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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我要做皇帝21

    內(nèi)侍原本以為, 沈家這位比花兒還好看的姑娘聽自己說完之后會為之崩潰, 會哭出來, 會大吵大鬧, 卻沒想到她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好像要去和親的人不是她一樣。
    他怔住了,一時之間, 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林氏聽罷, 也有轉(zhuǎn)瞬怔楞, 然而回過神后, 她卻少見的盛怒,神情也如烈火一般燃燒起來:“家夫蒙冤戰(zhàn)死,尸骨未寒,朝堂上的袞袞諸公都跟瞎了、死了一樣, 漠視他含冤九泉,現(xiàn)下又是哪里來的臉面,叫他的孤女和親柔然?!邊軍聯(lián)名上書,請求陛下為沈家主持公道的時候, 陛下做什么去了?柔然寇邊,殺掠他的子民時,陛下又做什么去了?!”
    “哦, 我想起來了,”她冷笑道:“陛下在寫求和國書呢!他擔心,自己在柔然面前跪的不夠端正,叫他的柔然哥哥動怒, 揮師南下吧?!”
    “放肆!”那內(nèi)侍聽她這般出言不遜,臉色頓變,瞠目結(jié)舌道:“林氏,誰……誰準你如此大膽,妄議君上?!”
    他顫聲吩咐隨從而來的禁軍:“還不將這大膽婦人拿下!”
    沈平佑執(zhí)掌軍務(wù)多年,威望遠非常人可比,更不必說戍守邊境在前,壯烈殉國在后,士卒欽佩,天下敬慕,現(xiàn)下宮中內(nèi)侍到了沈家,卻要擒拿他的遺孀,一來不合此行來意,二來,也違逆禁軍們的本心。
    禁軍們略一躊躇的空檔,沈家府兵便已近前,刀刃微出,顯然是做好了對抗的準備,禁軍們見狀隨即停住,微妙的保持了平衡。
    燕瑯也未曾料到,一慣溫柔敦厚的林氏,竟會說出這樣一番激烈而又尖銳的言辭,她心知這位母親是為了維護自己,方才如此失態(tài),感懷之余,又覺擔憂:“母親……”
    “不必求他,也不要說情!”林氏斷然開口,止住了她的話,聲色俱厲道:“我方才所說,有一句不實之言嗎?!”
    燕瑯動容道:“皆是實情。”
    林氏點點頭,慢慢站起身來,恨聲道:“沈家只剩下你我二人,我不怕死,你難道怕嗎?!”
    燕瑯心下微動,旋即笑了一笑:“我不怕。”
    “好,這才是沈家的女兒!”林氏哽咽道:“你父親戍守邊關(guān)多年,庇護了多少百姓,誰知他死之后,連自己唯一的女兒都護不住,九泉之下聽聞此事,也不知他心中作何思量……”
    燕瑯見她如此,心里實在難過,低下頭去,悄然落下淚來。
    那內(nèi)侍見狀,便柔和了語氣,規(guī)勸道:“沈夫人,奴婢知道您心里邊難受,但也不能口不擇言,說些大逆不道的昏話啊。”
    林氏冷笑一聲,道:“我死都不怕,說幾句話怎么了?我在你面前這樣說,到了那勞什子的陛下面前,我還敢這樣說!”
    那內(nèi)侍的臉色徹底難看起來,勉強牽動一下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沈夫人,您這么說,可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林氏輕蔑的看了他一眼,卻不理會,她撫了撫發(fā)髻衣冠,察覺無恙之后,便向前幾步,越過對峙在門檻外的禁軍和沈家府兵,向老管家道:“勞煩您一回,將府里邊的人都叫來吧。”
    老管家似乎已經(jīng)猜到了她的想法,笑了笑,連腰脊似乎都挺直起來。
    他輕輕“噯”了一聲,又吩咐旁邊管事去傳人來。
    那內(nèi)侍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神情不安,燕瑯卻猜到了,淡淡一笑,近前去站在了林氏身邊。
    沈家府上有仆從近百人,沈平佑過世之后,老管家篩選出去六十個,這會兒便只剩了四十來人,而林立一側(cè),秩序井然的雄健府兵,卻有六百之數(shù),抬眼望去,宛如一片茂盛而尖銳的叢林。
    “今日喚你們來,是我有話要講,”林氏站到臺階頂上,聲音高昂而慷慨:“沈家馬上就要大禍臨頭了!”
