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一個錯步, 鹿皮靴踩進了鬼道的黃塵之地。
亡者之地天光晦澀,放眼過去,一片死寂。
颶風卷起顧昭的衣袂和發絲, 她手中提著的六面絹絲燈微微搖擺。
只見燭光搖曳,散發出的橘光不是多么明亮,卻能照亮腳下的方寸之地。
倏忽的,遠處有一道驚雷落下。
雷霆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所過之處有雷火伴隨, 死寂的亡者之地就像是落了一滴水的熱油, 瞬間炸鍋了。
無數的黑影化作幽光逃竄。
寒風驟起,卷起黃塵陣陣, 從遠處吹來野鬼哭嚎的號子。
顧昭目光一凝, 在那兒!
那廂, 沖虛道長看著掌心的血,吃吃笑了兩聲, 再抬頭,他原先炯炯有神的眼睛一下陰沉了下來。
毛鬼神這一道爪子下去可沒有留情。
只見抓痕從左額斜下,穿透沖虛道長的左眼瞼和鼻子,最后落在右耳旁,五條抓痕或深或淺, 深的那道幾欲見骨。
“好好, 很好。”
“有多少年了, 我沖虛有多少年未見血了,不想, 今日居然陰溝里翻船,給個小賊神傷到了,好好, 好好!”
沖虛道人怒極反笑。
這一爪子的劃痕,好像劃開了他仙風道骨的皮囊,露出下頭布滿惡欲的骨肉。
鮮血淋漓,猙獰可怖。
沖虛道長笑了幾聲,陰沉著臉抬起手,手中附著一道青綠之意,上頭似有瑩瑩生機。
只見他將手撫過左額,一路往下,最后到右耳邊,隨著那青綠之意附著而過,他面皮上那道幾欲見骨的傷口一點點的愈合。
不過幾吸之間,沖虛道長面上的皮囊已經復原,瞧過去面容白皙緊致,鶴發長須,端的是風光霽月。
他的手在左眼處停頓了片刻。
只他自己知道,左眼這處到底是傷到了根本,須得休養一段時日。
眼下不過是面皮好看一些罷了。
沖虛道長更怒了。
“好一個貓鬼。”
“畜生便是畜生,成了神也還是畜生,擺脫不了傷人的惡習。”
“如此,我便替天行道吧。”
說完,沖虛道長甩了甩寬袖,拂塵一揚,順著毛鬼神前行的方向一路疾行。
風卷動他的寬袍,大袖收祛,衣袍鼓漲,腳下的祥云靴疾馳而過,地上黃塵飛掠,似有祥云騰起。
毛鬼神善匿,孔嬋娟又被它兜在納財法門的布袋之中,沖虛道長一時還真尋不到毛鬼神的蹤跡。
他的腳步慢了下來,眼眸如鷹一般的環視過周圍,倏忽的冷哼了一聲。
罷罷,尋不到便不尋。
他逼它自個兒老老實實的出來!
想到方才吃痛的見血,沖虛道長仙風道骨的面上猙獰了一下。
接著,就見他手中拂塵一揚,一道驚雷落下。
拂塵指過,驚雷如那雨后的春筍,排排炸開。
鬼物爭相逃竄,自然也有逃竄不及的。
在驚雷之下,它們直接消弭。
……
毛鬼神背著破布袋,又躲過了一道驚雷,它旁邊的一個幽魂卻沒這么幸運了。
只見它上一刻還貼著自己的布袋輕嗅,嘴里詭譎低語。
“好香好香,小神,你這布袋”好香哦。
話未落,驚雷直直落下,正好將那幽幢的黑影擊中,畫面最后定格在它咧開嘴詭笑的那一刻。
與此同時,沖虛道長輕笑一聲。
“找到你了,貓鬼。”
小毛心中一凜。
它抬眼看了過去,正好瞧見沖虛道長拂塵一揚,紫色的雷光如一條長鞭一樣劈來。
雷光后頭,那鶴發童顏的臉上帶著嘲諷的笑意。
毛鬼神眼孔一震。
躲閃不及了。
它將布袋往身后一護,正待硬接這一道雷光,倏忽的,一盞燈出現在了它的面前。
只見橘黃的燭光搖曳了一下,在雷光落下的那一刻,倏忽的光彩大盛。
一黃一紫的兩道光在半空中相碰,紫光霸道,黃光雖柔卻不弱,最后,黃光絞著紫光在毛鬼神十步遠的地方炸開。
