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貓的電話,救了海吹紗。</br> 正事為先，其他的就可以放一放了。</br> 海吹紗一路沉默，帶著夷光趕到了綜合辦。</br> “這是關于白敏敏的審訊記錄,看完無誤簽字就行。”趙小貓說。</br> 仔細看完十幾頁的紙質審訊記錄，夷光簽上名字，問道：“其他還需要什么嗎？”</br> “暫時不需要了。”趙小貓道，“其實按照流程，你必須要證明你就是昆侖八尾夷光本人。”</br> 海吹紗：“這怎么證明？”</br> 趙小貓擺了擺手：“嗯，所以不用他特地自證了，我用陰司百科全書做證據來證明就行。這部分材料我會自己補充，也就是說,你們可以回醫院等審判結果了。”</br> 師秦提醒道：“優撫待遇。”</br> 趙小貓問夷光：“對,你有什么別的要求嗎？房子，工作之類的。”</br> 夷光愣了會兒，搖了搖頭。</br> 趙小貓嘖了一聲,偏過頭沖海吹紗抬了抬下巴：“還是醫生來吧，他現在是暫住你們醫院對吧，要房子嗎？我們可以分配,但沒房產證，不能買賣。”</br> 趙小貓翻到夷光的身份證復印頁,道：“他身份證上的地址是你們醫院？”</br> “我家。”海吹紗回答。</br> 原本面無表情，非常拽的趙小貓，兩邊嘴角立刻揚了起來，笑得很明白：“那你看,房子還需要嗎？”</br> “位置在哪？”</br> “啟明的話，就三個妖鬼安置區，位置都偏僻,條件也不是很好，就是給他個安置處。”</br> 海吹紗想了想，決定還是跟夷光商量下。</br> 夷光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海吹紗跟他講到一半，夷光：“是要讓我離開我的廟，到別處去嗎？”</br> 他這話問得急，表情也可憐。</br> 海吹紗：“沒關系，可以不要。”</br> 只是不要的話，就只能把醫院當家了。</br> 想到這里，海吹紗心中憋著一句話，不停地在舌尖打轉。</br> 最后，海吹紗鼓起勇氣，豁了出去：“其實不要也行，我家就是你家，住醫院不是長久之計，你把我那里當家就行。”</br> 趙小貓：“嘿嘿。”</br> 再看特案處全員，都掛著一副了然的表情。</br> “工作上，你們自己安排。”師秦清了清嗓子，微笑著道，“總之不管是什么工作，哪怕不工作，都要報告給啟明綜合辦的戶籍負責科，我們做個備份。”</br> “還有。”趙小貓補充，“如果以后他要結婚，直接把材料傳到我們特案處來申請最為方便。”</br> 海吹紗驚嚇：“嗯？”</br> 趙小貓一臉狡詐：“有問題？我只是在念規定。”</br> 海吹紗反將一軍：“那這結婚，都需要傳什么申請資料？”</br> 趙小貓：“……”</br> 趙小貓轉過頭去，對師秦說道：“這姑娘性格我喜歡。”</br> 海吹紗記了一堆的注意事項，拿了一書包的文件資料和相關書籍，還有夷光最想要的《1990特殊法修訂版》。</br> 特案處的意思是說，海吹紗的身份遲早也會變更為非人，所以提前學習了解，有益無害。</br> 海吹紗給梅封發了個微信，訂了下午的車票。</br> 之后，她帶著狐貍到商場購物。</br> 海吹紗的購物，就是購物，到了看中試穿可以就買，并非逛街。</br> 從上到下，買完勾畫掉提前準備的事項清單對應項，緊接著奔赴下一個戰場。</br> 但也有計劃外的購物需求。</br> 海吹紗相中了一家飾品店的狐耳帽子和耳夾。前臺付款時，也不知道自己腦子怎么想的，又看中了旁邊的一條紅綢帶。