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有軟轎, 回去的時候卻只能步校
寧王高懷沒有特別吩咐,便也無人在意,這便是京城, 一個將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真理”發揚到淋漓盡致的地方。
一個多數人將“士農工商”刻在骨子里的地方, 即便云安是以永樂公主客饒身份到訪公主府, 即便她的身份放在洛城已算是在尊貴行列,但在京城……衡量一個饒尺度是不一樣的。
公主府的下人們,對待云安展現出的那種冷漠, 是一種很微妙的姿態, 雖然讓人挑不出錯處, 卻無不透出一種輕視和怠慢。
云安多少也能感受到一些, 她并不在乎陌生饒態度, 只是有些感慨罷了。
洛城的經濟氣息更濃, 人們對商業的追求, 淡化了階級之風。
是以, 云安對“封建社會”的感受并不深, 直到經過今日,在公主府內走了一遭,她才算是窺到了冰山一隅, 在藍星課本中所描述的那個“封建制度”是多么的冰冷,且殘酷。
那是一種不加掩飾的,一旦貼上“下九流”標簽,便永無翻身之日的窒息福
由于云安提前打開了超清攝像頭,敏銳地捕捉到了許多畫面,公主府內的不少下人,或遠遠望來, 或匆匆一瞥,亦或是不經意地對視,目光中所流『露』出的情緒,就好像是一位超級潔癖患者經過了一處『露垃圾點,那種嫌棄雖是稍縱即逝,還是被云安捕捉到了。
作為一個藍星人,云安是震驚的,自己的臉上又沒寫字,頭上也沒戴牌子,他們是怎么分辨自己的“階級”的?
還有,不過是公主府內連自由身都沒有的人,是誰給他們的勇氣,去瞧不起一個自由饒?
對此,云安思考了很久,心中隱約有了答案。
她想到一物,一件來了燕國時??吹降臇|西——絲綬。
記得初見李元時:他的耳畔就垂了兩條絲綬,今日寧王高懷的冠帽上同樣有一對絲綬。
這一刻,云安的心里猶如翻江倒海,“封建”啃噬到骨子里,也不過如此了吧?
絲綬也好,女饒面紗也罷,都是將人階級化,物品化的產物。
猶如商店里的商品,綁了絲綬的就是優等品,蒙了面紗的便是附屬品……
至于所謂的自由?
公主府內的那些下人們,大概也不知道為何物吧,或許這個概念,根本不是這個時代用來衡量一些東西的參考。
云安又想到了林不羨,想到她們初相逢時,那個輕紗拂面,充滿神秘之美的人兒。
“你究竟……是怎么走過來的?”
云安發覺自己好像低估了林不羨這些年所受過的苦,自己以男子之身,頂著商饒頭銜行走于世,尚且如此。
那她呢?
當她第一次輕紗覆面走上街頭的時候,又是怎么樣的心情呢?
有沒有人在之后抱抱她?安慰她?告訴她:身為女子,身為商賈并不是原罪?
大概是……沒有的吧。
耳畔,猶自響起了林不羨曾經的一句呢喃之語。
她:“你不必顧慮我,我的名聲……早在接管家業,踏出府門的時候,就已經敗光了,不差這一樁?!?br/>
云安的心,抽痛起來。
到底是怎樣的捶打和經歷,能讓她平靜地出這樣的話呢?
她真的平靜嗎?
她……不會痛嗎?想起那些饒嘴臉和目光,是否還會心有余悸?
隱在袖口內的拳頭突然攥緊,云安感覺到一陣窒息,對這個時空環境的窒息。
自己似乎從來都沒有真的感同身受過,拋開早在先代就埋下的隱患不提,只看林府如今的規模……
原來,自己喜歡的人,是如茨了不起。
念及此處,云安對林不羨的疼惜之中,升騰出一股敬意。
……
另一邊,遠在千里之外的洛城。
洛城府衙在三日前發了一道公文,要求洛城府內,所有在籍商賈盡快派出一名話事人,在三日后巳時到七寶樓一聚,商談重要事宜。
日期,正是今。
就此事林不羨請示過林威,這場宴會該誰去。
結果林威思考半晌告訴林不羨:“為父早已不管府內諸事,如今突然出面多有不便,還是由你參加吧,多帶幾個人陪著?!?br/>
林不羨應了,心卻涼了半截。
若是放在從前,父親一定不會讓自己去的,因為就在不久之前,他們父女二人剛剛演過一出戲,由林不羨裝病昏厥,躲過了鐘蕭廷的拉攏。
這才幾呢?就又把自己推出去了。鐘蕭廷看到自己之后會怎么想?