瞬間,風炁驟起,黃塵漫天。
毛鬼神抬袖護了護身下的破布袋,再抬眼,就見前頭一人手握著六面絹絲燈,背對著它,目光直視遠處的沖虛道長。
毛鬼神輕聲,“……顧道友。”
“是我。”顧昭微微頷首,她沒有回頭,目光仍然警惕的看著遠處的道人。
毛鬼神沒想到顧昭還是來了,在它說出這惡道道法精湛,顧道友不敵的情況下,他還來了。
它心神有些激蕩。
“多謝。”良久,毛鬼神輕輕說了一聲。
它轉頭去探看布袋里的孔嬋娟。
只見孔嬋娟縮著手腳乖乖的坐在布袋之中,感受到頭上的光亮,她抬起頭看了過去。
大大的眼睛哭得有些腫,就像是金魚泡泡一般,見到是小毛,她眼睛亮了亮,想說什么,隨即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趕緊抬手,緊緊的捂著自己的嘴巴。
不能說話,不能說話,說話該被壞人聽到了。
小毛,小毛會受傷的。
這樣一想,那雙明亮的眼睛黯淡了幾分,上頭又有水光掠過。
孔嬋娟看著小毛的眼睛都是擔心。
她好怕,也好擔心。
小毛,阿爹阿娘……
雖未說只言片語,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像會說話一樣,把所有的擔心都訴說了出去。
毛鬼神心中一軟,“噓,沒事,顧道友也來了,我們會帶著你平安回家的。”
它頓了頓,抿了唇的神情看過去有幾分的犟。
“你阿爹阿娘也會一起的,放心。”
顧昭分了個神。
她這才知道,毛鬼神納財的法門里還藏了小月亮,雖然不知是怎么回事,不過,從這只言片語里她知道,前面這道人是沖小姑娘來的。
而小月的阿爹阿娘,應該是已經落在此人手中了。
顧昭目光看著沖虛道人,沖虛道人炯目似有神,同樣落在顧昭身上。
只見他撫了撫長須,上下打量了顧昭一眼,最后視線落在顧昭手中的六面絹絲燈中,笑道。
“想必,這位小道友便是靖州城的顧昭,顧小郎吧。”
“不錯不錯,當真是英雄出少年,哈哈,這一身道法自然,氣清且正,不愧是得了玉溪真人傳承的人。”
顧昭微微擰眉,同樣打量著沖虛道長。
只見他著一身直領大襟絲絹的道袍,大袖收祛,手中一柄青綠色拂塵,鶴發童顏,眉清目朗,一身修為瞧不真切,端的是神仙人物。
顧昭心下繃緊,“道長又是何方高人。”
“高人倒是不敢當。”沖虛道長哈哈笑了兩聲,“在下不才,道門中人喚一聲沖虛道人。”
顧昭的視線落在他的手處。
只見沖虛道長雖然是一副逍遙肆意的神仙做派,不過,仔細看去,他捏著拂塵的手稍微緊了一些。
可見,不單單是她在忌憚這沖虛道長,沖虛道長也在忌憚著她。
顧昭:“不認識。”
沖虛道長一窒。
片刻后,他嘆了一聲,一副好脾氣又愛惜后輩的模樣,開口道。
“老道久不出山,顧小郎年幼,不識得也是自然,怪不得小郎失禮,不過,我卻是認得小郎的。”
他目光看向灰蒙的天地,那兒是未明的東方。
“畢竟,小郎可是壞了我好大一樁事啊。”
顧昭倏忽的目光一凝。
沖虛道長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不再繼續說話。
顧昭多看了他兩眼,也沒有開口追問。
像這等人,她要是追著問了,問不問得出來還不一定,說不得反倒會落入了他的節奏,被他牽著鼻子走了。
見顧昭不吭聲,沖虛道長心里嘆了一聲,對顧昭的警惕更高了。
他的眼神明明寐寐,看著顧昭的目光有些復雜。
瑜貴妃,她便是折在這小郎手中啊,十一個人,不過才納了十一個人的血炁,這一點人,又能做下什么大事?
