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祠堂里。
沖虛道長的面色一下就沉了下來。
只見鬼道乍現, 風炁驟起,似乎有黑霧一般的影團游弋逃竄而出,伴隨而來的, 還有那窸窸窣窣,沒有什么意義的音節和笑聲。
詭譎又不安分。
小毛卷著孔嬋娟往里頭奔去, 沖虛道長的動作更是不慢,只見他拂塵一揚, 又是一道驚雷落下,瞬間門砸中了卷著小月的風炁。
只這一剎那間門,游弋的影團炸開了, 就像墨漬入了那汪洋的江水,肉眼可見的消弭不見。
與此同時,那盤旋的風炁也有一瞬間門的停滯,毛鬼神似吃痛一般的發出一聲悶哼。
緊著, 它手中出現一個破布袋,布袋將小月一兜,身形一晃一淡, 眨眼便不見了蹤跡。
這鬼道開的快,關闔的也快。
不過是兩吸之間門,此處便沒有了動靜。
謝丹蘊撩起眼皮看了過去,“道長, 這是什么情況?”
他身后的皂衣漢子緊著大步往前走了幾步,前去探看。
此時墻磚剛斷, 正是塵土飛揚時候,皂衣漢子看了兩眼,除了吃了一嘴的灰,沒有看出什么端倪。
沖虛道長拂塵一揚, 頗為刻薄。
“別找了,肉眼凡胎的又能看出什么?徒惹笑話罷了。”
他聲音一沉,眼神也跟著陰沉了下來,繼續道。
“這是貓鬼,也就是坊間門說的毛鬼神,有賊神的稱號,最是擅長偷財,眼下,他們這是進了鬼道。”
竟然被人從眼皮子底下帶走了人,很好,他已經許久沒有這般動怒了。
謝丹蘊重復,“毛鬼神?”
“是。”沖虛道長點了點頭。
“我方才就說過了,那小丫頭氣息純凈,在仙家眼里,她就似那蓮臺,親人的仙家,那是會主動讓她頂戴供奉的。”
“毛鬼神雖然是賊神,不過也是仙家中的一種。”
“仙家尋頂仙者,除了因為有前世的緣分,要報答恩情,還有一種就是它自己瞧那頂仙的人炁息純凈,心生親近之意。”
“就像剛剛那丫頭。”
沖虛道長的目光看著那殘垣斷壁,繼續道。
“我瞧那丫頭的資質,要是有以后,說不得還不止有一位仙家尋上門。”
仙家也是要修行修功德的,每一位仙家的本領各不相同,有的擅長治病,有的擅長通陰,有的擅長祛邪。
像毛鬼神這樣的,那便是擅長運財旺家。
不過
沖虛道長撫了撫長須,臉上有著意外之色,思忖道。
“方才這毛鬼神現身了,我倒是著實意外,看來我剛剛沒有感覺錯,這貓鬼跟了我們好一會兒了。”
沖虛道人會有這么一說,概是因為他知道毛鬼神喜怒無常,最是擅長明哲保身和陽奉陰違。
就算是真的被人頂戴供奉了,有一個不順心,它說不得自己也就翻臉無情,而供奉頂戴的人還不知道是何緣由。
哪里有像剛剛這樣,還會冒險強出頭。
沖虛道長將目光看向謝幼娘,嘆道。
“看來,你家這小丫頭,她與此神前世定然有頗深的恩情。”
謝幼娘還怔怔的,面上有些愣神。
方才,她可是聽到了自家小姑娘喊小毛了……
小毛她認得啊!
那不是小月的小伙伴嗎!
……小毛?毛鬼神?
聽到沖虛道長這話,謝幼娘抬眼看了過去。
啊?恩情?
……是前幾天,小月分它吃的卷餅嗎?
……
沖虛道長自然不知道謝幼娘的所思所想,他看了一眼此處的祠堂,側頭交代謝丹蘊,道。
“莫要憂心,不過是小偷小摸的賊神罷了,不足為患,我這就去將那丫頭帶回來,回頭施展跳丸日月的秘法,定然讓謝公子如愿。”
謝丹蘊微微頷首,“勞煩道長了。”
沖虛道長哈哈笑了一聲,“不必不必,我也是為了陛下分憂,早一日煉成麒麟子,謝公子也能早一日為陛下招兵買馬,一舉奪回我們東梁的王朝。”
他說完,側頭又看向謝幼娘。
謝幼娘原先心里驚懼,不過眼下小月被小毛帶走了,她的心神稍微松了松。
驚懼去了,更多的是憤怒。
見沖虛道長看來,謝幼娘也神情恨恨的盯了回去,目光在沖虛道長和謝丹蘊之間門警惕的游移。
呸!人模狗樣的渣滓,喪心病狂,畜生都不如!
