到這里她其實猜到了許多,但她不知該不該說,因為猜測畢竟只是猜測。直</br> 到過了好久,柳蔚見萬重還沒回過勁來,才問:“官銀失竊,你義父很擔心吧?”萬</br> 重納納的點頭,樣子失魂落魄的:“他書信給我,要我務必將官銀尋回。”</br> “那信倪南天也看過?”</br> 萬重眉眼放的很低:“嗯。”“</br> 那官銀尋回后,數目有差別嗎?”這</br> 個問題很尖銳,萬重不知道該不該回答。</br> 而他猶豫的時候,柳蔚已經知道了,繼續問:“差得多嗎?”</br> 萬重抖了抖唇,過了好半晌,才回:“少了……三百萬兩……”</br> 三百萬兩,也不少了。</br> 柳蔚抬了抬眉毛:“你說的那位紀大哥,你沒再與他聯系過?”</br> “紀大哥……”萬重喃喃自語,又有些煩躁的伸手薅薅頭發:“他,沒回過我的信……”柳</br> 蔚什么都明白了:“那你假設一下,如果海盜之亂是你義父設計的,他的目的有二,一,吞掉三百萬臟款,二,替你鏟除倪南天,你會不會認為,這樣就更說得通了?”</br> 萬重當即瞪起眼睛,張口就反駁:“不可能,義父一直讓我好好跟師父學習,又哪來鏟除一說!”</br> “那他把你送入軍營是為了什么?就是為了讓你永遠矮人一頭,當個副督令?”</br> “義父是磨礪我,哪有好男不當兵的!”“</br> 當了正督令后,他是不是常常書信給你?以前不怎么寫,現在寫得多了,涉及公事的,更多了?”</br> 萬重頓住,啞然著沒有回答。</br> 柳蔚嘖了聲:“你那位紀大哥怕是早知道了,我勸你還是再聯系聯系他,再問問,他是否曾找過萬茹雪,在我看來,他可不像個純粹的局外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