    話音落地,底下仆從紛紛變色,那前來傳話的內(nèi)侍也是面露慌色,唯有肅立在側(cè)的府兵們面色如常,一言不發(fā)。
    林氏恍若未見,恨聲道:“老爺死了!戰(zhàn)死在他戍守了幾十年的疆場上,他是被人害死的!有人延誤軍機,害了他的性命!幾位將軍進京,想求陛下做主,徹查此事,可陛下說這事不要緊,先擱著吧,便不再提了!幾位將軍再問,便訓(xùn)斥說他們不知顧全大局,反倒挨了責(zé)罰——天下焉有這樣可笑的事情!”
    底下仆從們聽罷,臉色為之大變,府兵們的神情也激憤起來,彼此以目示意,卻無人交頭接耳做聲。
    那內(nèi)侍見勢不妙,忙近前去,壓低聲音,威脅道:“沈夫人,你瘋了?難道你要公然跟朝廷對抗,意圖造反嗎?!”
    林氏聽罷并不懼怕,反倒笑了起來,她指著那內(nèi)侍,笑聲越來越大,倒像是聽了什么絕妙笑話似的。
    那內(nèi)侍被她笑的心頭打顫,滿面驚疑,卻見林氏忽然停了笑聲,厲聲喝道:“就在方才,這位中官帶了陛下的旨意來,你們猜猜看,陛下說什么了?!”
    仆從們無人做聲,反倒是府兵之中,有人試探著道:“難道,是找到了暗害大將軍的幕后真兇?”
    “不,”另有人道:“看夫人神情,便知并非如此。”
    “的確不是這樣,”林氏凄然一笑,道:“陛下已經(jīng)決定要與柔然議和,以昌源城為邊境,設(shè)定互市,賠償柔然絹三十萬匹,銀子五百萬兩,年年贈與歲幣,還有——”
    她聲音太高,近乎尖銳的道:“將老爺留下的孤女,沈家僅存的血脈,送去柔然和親!”
    “啊!”眾人一片嘩然:“這如何使得?!”
    “大將軍為國盡忠一生,最后便是這個下場嗎?!天理安在!”
    “大將軍死了,幕后之人遲遲找不到,倒是送大將軍的女兒去和親這事,手腳倒是麻利!”
    “這樣的朝廷,已經(jīng)爛到根子了,這樣的君主,還效忠他做什么?!”
    那內(nèi)侍聽周遭人越說越是激憤,額頭已是見了冷汗,一邊高聲止住:“慎言,慎言!”
    另一邊又慌忙向林氏道:“沈夫人,你瘋了不成?!”
    “我沒有瘋,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林氏并不理會他,只紅著眼睛,用盡全身氣力道:“老爺他是英雄,可他英雄一世,連自己的女兒都護不住,憑什么啊!”
    說到此處,她痛哭出聲:“哪有這樣的道理?憑什么有這種事?!”
