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到月球》
　　作者：晏汐 2020.05.31

　　-寫一封永不抵達的情書。

　　你好，顧璨之。
　　第一次正式地向你問好，心情突如其來地忐忑。

　　心間的小鹿好久沒有撞過了，遇見你之后，它竟然背著我悄悄蘇醒，小蹄子左伸伸右踢踢，在頑皮地試探我的底線。

　　我警告它：“嘿，你別再玩了。”
　　它不聽，甚至東奔西跑地愈發起勁，像是要將我好難得搭起的心房給破掉似的。拆東墻補西墻，根本不是辦法，撕扯開的口子拉扯得厲害，

　　怪不好意思的，在你本人并不知情的狀況下，我擅自做主打聽了一些有關于你的消息。在這兒，與你說聲——抱歉。

　　抱歉，自作主張喜歡你。

　　不過你放心，在沒有遇上合適的時機之前，我不會告訴你的。
　　在世活了十幾年，我知道最基本的人情世故，知道中華傳統美德之一是——能自我解決的，少麻煩別人，盡量不要因為自己給他人造成不必要的困擾。

　　轉念一想，你大概不會因為我而苦惱的。
　　因為，你還不認識我。

　　但是，沒有關系。
　　我記住你就好了，我知道你是——顧璨之。顧盼回眸的顧，璀璨的璨，黃河之水天上來的之。

　　-

　　你可能想象不到，我們第一次見面，場景莫名有些“啼笑皆非”。
　　雞飛狗跳的場景從影視劇走向現實，總令人印象深刻。

　　暑氣未消的八月底，涼風習習的夜。

　　吃完晚餐，父母下樓到小區周邊的公園溜達。我一個人被迫守家，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做了個標準的“葛優癱”。
　　我大氣不出，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屏幕上播放的顛覆三觀的家庭倫理劇。

　　隨著年紀的增長，我已經很少看國產電視劇，更是對“圣母白蓮花”女主深惡痛絕。
　　所以當我看到“女主被人算計卻還真心誠意原諒對方，結果再一次遭到無情傷害”的戲碼，徹底翻涌起反胃的情緒。
　　很暴躁，仿佛一位老母親，恨鐵不成鋼。

　　于是，我打開冰箱門，妄圖喝一灌“肥宅快樂水”消消怒氣。
　　然而下一秒，滿懷期待與渴望的目光，拉開冰箱門的瞬間，不加阻擋地看到了四個大字——空空如也。

　　哦，記憶剎那間連線成功。
　　我清楚地記起來了，最后一罐冰可樂早在前天下午，被我拿來搭配漢堡、雞翅外賣，無情地解決掉了。
　　夏日解暑“彈藥”尚未補充，因為我……懶。
　　彼時，我已有三天沒有洗頭，三天沒有出門。

　　懶歸懶，碰上一腔怒意還得讓路。當時的我抱著“不喝冰可樂、不吃冰激凌必死”的心態，拖著半頹半喪的身子出了門。
　　很慶幸，當時我出門了，于是我，遇見你了。

　　胸前抱著一排養樂多，左手提著整袋樂事薯片，舌頭舔著巧克力口味的上口愛，趿拉著大嘴猴拖鞋，那是我見到你的邋遢摸樣。
　　很糟糕的第一面，好在，你沒有注意我。

　　可我從便利超市出來，茫茫人群中第一眼就望到了你。

　　你站在街對面，一手拿著手機，一手親切地撫摸流浪狗的頭。
　　那狗狗渾身上下沾滿灰塵，有點臟?？赡憬z毫沒有嫌棄地避開它，反倒順了它的心意，獎賞似的拍拍它的小腦袋。

　　捫心自問，我是做不到的。
　　一來，我怕貓貓狗狗，小時候被狗追過，有陰影。二來，我有潔癖，連自己都未盡心打扮，何況流浪貓狗。
　　所以見你溫和地與小狗對話，眉眼帶笑，我一時看愣住，竟然忘記了向前走，就那么傻傻地立在原地。

　　小狗大概很喜歡你，它一個勁兒地扒拉你的褲子，想要躥進你的懷抱。可憐兮兮的雙眸，我都不禁心軟。
　　你卻說：“我要回家了。”
　　聞言，小狗急了，它忙不迭地跟上你的步伐，似乎是在乞求，求你帶走它。

　　你會怎么做呢？
　　我出神，全然沒有注意到冰激凌融化之后，正順著手指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潔白的T恤因此染上污漬，為此我后來回家還被母親批評了一頓。

　　你應該會拋下它自顧自走掉吧，我想。
　　結果卻出人意料，你非但沒有無情瀟灑地轉身，反倒是蹲下來，寵溺地摸摸小狗機靈轉動的小腦袋，再抬抬它的前腿。
　　你問：“你要跟我走嗎？”