想著瑜貴妃這步棋子出師不利,眼見著是廢了,饒是沖虛道長這樣的修行之人,心口都是肉痛的。
他和陛下細細的籌謀啊。
……
既然靖州城的瑜貴妃那兒不成了,那么,臨沂謝吉祥那兒,可就不容出半點差錯了。
想到這,沖虛道長的目光看向毛鬼神,神情陡然沉了沉。
“顧小郎,咱們一個在臨沂,一個在靖州城,井水不犯河水,何況,咱們都是道門修行中人,要是動起手來,也算是同室操戈了。”
“我與小郎無冤無仇,還望小郎莫要插手我和這小賊神之間的恩怨。”
他緊著許諾,道。
“小郎予我方便,他日,老道定然也予小郎方便。”
毛鬼神沒想到這沖虛道長居然這般的虛偽。
“放你爹的狗屁!”
毛鬼神這話大聲,對面,沖虛道長被這粗俗的一句放狗屁驚得面皮跳了跳。
他再瞧過來的目光,頓時有些不善了。
毛鬼神嘴硬,惡聲惡氣。
“看什么看,誰和你有恩又有怨了,從頭到尾都是你要害人,說起來,你這惡道還不如我一個賊神呢。”
“呸,我就還沒有偷過!”
它有些憤怒,這惡道當著它的面,一口一個的賊神,還是小賊神,它毛奎深不要排面的嗎?
旁邊的顧昭連連點頭,證明道。
“知道知道,尊神莫急,我瞧到了,你將那財炁都還回去了,確實清清白白。”
毛鬼神心神稍緩,指著沖虛道長的臉,擲地有聲,道。
“我是沒偷,不過,這惡道就不一樣了,而且,他想要偷個大的,剛才還和人商量著竊國呢!”
竊國?
顧昭倏忽的看了過去。
沖虛道長拂塵一揚,“賊神莫要胡言。”
毛鬼神嗤笑,“敢做不敢當,癟犢子。”
“你敢說你沒有將謝家莊的人喂了鬼母蛛,煉那勞什子的麒麟子,以后再用鬼母蛛吃人,由它誕下皮囊,做那千軍萬馬為你的陛下里奪江山。”
“這些事情,我在旁邊都聽得真真的。”
顧昭聽得驚駭,一個村莊的人都沒了?
沖虛道長撫須,依然笑得那般肆意灑脫。
“賊神休要胡言,老道行的是哪里是什么竊國的行徑。”
還不待毛鬼神繼續說話,他倏忽的高舉雙手,眼睛掃過四面八方,提高了嗓子,振喝道。
“這天下本就是陛下的天下,是孟元周竊去了罷了,陛下真知灼見,苦心籌謀,這才布下了后手,我枕戈待旦了兩三百年,近年方才尋到了生機。”
他轉了視線,轉而盯著顧昭,一字一頓,道。
“天下靈潮涌動,人途鬼道交匯,這天下,它亂了啊,這是上天憐我東梁,合該是我們志梟逆虜時候。”
沖虛道長沉臉,為自己正名。
“賊神胡言,哪里是老道我們竊國,分明是天啟竊了我東梁的國運,如今我們相討,撥亂反正,物歸原主罷了。”
顧昭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了。
這,這話里的信息著實過大啊。
東梁,那不是前朝的事嗎?
……
顧昭隱晦的打量了沖虛道長兩眼。
這究竟是哪個深山老林里出來的老瘋子啊!
……
沖虛道長沉聲,“顧小郎,你是讓,還是不讓?”
顧昭也干脆,“不讓。”
沖虛道長怒極反笑,“好好,既然如此,咱們就手下見真章吧。”
他話說完,手中拂塵一揚,上頭有紫色的雷電附著,拂塵指到之處,驚雷落下。
瞬間,這一片死寂之地有雷聲隆隆。
顧昭結了手印,六面絹絲燈陡然的變大,上頭漾出橘黃的暖光,擋住了那五雷轟頂之勢。
毛鬼神嘴唇緊抿,只見它雙手著地,面上有獠牙出現,那一雙明亮的眼眸逐漸的變成了貓眸,黑黢黢又泛著幽藍之光。
顧昭一把抓住它的肩膀,快語道。
“你先帶小月先走!”