    “柔然,”林氏指向北方,道:“與沈家與不共戴天之仇,沈家的女兒,寧死也不會和親過去!這道狗屁圣旨,我是一定不會遵從的!等這位中官回宮稟報之后,抄家的旨意也許就會下來了。你們不是沈家的人,沒必要留下陪著死,想走的去賬房那兒領(lǐng)三十兩銀子,咱們主仆一場,好聚好散。”
    仆從們臉上閃現(xiàn)出幾分猶豫,卻沒人愿意第一個站出來,林氏見狀微微一笑,道:“陳嬤嬤,我知道你剛添了孫兒,是個很可愛的孩子,走吧,去安享天倫,不必留下來陪我們。”
    說著,便吩咐道:“去取三十兩銀子給她,叫收拾了行囊,好生送出去吧。”
    “還有你們,”她環(huán)視剩下的人,道:“你們不是沈家的人,沒必要為沈家人送死,領(lǐng)了銀子,自去謀生吧。”
    仆從們見狀,便大著膽子近前,向林氏與燕瑯磕個頭,三三兩兩的離去,到最后,便只剩下二十余人留在原地,不曾動身。
    林氏見狀,便知道那是決意留下了,又看向沒有一人出列的府兵,道:“你們也是一樣。”
    “夫人不要趕我們走,”站在前列的男人面容堅毅,哽咽道:“我們世代受沈家恩惠,哪有主家蒙難,便分散逃命的道理?昔年田橫死,五百士隨之自盡,難道我們便沒有這樣的忠義之心嗎?!”
    燕瑯受此觸動,不覺流下淚來,林氏也是垂淚,與繼女對視一眼,齊齊近前施禮:“未亡人在此,謝過諸位了!”
    六百府兵還禮,震聲道:“義當如此!”
    系統(tǒng)哽咽道:“我要哭了嗚嗚嗚嗚……”
    燕瑯亦感懷道:“人跟草木的區(qū)別,不就是有心嗎。”
    “反了反了!”那內(nèi)侍見狀,既慌又驚:“你們這是要造反啊!”
    “把他打出去!”林氏冷笑一聲,第一次有了將門主母的氣度:“這是沈家,那就是沈家人說了算,我不歡迎這個客人!”
    那內(nèi)侍慌忙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王土?”林氏鄙薄道:“如果我們的王,連他的百姓,他的子民都無法庇護,那還要他做什么呢?騎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嗎?!”
    她擺擺手,轉(zhuǎn)身進了內(nèi)廳:“趕他出去,不要在這兒滿嘴胡言,惹人煩心!”
    府兵們震聲道:“是!”
    說完,便拔刀指向那內(nèi)侍,道:“滾!”
    聲威之至,連禁軍們都為之所攝,不曾多言,提著瑟瑟發(fā)抖的內(nèi)侍,低頭快步離去。
    老管家眼見這一幕,眼底似乎閃過一抹笑意,搖搖頭,道:“把門關(guān)上吧。”
    燕瑯與林氏一道回了內(nèi)廳,便被林氏一把抱住了。
    她不如燕瑯高,近來傷心憂慮交加,食量驟減,身量瘦削的只剩下一把骨頭,輕飄飄的。
    燕瑯察覺到她身體在劇烈顫抖,心底不禁響起一聲嘆息,同樣抱住她的肩膀,溫柔的拍了拍。
    “怎么會有這種事呢!”林氏不復(fù)方才激昂之態(tài),小聲的哭了起來,她無助道:“皇帝難道沒有心嗎?以中國華夏而向夷狄稱兄,這固然可恥,可是,可是……”
    她泣不成聲:“大將軍他戍守邊關(guān)幾十年,無數(shù)次打退柔然來兵,庇護百姓,最后又戰(zhàn)死沙場,朝廷卻將他的孤女送去和親,將忠義之士的女兒送給柔然羞辱□□,這難道不可恥嗎?!此非人所為也!”
    “我不會嫁過去的,您不是也說了嗎?”燕瑯反倒笑了,用力的抱了她一下,然后松開:“死也不會。”
    “好,”林氏笑著撫了撫她面頰,道:“死且不懼,那便沒什么能嚇倒我們。”
    “管家?”她抬聲喚了一句。
    老管家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夫人有何吩咐?”