沖虛道長自然看出了謝幼娘的憤怒,只是他不以為意。
這樣的目光,他可是見多了,不過是螻蟻罷了。
沖虛道長:“謝公子,這夫妻二人就由你先羈押,待我尋回那丫頭,一道施那跳丸日月的秘法。”
謝丹蘊垂眸,有些惋惜。
“可惜謝氏只剩這一滴骨血了。”他應該多留幾人的。
說著這話,謝丹蘊將目光看向旁邊。
那兒原先被定為麒麟子的男娃娃化得更利害了,風來,如紙般的皮囊簌簌抖抖。
不見可怕,只有可憐。
謝丹蘊沉聲:“也是我們過于自信了。”
他還真以為,此子能成麒麟子,此時的謝家莊已經不留一人。
真是可惜,居然在最后一刻,功敗垂成。
沖虛道長也將目光看了過去,隨即又看向祠堂里。
只見帷幔輕飄婀娜中,鬼母蛛毛絨的黑影若隱若現。
沖虛道長倏忽的哈哈暢笑起來,拍了拍謝丹蘊的肩膀,寬慰道。
“莫要這般想,麒麟子愈是難得,說明這鬼母蛛愈是厲害,到時只有此蛛,陛下也能得千軍萬馬。”
他其實有些遺憾,當年聽到東梁亡國的箴言,陛下憂思憂慮,舉國之力也只尋到這一粒的鬼母蛛蛛卵,要是多來一些,他們也能早一日起事。
不過,眼下也不遲。
沖虛道長的目光看向那未明的東方,眼里有薄薄的水光掠過,心情是難以平靜的意動。
天下靈潮涌動,人途鬼道交疊,這是人間門將亂的征兆啊哦不,也許,這天啟王朝的天下已經亂了。
想到這,沖虛道長揚了揚拂塵,暢快的大笑一聲。
“真是連上天都站在我們這邊,天下已亂,天啟將亡,等到陛下復醒,我東梁王國的千軍萬馬定然是勢如破竹,到時王朝復辟,你我享人世富貴榮華,報陛下知遇之恩,暢快!暢快!”
旁邊,想著功成那一刻,謝丹蘊面上也帶上了淺淺的笑意。
涼薄病弱的面容更添了幾分旖旎之麗。
沖虛道長看了一眼謝幼娘,寬慰謝丹蘊,道。
“無妨,如今謝家還有一絲血脈,哦不,算上那丫頭,這是有兩絲血脈……”
“人如螻蟻,跳丸日月秘法下,謝公子你很快就能又有一個偌大的謝族,子子孫孫,無窮之盡也……莫憂莫憂!”
“全賴道長一身好修為。”謝丹蘊此時真心的說了這話。
得老對手一句夸贊,沖虛道長面上雖然沒有一絲動容,心里卻甭提多快活自得了。
“走了走了。”他揮了揮手,抬腳進了鬼道。
人途鬼道交錯,颶風驟起,瞬間門,只見沖虛道長那直領大襟的衣袍被吹動,大袖收祛,腳踩祥云之靴,飄飄似欲乘風歸去。
他鶴發童顏,目光炯炯,端的是神仙姿態。
謝丹蘊拱手,“靜候道長佳音。”
旁邊,謝幼娘的心都提了起來,只含恨咬牙。
王八羔子……
畜生!畜生!畜生!
這一個個畜生披著人皮,盡做荒唐沒有人倫的事!
她捏緊拳頭,祈愿小毛能護住自家小月。
不然謝幼娘想到這兩畜生口中說的跳丸日月之法,渾身打了冷顫。
小月……
不,那樣太可怕了,不如死了算了。
……
那廂,沖虛道長踱步進了鬼道,和方才毛鬼神倉皇奪路而逃不同,他抬腳款款,衣袂翩躚,從容且自信。
隨著他往前,謝丹蘊一行人也瞧到了鬼道那灰蒙的天空,接著,人途鬼道岔開,沖虛道長的身影也不見了蹤跡。
謝丹蘊將目光收回,看向了謝幼娘。
謝幼娘心中一緊。
謝丹蘊輕聲笑了一下,細眉如畫,那一身鶴羽大氅,任誰看了都得贊一聲,好一個病弱貴公子。
謝丹蘊白皙細瘦的手撫過手中那手爐,感受里頭炭火的溫度,溫聲道。
“阿姐,接下來還要麻煩你和姐夫了。”
麻煩什么?