</br> 確切說，紅綢帶是條窄絲巾，系脖子的，但她看到紅綢帶，腦海里就浮出了狐貍尾巴上扎蝴蝶結的畫面。</br> 于是，海吹紗把紅綢帶撈了過來，一并付款。</br> 夷光一直很沉默，他會在大家都不注意他的時候，拿起他好奇地東西，試圖通過嗅聞和觸摸來弄懂這件東西的用途。但機會不多，他瘦高個，遠遠望過去，就算看不到具體長相，也能通過氣質判斷出是個帥哥，所以在購物過程中，就顯得十分惹眼。</br> 倒是沒人拍照，畢竟沒那么夸張。不過一不小心看到他眼睛的人，離開前，都會下意識再回頭去看他一眼。</br> 時刻被人看著，夷光只好控制住自己的手，遇到好奇的，就巴巴跑來，小聲問海吹紗：“那是什么？”</br> “拼圖，沒什么用，就是玩的。想玩嗎？挑一個，買回去。”</br> “滑板，沒什么用，就是玩的。想玩嗎？挑一個，買回去。”</br> “抓娃娃機，沒什么用，就是玩的。想玩嗎？給你錢，你去夾。”</br> 末了，夷光道：“我這么用你的錢，實在不好意思。”</br> 海吹紗：“跟我不必提錢……”說完，海吹紗一愣，又問：“剛剛那句話，我能抹掉重說嗎？”</br> 夷光：“好。”</br> 海吹紗：“你心里想的什么，我就算沒聽到，也能猜出幾分。你又想報答我了吧？”</br> 這就兜兜轉轉，又回到了今早的元陽問題上。</br> 此等場合，人來人往，夷光肉眼可見的羞澀了。</br> 海吹紗：“可別把耳朵給羞出來。”</br> 夷光捂著兩邊的耳朵，小聲道：“我憋著呢。”</br> 海吹紗說：“我是這么認為的，反正這事也不能逃避，索性把話講開了。我給你花錢，是我樂意且主動的，你沒有要求我，也就是說，我并不是受你蠱惑才這么干的。”</br> 夷光表情很小心。</br> 海吹紗道：“這種情況下，如果你說，你要報答，還是用身體報答。這就……就感覺糟蹋了我的心意，好似我是圖你身子，而你也是只為報答我，還債才這么做。這樣叫金錢關系，叫包養。”</br> 夷光：“倒也沒有……”</br> 他跟海吹紗一起把話說了出來：“是喜歡……”</br> 海吹紗：“你先。”</br> 夷光怔了怔，紅臉道：“是喜歡的話，我愿意這么做。”</br> 海吹紗聽了，把他拉到角落，低聲說道：“是喜歡的話，我是想跟你先談個戀愛。至于期限……淡了，不喜歡了就停止，來去自由。”</br> “你同意的話……”夷光點頭。</br> “我是這樣想的。”海吹紗也不好意思起來，她捂著脖子，不敢看夷光，慢慢說道，“我這人，性格別扭，想要的也奇怪。我想要個與眾不同的另一半，但又不愿意因為戀愛結婚給自己添麻煩。所以你也知道，我一直沒建立過戀愛關系……”</br> “嗯。”</br> “其實就是因為，人戀愛結婚太麻煩，成立家庭養孩子，柴米油鹽鄰里鄰外還有親朋好友，這都是麻煩。”海吹紗道，“父母在時，麻煩也就麻煩了，畢竟總要生活在這個世俗中。但我從小……就對這些很抵觸。”</br> “我不是拒絕戀愛，而是討厭戀愛背后帶來的一連串束縛和麻煩。”海吹紗道，“可能這是生來注定的吧。所以我說實話，我確實動過跟非人類談場戀愛的念頭……但我怕死，怕我談了就不舍得死，就要面對老去。”</br> “現在，我不必考慮做人的這些事了，我已經死了。”海吹紗看著自己的手，“夷光，我運氣好，我喜歡你，現在時機也正合適。”</br> “我愿意的。”夷光說。</br> “戀愛也是其次。”海吹紗沉吟道，“更恰當一點的形容是……夷光，我想跟你成為家人，陪伴的那種。我們兩個，不是圖痛快，我也不是那么饞你的身子……”</br> 她笑了笑，道：“我只是想說，跟你相處的時候，會希望，以后永遠都是這樣。