    “死刑犯臨行之前都有斷頭飯吃,咱們不能沒有,”林氏道:“去置辦酒菜,再備些魚肉吃食,再晚一會兒,我跟靜秋與諸壯士同飲。”
    她的侍婢春華在側(cè),聽得微有遲疑,低聲道:“夫人,老爺?shù)膯势谶€沒過呢……”
    “死人礙不過活人,已經(jīng)這步田地,再守下去還有什么意思?”燕瑯淡淡道:“沈伯,去準備吧,咱們堂堂正正,問心無愧,父親九泉之下得知,不會怪罪的。”
    老管家笑著應(yīng)了一聲:“好。”
    ……
    那內(nèi)侍被刀鋒逼出沈家門口之后,冒了滿頭的冷汗,既是畏懼沈家這群命都敢不要的瘋子,又不敢想象回去復(fù)旨之后,皇帝會作何反應(yīng)。
    一滴冷汗從額頭低落,也將這內(nèi)侍從混沌中驚醒,像是做了一場噩夢似的,他不覺打個冷戰(zhàn)。
    老管家?guī)е畞砣藦睦镞厓撼鰜恚姷降谋闶沁@幕,客氣的停下來,道:“雖說已經(jīng)出了沈家的門,可這兒畢竟也是我們家門口,還請這位中官挪個地方,到別處去發(fā)愣吧。”
    那內(nèi)侍這會兒是真怕了沈家人,木然的往路邊走了走,卻聽身邊的禁衛(wèi)問老管家:“您這是要去哪兒?”
    “夫人吩咐我去置辦些酒菜,今日與府中人共飲,”老管家坦然道:“人之將死,總得暢快一回,不是嗎?”
    那禁衛(wèi)聽得默然,臉上卻顯露出敬慕之色,向老管家頷首致禮,目送他離去后,道:“咱們也回宮去復(fù)命吧。”
    ……
    柔然國書上所提的賠償要求,皇帝都可應(yīng)允,唯有那條兄弟之稱,決計不肯點頭。
    銀錢這種東西賠也就賠了,雖然都說真金白銀,但于他而言,卻只是數(shù)目,但向“稱兄”這種喪權(quán)辱國的事情,卻是會被史官幾下,釘在恥辱柱上的,但凡有些羞恥心的君主,就不會答允。
    天子之職莫大于禮,禮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這也是少數(shù)朝臣認同皇帝這般選擇的原因所在——唯名與器不可假人。
    皇帝想這么做,又怕百姓非議,邊軍反對,蘇皇后看出他心思,便主動進言道:“鎮(zhèn)國公忠烈,他的女兒想必也該有父親那樣大公無私的覺悟,知曉為國、為君分憂才是。”
    “梓潼說的很是。”這話說到了皇帝心坎上,他欣慰的笑了笑,便順水推舟,吩咐內(nèi)侍往沈家去走一遭,將這意思告知那位榮安郡主。
    最初的時候,蘇皇后與晉王其實并不打算害死沈平佑,畢竟柔然此次來勢洶洶,沈平佑若是死了,昌源失守,柔然大軍便可長驅(qū)直入,一舉沖進大夏腹地,如此一來,誰也無法預(yù)料結(jié)局如何。
    晉王對付沈平佑,是為了抗衡楚王慕容晟,而抗衡楚王慕容晟,無非是為了皇位,總不能為了打壓自己的競爭對手,直接把大夏江山葬送了吧?
    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不知道是哪一環(huán)出了問題,原本設(shè)置成的“戰(zhàn)敗”變成了“戰(zhàn)死”,連昌源也失守了,以至于柔然在這場和談中,一開始就占據(jù)了有利地位。
    過去的錯誤已經(jīng)無法再彌補,蘇皇后與晉王肯定也不會因此而對沈家心生愧疚,現(xiàn)下有這么個機會,能把沈平佑的女兒送走,斬草除根,真是再好不過了。
    皇帝隱約猜到了蘇皇后的心思,卻也懶得同她計較,畢竟此時此刻,他們的利益訴求一致。
    內(nèi)侍滿頭冷汗的回宮報信時,大夏最尊貴的這雙夫妻正相對用膳,雖然各自心懷鬼胎,場面上倒十分溫馨靜好。
    “你也是宮中老人了,怎么這般毛躁?”