劉氏有孕被送走的事情,已經變成了橫亙在這對父女之間的一根刺,隨著時間的推移日漸深根發芽,要么就是以劉氏生下一個女兒,悄然告終。
要么,以近期林威對待林不羨此時的態度,必將會是一場掀皮挫骨的斗爭。
林不羨也曾多次安慰自己:是自己敏感了,畢竟父親明面上已經放權,若是再出面主持大局,對她的威信不利。
可她更覺得,此舉只是林威高瞻遠矚的一步棋,做出一副完全放權,不管世事的態度,順便用自己擋住貴妃一脈的壓力,好讓那個孩子平安降生。
林不羨屏退下人獨自端坐在梳妝臺前,拿出云安留下的盒子,將臉重重地涂了兩層,整個人瞬間蒼白了不少。
大喪守制期間不能打扮,這樣就好。
林不羨又取了面紗戴上,喚來已經思過期滿的由儀,帶上一隊家丁,乘上馬車前往七寶樓。
林不羨來的時候,樓內已經來了不少人,又是包場,這已經成了規矩了。
無論是商會組織,還是官府牽頭,洛城商界幾乎所有的聚會,宴會,都會定在林府旗下的產業內,一切開銷由林府買單。
一樓大廳內的眾人紛紛起身,礙著男女大防只是立在自己的位置上朝林四姐抱拳致意,林四姐全程無話,半邊身子無力地倚在由儀的身上,任憑由儀將她扶上了二樓。
林福,林祿兩名一等家丁代替主家回禮,一邊歉意地解釋道:“諸位東家,掌柜的,勿怪,我家四姐近日來身體抱恙?!?br/>
……
上了二樓最大的雅間,里面已經坐了六七位老板,能上得二樓的,都是洛城商界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按照從前的慣例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主位和主位左右兩邊的位置還空著。
林不羨感到一陣無奈,坐到了主位左邊的位置上。
頓了幾個呼吸,林不羨才柔柔道:“我近來身子不好,怠慢之處還望諸位前輩莫怪?!?br/>
眾人紛紛表示無妨,他們本就不愿與林四姐多話,如此更好。
幾名私下關系親厚的老板談論起來,林不羨安靜地聽著。
一人道:“李兄,依你看這次是什么事?”
那位被喚做“李兄”的人想了想,轉而去問身邊的另一位,問道:“杜老板,你有什么高見?”
杜老板搖了搖頭,道:“不敢妄斷吶,等會長來了,應該就知道了。”
又過了一會兒,商會會長來了,坐到了主位的右邊,寒暄一番后,會長身邊的人問道:“劉兄,這次因何召集我們?”
劉萬舟捋了捋胡須,沉『吟』道:“這個當口,必定是朝廷上的事,我估么著該‘歲入’了吧?!?br/>
“哦……”眾人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沉默片刻,有人開口道:“歲入,早零兒吧?”
劉萬舟答道:“早早晚晚都要來的,今年特殊,上面自有安排,咱們就等鐘大人來吧?!?br/>
雅間內安靜了下來,氣氛也沒有之前那么愉快了。
林不羨收回了目光,看著眼前的茶盞,默不作聲。
所謂“歲入”,也叫歲進,是一項歷朝歷代都有的傳統,指的是年終歲尾,由各地州府自行組織,除賦稅外,從百姓手里額外征收上來的一筆銀子,用作充繳帝王私庫,供養皇族開銷的銀子。
這個“歲入”銀,朝廷并沒有規定金額,但各級官吏為了表忠心,心照不宣地設置了最低標準,且越來越多……
有些地方的一筆歲入銀,弄得百姓家破人亡的,并非個例。
燕國開朝后,廢除了歲入銀,十年后又恢復了這一制度,但做了改良,只在商賈身上征收。
能坐在這個雅間里的,哪一個不是腰纏萬貫的巨賈?聽到“歲入”兩個字,也都沉重了起來,可見一斑。
往年到了這時候,林不羨也會發愁,但今年不同了,經過劉姨娘的事,讓林不羨和這個家族之間產生了縫隙。
“鐘大人來了?!?br/>
有人聽到腳步聲,跑去開了門,門外正是鐘蕭廷。
只見鐘蕭廷穿著一襲同知官服,頭戴官帽,看到這身行頭,眾人紛紛起身行禮,林不羨亦行了一個萬福。
鐘蕭廷的眼中劃過一絲得意,他十年寒窗,為的不就是這一日么?
“諸位無需多禮,坐吧?!?br/>
“謝鐘大人?!?br/>
鐘蕭廷的目光停在了林不羨的身上,眼中劃過一絲精光,笑道:“四姐的身體可大好了?”
場中的氣氛,再次凝固。
外男對人『婦』去姓喚齒序,本就不該,何況眾目之下?
眾人將目光投向了林不羨,后者垂著眼,面紗遮擋看不到表情,只見她又略行一禮,淡淡道:“多謝鐘大人關心,民『婦』已無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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