自然是麻煩他們為謝家開枝散葉了。
謝幼娘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了,究竟是怎樣的喪心病狂,做著這般窮兇極惡的事情,那廂還能這般客氣的喚她一聲阿姐?
“呸,不要臉!”謝幼娘咬牙,“沒有人倫的畜生!”
她也算聽出一些名堂了。
眼前這蘊哥兒,他上一輩子也是他們謝家的祖宗。
謝幼娘低吼,“我們雖然是謝家的旁支,不過仔細算來,和你也算一脈相連,莫說今生親緣,就是前世血脈,我們也算是你的后輩,怎可,怎可如此欺人!”
“哈哈,哈哈。”謝丹蘊似乎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他暢快的笑了兩聲,倏忽的收住,臉色一變,瞬間門面無表情模樣。
“后輩?”
“笑話,我一個被去了勢的太監哪里有什么后輩。”
“你們啊,不過是我那些弟弟妹妹的子孫罷了。”
“而我”
他聲音一頓,眉眼陰沉。
“前世最恨的人除了阿爹阿娘,便是那幾個弟弟。”
又嫉又恨!
年紀愈大愈恨,坐擁富貴權勢都抵消不了的恨,就似那被那螞蟻噬心一般,要不了命,卻又細細密密的痛,最后成了暗疾。
憑什么,憑什么就得是他入那皇宮,換那銀子養家,做那人人皆能罵一聲的閹狗!
他好恨吶。
他好怨好恨吶。
謝丹蘊平復了下心情,不再多言,視線瞥過謝幼娘,猶如看螻蟻。
“來人,將他們夫妻帶下去,先羈押在謝有財家,待道長回來了再說。”
謝幼娘猛地抬起頭。
謝有財,謝有財是她阿爹的名兒。
謝丹蘊皮笑肉不笑,“阿姐,我還是貼心你的,你瞧,我這不是就送你和阿爹大兄團聚了?”
殺人誅心,莫過如此。
“報應,報應!”
“謝丹蘊你會有報應的!”
謝幼娘被拖下去的時候拼命的踢腳,頭發凌亂,瘋了一樣的喊道。
很快,祠堂這一處就只有謝丹蘊一人了。
他收回目光,視線看向祠堂。
只見里頭帷幔輕飄,時不時的還有幾個神情麻木的人自大鬼母蛛的尾部掉了下來。
從一開始的踉蹌而行,直至挺直腰板,雖稍顯木楞,卻也有了人樣。
謝丹蘊輕笑了一聲。
黔首愚昧,此前此時,又有何區別?
既然沒有區別,他又怎么會有報應?
不過是螻蟻罷了。
靖州城,驚春路。
夜色如墨汁一般的在黑夜中流淌,今兒的月亮有些圓,沁涼的月色流淌而下,為這夜色增添一分靜謐。
夜風凍骨,積雪化開的路有些難行,不過片刻,顧昭的鹿皮靴上便沾了好一些黑泥。
她提著六面絹絲燈,心情還是頗好。
無他,在黑泥地里零星已經可看到幾抹嫩綠的身影探出黑泥地,寒風中搖搖擺擺。
雖質弱,卻不屈。
顧昭依著毛鬼神給的地址,一路尋到驚春路,不想卻撲了一個空。
“奇怪,這一家人去哪里了?”
她探頭看了看,屋子那處靜悄悄的,仔細看木門,外頭掛了個鐵鏈,上頭落了鎖。
顯然是主人家外出,不在家了。
顧昭從六面絹絲燈中拿出一個石雕,一并拿出的還有一張小木桌。
小木桌用的是黃楊木,她特意去山里尋的好木,經過她的剪扎打磨,這桌面就像是一片流云擁躉著一輪明月一般小巧精致。
下頭的根腳也不是簡簡單單的四個桌角,而是如那樹根的根腳纏繞一般。
她只上了一層清漆,因此,桌子是黃楊木自帶的顏色。
雖然是小小的一張桌子,桌面的流云和明月,顧昭卻做出了月的高潔和不可攀。
端的是皎如飛鏡臨丹闕,綠煙滅盡清輝發。
至于那石雕像,顧昭更是還原了她初見毛鬼神的那一面。
不過是巴掌大的石像,她雕了毛鬼神頭頂上的羊皮氈帽,上頭的褶皺都刻上了,還雕了它背一個破布袋。
布袋有著一大兩小的補丁,就連位置都不差一分一毫。
只見它躬著背,小小的人兒背著鼓囊囊的布袋,踽踽獨行。
顧昭還貼心的砌了一面土墻。
為了這面墻,她也是頗費心思,特意曬了小小的土磚,又熬了糯米,拌了糯米灰漿,用小鑷子夾著那小小的土磚,一個個砌起來的。
表哥瞧到她砌土墻,那眼神就跟見鬼了一樣,嚷嚷著就說她是吃錯了東西,要不就是被臟東西附體了。
不然表弟怎會玩泥巴?