    皇帝看著進殿之后,便癱軟在地上的內(nèi)侍,“啪”的擱下筷子,含怒道:“沈家人是怎么說的?”
    林氏說了那么多,每一句都是大逆不道,內(nèi)侍身子抖得像在篩糠,嘴唇動了幾動,卻都不敢開口。
    皇帝見狀,便知此行不順,面色陰郁起來,暴喝道:“講!”
    內(nèi)侍聽得一個哆嗦,卻也不敢再瞞,顫聲將自己往沈家去之后發(fā)生的事情講了,便跪伏于地,不敢作聲。
    不只是他,殿中的宮人內(nèi)侍們都如同啞巴了一般,垂著手噤若寒蟬,寂寂不聞一聲,連蘇皇后都低下頭,默不作聲的停了手上動作。
    因為此時此刻,皇帝臉色紅漲的嚇人,目光兇戾,宛如一頭隨時可能擇人而噬的暴虐野獸。
    “賤婦敢爾!”伴隨著一聲怒喝,皇帝猛地躲過御前侍衛(wèi)佩刀,拔出鞘后,順勢橫劈,力道之大,竟叫那內(nèi)侍人首分離,橫死當場。
    那顆頭顱滾了幾下,停在了富麗柔軟的地毯上,鮮血噴濺,打濕了一側(cè)宮人的裙擺。
    蘇皇后養(yǎng)尊處優(yōu)久了,何曾見過這等血腥場面,一聲驚呼剛剛溢出嘴邊,她便反應(yīng)過來,顫抖著捂住了嘴。
    “傳朕旨意,林氏言行無狀,大逆不道,即刻溢殺!”
    皇帝怒意不消,咆哮道:“死后將其梟首,不得全尸安葬!”
    蘇皇后聽得膽寒,情不自禁的打個冷戰(zhàn),有內(nèi)侍顫聲應(yīng)了,小心翼翼的后退幾步,到了門檻處,方才轉(zhuǎn)身快步離去。
    皇帝的旨意到了門下省,正逢侍中董紹在,看過之后,當即便皺眉道:“哪有君主降旨,只為賜死命婦的道理?更不必說不得全尸這樣的惡刑了。林氏乃是鎮(zhèn)國公的遺孀,鎮(zhèn)國公尸骨未寒,陛下便下這樣的旨意,實在是叫天下人齒冷!”
    另有給事中忍不住道:“鎮(zhèn)國公為國捐軀,朝廷卻叫他的孤女再去和親,著實……也難怪沈夫人不忿。”
    董紹聽得冷笑,又有些失望的道:“昨日剛剛開始與柔然和談,今日便要賜死鎮(zhèn)國公的遺孀,陛下唯恐天下人不非議此事嗎?這旨意斷不可行!”
    那內(nèi)侍想起之前殿中咕嚕嚕打轉(zhuǎn)的那顆人頭,當場便跪下了,哭求道:“侍中若是要駁斥這旨意,還請自去與陛下分辨,奴婢實在不敢回去回稟……”
    董紹原就反對和談,更加反對和親,又見這內(nèi)侍可憐,便道:“也好。”
    殿內(nèi)的宮人內(nèi)侍正忙活著收拾,將那無頭尸首搬運出去,皇帝坐回原處,摩挲著拇指上的那枚扳指,神情陰晴不定。
    蘇皇后見他如此,心下頗覺畏懼,柔聲勸道:“林氏悖逆,胡言亂語罷了,陛下何必在意這等無知婦人。”
    皇帝沒有理會她,只靠在椅背上,細細思量此事,半晌過去,方才喚了人來:“去將前邊那個內(nèi)侍追回來吧。”
    蘇皇后見他這般反復(fù)無常,應(yīng)對之間愈發(fā)小心:“陛下寬宏大量。”
    “這都是誰惹出來的事?”皇帝冷冷瞥她一眼,不滿道:“為著沈平佑的死,武將們一個勁兒的上表,請求查處真兇,還沈平佑一個公道,現(xiàn)下柔然大軍壓境,若再殺了沈平佑的遺孀,軍隊怕就要亂起來了!”