毛鬼神:“可是”
顧昭:“別可是了,我也不單單是為了你和小月,這等惡道籌謀的是天下,等他霍霍完了臨沂,定然會來靖州城。”
“你方才也聽到了,他說了,我曾經壞了他一樁大事。”
顧昭視線一轉,目光銳利的看向揚拂塵的沖虛道長,道。
“就算沒有你和小月,我和沖虛道長之間也不能善了,不過是早晚之別罷了。”
沖虛道長撫須,“哈哈,顧小郎倒是知機通透。”
毛鬼神抿了抿唇,它又看了一眼沖虛道人,咬了咬牙,低聲沖顧昭道了一聲保重,背著破布袋中的孔嬋娟,一個躍遷,身子便出了鬼道。
……
那廂,見到毛鬼神帶著孔嬋娟走了,沖虛道長也不急。
不過是秋后的螞蚱,暫且讓它蹦跶蹦跶。
眼下,還是這顧小郎要緊。
他收了收手中的拂塵,捻須微微一笑。
“不愧是破了瑜貴妃血煞之炁的顧小郎,好一個少年負膽氣,有人相幫也不用。”
六面絹絲燈緩緩的落在顧昭面前。
一道風氣起,顧昭發絲清揚,橘黃暖光中,她的面容顯得有些冷。
“是你。”聽到瑜貴妃,顧昭便知,沖虛道長說的是瑜娘,那個咬下十一個兒郎的嘴唇,不,算上衙役張俞林,該有十二人受害。
她吃了他們一身血炁骨肉,徒留一張人皮。
即是藏香閣的妓子瑜娘,也是前朝皇帝的貴妃。
顧昭恍然,難怪說她壞了他一樁好事。
……
是他。
沖虛道長頗為志得的點了點頭,正待笑著認下。
倏忽的,只聽顧昭緊著又道。
“原來,那個逛花樓的人就是道長你啊。”
說完,顧昭頗為譴責的看了沖虛道長兩眼。
說好的老道呢,居然六根不凈,還是身根不凈,造大孽了,真是白瞎了這一副仙風道骨的老仙家模樣。
顧昭嫌棄:“嘖當真是馬屎外面光,里面一包糠。”
沖虛道長一窒。
他眼眸陰沉了下來,聲音幾乎是從喉嚨的縫隙里擠出來的。
“顧小郎好膽,我倒要看看,這玉溪真人留下的絹絲燈,還能護你多久!”
絹絲燈里的燭光倏忽的又亮了亮,就像在挺了挺胸膛,說它還能護很久!
顧昭輕笑一聲,抬手將浮在半空中的燈籠柄握在了手中。
六面絹絲燈早已經不是顧昭從顧春來那兒接手時的模樣了。
只見原先破損了一面的絹面已經重新延伸,絹絲柔軟輕盈,帶著微微的啞白色,里頭一團火簇微微跳動。
燭光透過輕薄的絹絲,溫柔的暈染了這一處時光。
顧昭:“我知道,道長可不是仁心之人。”
隨著話落,絹絲燈倏忽的又躍到了半空之中,與此同時,顧昭探手往虛空處一抓。
無數瑩亮的元炁匯聚,只見它不斷的延展伸長,最后成了一柄長□□樣。
沖虛道長拂塵一揚,烏云陣陣,雷聲隆隆,驚雷落下,撼動大地。
顧昭手一緊,長槍直接挑上了那如鞭的雷光。
“刺啦刺啦……”
紫白兩光相撞,發出刺耳的刺啦聲,一并而起的,還有兩廂消弭的煙氣。
《太初七籖化炁訣》的功法運轉到極致,雷霆之勢被化去,成了瑩白的元炁附上長槍上,長槍愈發的凝實。
顧昭的手被震得有些發麻,一些暫時化不去的雷光被她挑開。
就見那些細細密密的雷電被長槍撥動,一個巧勁,借力打力的轉了個方向,雷光又朝沖虛道長的方向去了。
沖虛道長錯了錯身,正好一道雷光劃過。
他著直領大襟的絹絲道袍,大袖收祛,縹緲俊逸似仙人,不過也多有不便,這一道雷正好就劃過了他絹絲的袖袍。
只聽“撕拉”一聲,絹絲破裂。
沖虛道長的視線往地上一看,雷火撩起那絹絲袖袍,上頭一下便有煙氣漫上。
風一吹,黑灰輕飄落地。
沖虛道長臉色難看。
顧昭手中的長槍挑動雷火。
使槍有六字訣,繃,撥,壓,蓋,挑,扎。
在沖虛道長低頭看地上雷火的那一刻,顧昭壓地疾馳而來,元炁化成的長槍猛地朝沖虛道長刺來。