……
顧昭:……
笑話,她玩的是泥巴嗎?
就算,就算真的是玩泥巴,手藝人玩的泥巴那不叫泥巴,那叫藝術!無價之寶嘞!
……
驚春路,孔家門前。
顧昭盯著手中的石像和小供桌,有些惋惜。
她這般好的手藝,小月和毛鬼神沒有瞧見,真是令人扼腕。
顧昭方才興致沖沖的心情,一下就跌了好一些。
她的手摩挲過那兩寸寬,一寸長的小供桌,感受黃楊木溫潤的觸感,就算不說她的手藝,只論木質,這可是難得的百年老木的枯枝。
她也是進了山,在山林意志的相幫下才尋到的。
靖州城這一處的山脈喚做息明山,夏日那一場大火,山林萬木被焚毀,山林一片焦黑狼藉,就是到了這會兒還沒緩過勁兒。
顧昭能得到指引,也是一只小松鼠在枝頭攀附,時不時的回頭探看。
她一時好奇才跟了上去。
這才尋到了好木和好石料。
山靈,它猶自沉眠。
……
好在今年天冷雪大,都說瑞雪兆豐年,白雪澤被這一片山脈,再過兩日便是春分時節了。
龍君許諾過,祂會在春分這一日來到息明山,為這息明山脈布雨,助它重新草木豐澤。
都說驚蟄聞雷米似泥,春分有雨病人稀。
眼下元氣大傷的息明山,可不就似那病人么?到時龍君布雨,天池龍起雨,定然是松壑鶴披云。
顧昭想到自己又能見到龍君和小南小北,心情又明快了起來。
她想了想,將小方桌收進了絹絲燈中,手一揚,絹絲燈倏忽的浮在半空中。
燭燈朝這一處的方寸之地投下了昏黃的光影。
光雖微弱,黑夜中卻也令人心生溫暖和踏實。
顧昭一手掌心托著石像,另一只手手訣不斷。
炁息在她手中匯聚,最后成瑩瑩之勢,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只瑩光閃閃的毛筆,筆桿筆直,筆毫鋒銳如尖錐。
手起落筆,橫豎撇捺。
顧昭眉眼認真,引動元炁,于虛空中寫下了毛奎深三個字。
只見每一個字都如瑩光流水一般,銀鉤蠆尾,端的是翩若驚鴻,矯若游龍。
隨著最后一個捺的收筆,顧昭揮袖一揚,半空中的三字倏忽的朝石像中涌去。
賦以神明之名,以靈開光。
瞬間門,顧昭手中那石像光彩大盛,原先只能算是精致的石像,一下就好像被注入了靈魂一樣。
瞬間門鮮活。
雖然是破破又寒酸模樣,不過,眼下要是有外人瞧到了,一定會貪看兩眼,又心生敬畏。
因為,它如今有了靈,也就是有了神性。
這一尊石像,此時才真的叫做神像,它和毛鬼神毛奎深有了聯系。
會有如此變化,皆是因為顧昭方才將毛鬼神的真名寫入石像。
也因此,神妖鬼一流輕易不說自己的真名,因為真名被外人知道了,容易產生牽掛羈絆。
顧昭瞧著這精神的神像,臉上露出了笑容。
倏忽的,她臉上的笑意僵住了。
只見顧昭手中的神像倏忽的炸開了,碎石塊飛濺,朝她的面龐刮來。
事發突然又莫名,顧昭一時不察,只微微側頭躲了躲。
她特意尋的上等好石沉甸又堅硬,碎石劃過,臉頰處便多了一道血痕。
顧昭心下一驚。
她當下顧不得自己臉上那一絲的痛意,目光急急的朝手中的神像看了過去,倒抽一口氣。
只見神像上,那打了三個補丁的布袋這下是炸開了,羊皮氈帽也四分五裂的掉在地上,就是神像拽著布袋的手都微微的裂開,上頭有蛛絲一樣的痕跡。
顧昭驚疑不定。
神像會有如此情況,定然是真身那兒出事了。
顧昭的目光落在那四分五裂的羊皮氈帽上,視線一轉,又落在地上的布袋碎塊上。
她涂了釉彩,因此能夠清晰的分辨出來,這土黃色的是布袋原來的顏色,暗紅的是大塊的補丁,藏青色是那兩塊小的補丁
上次那一下照面,顧昭便看出來了。
這布袋雖破,老舊又寒酸,羊皮氈帽倒是簇新,不過,它的力量卻多是在布袋之中,羊皮氈帽更像是他物。
財炁屬金,金通鋒銳之意,而這破破的布袋卻能將財炁摟走,可見其不凡。
要知道,毛鬼神摟的財炁可是有主的,破布袋能讓那反抗的財炁俯首就縛,足以見其堅固。
如今,抵得住鋒銳金炁的袋子卻破了
這是遇到什么事了?