我的生活中時刻都有你陪在身邊，有說有笑過著每一天。不必轟轟烈烈，也不用愛得死去活來，就……尋常的每一天，就像我們之前在醫院的日子一樣。”</br> 夷光抓住她的手，放在心口。</br> ——我也一樣。</br> 海吹紗和夷光是下午到啟明的，在醫院門口買了一箱草莓后，二人回到了醫院。</br> 男女朋友什么的，他們也沒告訴同事。</br> 海吹紗是個奇奇怪怪的姑娘，陌生人稱呼他們為男女朋友關系時，海吹紗就會默認，但她不會主動說。</br> 也就是說，除了他們兩個將感情挑明了推心置腹一番后，別的也沒什么變化。</br> 即便如此，梅封也還是感受出了一點點的不同。</br> 他的第六感在這方面，一向比較靈敏。</br> “出去怎么住的？”梅封關懷道。</br> 海吹紗：“還能怎么住，能把他一個人丟房間嗎？”</br> 梅封：“哼哼，我就知道。”</br> 海吹紗捏了顆草莓，問他：“你站門口干什么呢？”</br> “等病人。”梅封說，“老客戶了，今天預約了按摩，預約時間都過去半個小時了，打電話也不接。”</br> “真閑。”</br> “是啊，不像你。”梅封道，“你一走，手術都做不了。王醫生接的第一臺手術，剛把病人推進手術室，他就爆出原型了。”</br> 夷光飄過來，尾巴從海吹紗端著的碗里，卷走了一半草莓。</br> 梅封再看時，狐貍手里只捏了兩顆，其余的不知道藏在了哪里。</br> “等誰呢？”他也問。</br> 梅封：“一個病……來了！”</br> 小貓妖呼哧呼哧跑過來：“手機沒電了，對不起，剛剛換了個工作，在豐區，坐地鐵要一個半小時，還得換乘。”</br> 夷光：“啊，是你。”</br> 是那個想和人類女友結婚的小貓妖。</br> “大仙！”小貓妖看到夷光，鼻子一麻，淚眼汪汪，“我……我女朋友和我分手了。”</br> “啊。”夷光道，“看來結果不好呀。”</br> “沒什么。”小貓妖擦了淚花，擺擺手道，“我聽了你說的話，就去找她坦白了。她起初還挺開心……我知道她喜歡貓。但后來，聽到我說以后不會有孩子，她說讓她想想。”</br> 然后想了半個多月，終于，女朋友說：“我還是想要孩子，想要個正常的小孩兒，也想我老的時候，我老公跟我一樣的老，對不起。”</br> 貓妖大哭一場，報給了綜合辦，綜合辦有專門處理這方面情況的團隊，很專業的就把貓妖的坦白從女友記憶中消除了。</br> “本來事就過去了……”小貓妖道，“但因為她植入的記憶是我坦白自己質量不行，不孕不育，她父母知道后，氣我騙她多年感情，白白在我身上浪費了青春，就把我騙人青春的事跟單位的同事說了，我只好換了工作……”</br> 梅封：“好了好了，想想看，你也確實是騙了人家青春嘛。”</br> 貓妖要來海吹紗這里討個擁抱：“海醫生，你什么時候開個心理診療科，你什么都不必說，就站在那里，讓我們這些心碎的小妖抱抱就行。”</br> 海吹紗：“想太美。”</br> “嗚嗚。”貓妖還是抱了抱海吹紗，說他好多了，這才擦干淚跟梅封走。</br> 海吹紗目送小貓妖離開，一低頭，狐貍還回來的碗空空如也。</br> “草莓呢？”海吹紗怒。</br> 夷光嘴里叼著一顆，還沒嚼。</br> 他想了想，彎下腰，把嘴里這顆草莓頂給了海吹紗。</br> 一人咬一半。</br> 海吹紗：“這是最后一顆了嗎？”</br> 夷光笑著點頭。</br> 海吹紗抓住他的尾巴狂抖。</br> 顆顆飽滿的草莓掉落一地，夷光：“啊！！”</br> 海吹紗：“呵，狐貍，狡猾得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