沖虛道長回神,拂塵揚起擋了擋。
元炁沖撞,青綠色的拂塵蕩開一抹綠意將長槍擋開,兩廂氣勁相碰,揚起巨大的風氣,兩人順著風氣,只見腳尖一點,急急的往后退開。
顧昭穩了穩心神,重新握緊手掌的長槍。
那廂,沖虛道長寬袖下的手也微微松了松,待那一陣麻痛之意過去了,這才重新捏緊手中的拂塵。
顧昭趁機直擊而上,只見她腳下一個轉力,如兔起鶻落一般,長槍緊著又朝沖虛道長而去。
一扎眉攢二扎心,三扎臍肚四撩陰,五扎磕膝六點腳,七扎肩頸左右分。1
長槍細細密密的刺去,角度盡是刁鉆之處,緊著拂塵揚來的地方,顧昭利索的又換了個位置。
此處雷火不斷的落下,細細密密的雷光漾著駭人之勢。
顧昭的手中的長槍如游蛇,緊貼著沖虛道人,直把他追得相形見絀,尤其有幾下,長槍由元炁所化,心隨意動,倏忽的變化形態,直把沖虛道長打了個措手不及。
兩人且走且戰,有時驚雷要落在顧昭身上,六面絹絲燈的燭光漾了漾,黃光絞上了紫色雷光。
每到這個時候,顧昭就十分慶幸。
萬幸她修行煉化元炁之時,補了這六面絹絲燈。
倏忽的,兩人腳下出現了一道縫隙,腳步一踩,周圍的光景一變,灰蒙晦澀的鬼道成了幽幢的夜色。
顧昭和沖虛道人出了鬼道,來到了人途。
漫天的雷光也消了消,絹絲燈一躍騰空,于半空中泛著橘黃的暖光,沁涼的月色傾瀉而下,顧昭和沖虛道人一個交錯,急急后退,四目掃過周圍,只見此地遍布山石,零星草木焦黑。
顧昭明了。
此處是息明山。
對面,沖虛道長蹙了蹙眉。
“怎地來了此地。”
顧昭恨聲:“還不是道長你,幽冥鬼道之中還敢用雷法,方才你誤殺了鬼道多少的鬼了。”
人死為鬼,鬼死為聻,定然是方才死的鬼太多,驚動了鬼道幽冥之意,這才將他們丟了出來。
……
方才雷火細密,饒是煉化雷火,躲避及時,顧昭身上也被雷電撩過,衣襟上沾了黑灰,形容頗為狼狽。
不過,沖虛道長也沒有好到哪里去。
只見他身上絹絲的寬袍被長□□破多處,隱隱也有多處焦黑。
他抬袖嗅了嗅,眉眼皺了皺,忍不住撩起自己的長須看了看,看到它們完整了,心里這才松了一口氣。
沖虛道長頗為不解。
不過,他身上這都是什么味兒啊。
顧昭瞧出來了,好心道。
“道長,你身上這是絹絲燃燒發出的氣味,我方才嗅到了,是燒焦羽毛的味道,說明啊,你穿的這一身不是假貨,是真絲!”
沖虛道人倒豎眉眼,“小兒諷我!”
顧昭:
渾說,她分明說的是穿真絲,又沒說是假貨,是這老道多思,誤會她了。
這時,沖虛道長擰下拂塵上的麈尾,細長豐茂的麈尾被丟在了地上,拂塵的塵炳在他手中倏忽的變成一捧的跳丸。
顧昭凝神,目光看向沖虛道長捧在手中的那一捧綠色跳丸,面有忌憚之色。
這是
她在上頭看到了時光之力。
顧昭警惕的往后退了兩步。
沖虛道長喟嘆,“不愧是得玉溪真人真傳的,顧小郎六識敏銳,不錯不錯。”
他臉上一沉,繼續道。
“要是沒有得到這寶物,顧小郎,咱們鹿死誰手難說,不過,有了這一物,你今日,必死無疑。”
說完,他有些惋惜的看了一眼手中那一捧的跳丸。
要想困住這顧小郎,就得用去這一法寶。
此次過后,失了這跳丸,他再在無法施展跳丸秘法了。
可悲可嘆。
倏忽的,沖虛道長將手中這一捧青綠色的跳丸朝顧昭丟去。
緊著就有一道幽幽又肅穆的聲音傳來,如晨鐘暮鼓被敲響,余韻裊裊。
“跳丸日月,浮生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