顧昭無暇多思,她手中的神像正發出簌簌的聲音,那是石裂的聲音。
等到神像石裂毛鬼神也將寂滅了。
思及,顧昭手訣不斷。
她絳宮處的金丹飛轉不停,磅礴的元炁朝這神像涌去。
頓時,此處瑩光一片。
只見那分繃頹敗的蛛絲一點點的闔上,地上那碎成石塊的土褐色石塊倏忽的飛回了神像背上,接著是暗紅色的,藏青色的
最后,神像重新成了小子負袋,踽踽獨行的模樣。
鬼道里。
灰蒙的天空下,毛鬼神擋在小月前頭,目光直視前方。
地上,它的布袋碎成一片片的布塊,散落在鬼道冰冷的地面上,上頭有瑩瑩的光亮,此時正一點點的晦暗。
打不過,它打不過這老道。
毛鬼神的手在顫抖,方才那一道雷法,不單單擊破了它的納財法門,更是傷到了它的手。
不遠處,鶴發童顏的道長撫了撫長須,樂呵的笑了一聲。
“貓鬼,何苦為這一凡人拼命?”
“便是有恩,下一世再報也可。”
這一刻,沖虛道長還是認為,這護著人間門小娃的毛鬼神,定然是前世欠了恩情了。
小毛目光銳利的看著沖虛道長。
“啰嗦!”
沖虛道長不怒反笑,“好好,既然貓鬼執拗要尋死路,那便也怨不得我了。”
說罷,他的拂塵又待一揚。
小毛仰天尖利一嘯,瞬間門,它面上浮現尖利的牙,臉頰旁出現胡須,兩手倏忽的撐地,腰肢匍匐。
在小月的淚眼之中,小毛突然成了一只大黑貓,格外的大,就像,就像一只小馬駒一樣。
“嗝兒!”驚詫之下,小月打了哭嗝,眼里掛著淚泡泡。
小毛只等拼死一搏,它心中沉甸甸的,黑黢黢又泛著幽藍之光的貓眸朝孔嬋娟看了一眼,心中暗下決定。
要是護不住,它寧愿帶著她一起走,也比受折辱再沒命來得強。
黑貓的虛影朝前奔去。
小月亮,她是小月亮啊。
沖虛道長嗤笑,“飛蛾赴火罷了。”
他的拂塵輕輕一揚。
一白一黑的兩道力量相撞之時,小毛正待心墜,倏忽的,它感覺到一股力量遙遙的朝它傾覆而來。
與此同時,這時的沖虛道長正輕敵,黑色的那道光倏忽的強盛,他躲避不及,一道利爪朝他面門襲來,狠狠的在臉上落下了痕跡。
沖虛道長狼狽的拂塵一揚,隔開大黑貓,捂著臉,手中有鮮血滴落。
“孽畜!”這一聲孽畜,他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小毛落地,又成了四尺小兒模樣,此時,它背上的布袋也回來了。
一擊得手,它也不戀戰,布袋急急的罩住孔嬋娟,布袋一兜,身影一淡,隱匿的在鬼道中疾馳。
雖然不知這力量從何而起,不過,它知道自己打不過這道人,方才不過是他瞧自己失了大半法力,一時輕敵罷了。
就在小毛逃竄時,它聽到了一道著急的聲音。
“毛奎深,是我啊,顧昭啊,你在哪里?出了什么事了?”
小毛恍然,它知道方才那股神力從何而來了。
“鬼道,臨沂山郊這一片。”
倏忽的,小毛腳下一頓,它抿了抿唇,輕聲道。
“顧道友別來,你不是那惡道的對手。”
驚春路,孔家。
聽到毛鬼神的話,顧昭提燈籠的手一緊,她摸了摸臉上,那兒有一道血跡。
未相見便見血,此乃不吉之兆。
顧昭定了定腳步,隨即抬腳前行。
未相見便退怯,那更不是她的道。
人途鬼道相匯,風炁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