    蘇皇后心知他是在對晉王暗害沈平佑一事表達不滿,實在不敢多言,只低下頭,謙卑道:“是臣妾無能,不能為陛下分憂。”
    皇帝敲打了她一句,又給了棗吃:“幾個孩子年紀大了,也該娶個王妃收收心,再過些時日,便吩咐選秀,你也好生張羅著,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蘇皇后應(yīng)了一聲,就聽外邊兒宮人前來回稟,道是侍中董紹求見,皇帝一聽,便知道是為何,幾不可聞的哼了一聲,起身往前殿去了。
    ……
    老管家尚且不知宮中變故,自去酒肆之中置辦酒肉,叫人抬了,送到鎮(zhèn)國公府去。
    沈平佑既死,沈家自該服喪,忽然大肆購置葷腥烈酒,自然叫人好奇。
    老管家也不瞞著,自若道:“陛下降旨,叫我家姑娘去柔然和親,夫人抵死不肯,把傳旨的內(nèi)侍打出去了,用不了多久,想必陛下便會傳旨抄家,人都要死了,吃個斷頭飯,還避諱個什么?”
    “老人家,你可別胡說!”
    酒肆之中不乏游俠浪客,聞言紛紛道:“大將軍戰(zhàn)死,只留了這一個孤女,陛下怎么可能叫她去和親?豈不叫邊關(guān)將士寒心!”
    老管家為之一嘆,將柔然的國書內(nèi)容講了,道:“柔然使臣就是那么說的,陛下也答允了,我何苦拿這說謊?只可憐我家老爺蒙冤而死,大仇未曾得報也就罷了,連自己僅存的女兒都庇護不得!”
    “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有人激憤道:“不曾為大將軍伸冤也就罷了,竟還要將他的女兒嫁到柔然娶,叫那群畜生糟踐!”
    “議和?議什么和?早知如此,大將軍何苦打仗,直接投降,商量議和內(nèi)容也就是了!”
    “啪”的一聲脆響,赫然是個剽悍大漢將手中酒碗拍碎,怒道:“某家向來欽佩大將軍,雖不曾投身其麾下效力,卻也見不得這種事情!”
    說完,便追上老管家,抱拳道:“初到金陵,不曾拜會過大將軍府,今日前往,還請不吝一杯水酒!”
    老管家心知求酒是假,舍命相助是真,肅然向他一禮:“多謝壯士!”
    其余人為之觸動,心下激憤,震聲道:“我等也隨之同去!”
    ……
    沈家的前廳容不下太多人,加之天氣并非酷暑嚴寒,便在院中空曠處擺桌設(shè)宴,仆從們走了大半,但也還剩下二十來個,更不必說有府兵相助,安置起來倒也不算麻煩。
    燕瑯將變賣家產(chǎn)而來的銀票與其他要緊事務(wù)收攏好,到了院中,便見府兵都身著甲胄,腰佩長刀,殺氣烈烈,神態(tài)慷慨激昂,顯然已經(jīng)有了死戰(zhàn)的準備,不覺為之駐足。
    系統(tǒng)道:“秀兒,你是不是又有什么辦法了?”
    “沒有啊,”燕瑯平靜道:“我是人,不是神,而局勢就是你所看到的那樣,即便以一當十,沈家的府兵也不可能對抗禁軍和金陵守軍。”
    系統(tǒng)給驚了一下:“那怎么辦?”
    “行就行,不行就死,”燕瑯道:“他們尚且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系統(tǒng)有些難過,道:“秀兒,要不你偷偷跑吧。”
    “不。”燕瑯道:“我的確怕死,但有些東西,比性命更重要。”
    系統(tǒng)聽得默然,片刻之后,道:“值得嗎?”
    燕瑯道:“值得。”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支持,謝謝!
    評論抽五十個送紅包,明天那一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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