　　——你要跟我走嗎？

　　簡簡單單的六個字，組成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落在我的耳朵里，竟然跟通了電似的，直擊我的靈魂最深處。
　　也是在那一刻，心間的溫馴小鹿不再滿足于蔽塞的巷道，開始蘇醒，一下又一下地橫沖直撞，攪得我五臟六腑都隨之跳躍。
　　“噗通，噗通”……
　　我想，我大概對你一見鐘情了。

　　青春期的女孩子，難免對“情愛”二字敏感，抱有前所未有的期待，我也是。
　　我曾幻想過，未來我喜歡的男孩子，他會是什么樣的？

　　他會像《大話西游》里的孫悟空那樣，腳踏五彩祥云，身披金甲圣衣，一翻筋斗十萬八千里，在萬眾矚目之下做我的蓋世大英雄。
　　他也會像《虹貓藍兔七俠傳》里的虹貓那般，堅毅果敢謙遜有禮，一個眼神便能讀懂彼此所有心思，風塵仆仆地趕來做我意氣風發的白衣少俠。

　　我自始至終都覺得，無論是齊天大圣孫悟空，還是白衣少俠虹貓，他們鮮明張揚的個性里，有一層世人尚未讀懂的溫柔。
　　未讀懂的人，包括我。
　　可遇見你的那一面，我茅塞頓開，心想，原來這就是世人的“溫柔”。

　　如果當時你問我，你要跟我走嗎？
　　我想，我會毫不猶豫地將手提的樂事薯片，還有環抱在胸前的一排養樂多統統遞給你，露出染了褐色巧克力的牙齒沖你燦爛地笑。
　　好啊，你帶我走吧。

　　只可惜，天色漸黑，為了在爸媽散步回家前趕回去，我迫不得已放棄了你和狗狗連續劇的下一集，匆匆跑回了小區。

　　在小區大門口，我放慢腳步回首，只見到你的背影。
　　你足有一米八三的個子，蹲在狗狗面前，夜燈為你們展開懷抱。你投下小小的影子，耐心同它講道理。
　　如果將來你有了小孩，肯定會是一位耐心的，溫柔的好父親，我想。

　　思維太過發散的后果，即是回到家里之后，我在腦海里反復推演你的動作你的神態，以及你的表情。
　　你和狗狗，會走向哪一條路呢？
　　唉，我突然開始后悔，為什么當時不大膽一點，沖上去向你要個聯系方式什么的多好，好過現在人海茫茫，你我幾乎沒有再見的可能。

　　后悔自責的情緒一直從八月底延續到九月初開學，我再次見到你。
　　顧璨之，其實我們是有緣分的，對吧？

　　-

　　圣鼎高中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全校師生加起來有三千多人，在過去的一年里，我早早地聽聞了你的名字，卻從來沒有見過你。
　　直到……

　　新學期開學，你作為優秀學生代表上臺講話，溫潤的嗓音透過話筒蕩漾在操場上空，我低著頭，腳尖無聊地磨著草坪。
　　突然，渾身一顫，我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

　　耳朵是有記憶的，話筒里傳出的聲音與那晚的男聲逐漸重合，隨著記憶的線，我緩緩仰頭向主席臺看去，果然，見到了你。
　　你照著稿子念，神態漫不經心的。

　　我隨著你嘴巴的一張一合，在心里默讀那一句“你要跟我走嗎”，“你要跟我走嗎”，“你要跟我走嗎”……
　　如果此時我跑上看臺，搶過你手里的話筒，問出這一句，怕是會被校領導左右簇擁著帶到辦公室、德育處、校長室，挨個接受他們狂風暴雨的洗禮。
　　想想竟然還挺——有趣！

　　全程保持不緊不慢的語氣，一頁稿子念完，你稍稍往后退了半步，恭敬地朝全校師生鞠了個躬。
　　我憋笑，目光直直地盯住你。
　　或許是因為你在耀眼的臺上，而我在茫茫人海。隱藏在清一色的校服里，不會輕易被發現外露的小心思，所以我才敢肆無忌憚地注視你。

　　可是，下一秒。
　　你偏頭抬眸，邊收稿子邊不經意地打量，視線竟然在三千多人的隊伍里不偏不倚地瞥向了我的班級，我的隊列。

　　做賊心虛，我立馬轉移視線，慌慌張張地低下頭。

　　你看到我了嗎？
　　應該沒有吧……

　　心在打鼓，等過了三秒，我不禁為自己可笑的舉止無奈搖頭。
　　你只是稍稍抬頭，不經意地往臺下掃了一眼，我卻仿佛如臨大敵，討好似的收了長矛。大家身穿校服，密密麻麻地擠在一塊兒，你站在臺上，能認清誰的臉呢？
　　更何況你我不識，光明正大地偷看被抓包，又能怎么樣呢？你會因此記住我嗎？
　　顯然不會，那我何不迎向你的目光？

　　歪理一套一套的，我總算說服自己。

　　待我想明白，再自信滿滿地揚頭，只看見你從看主席臺上下來的背影。
　　校服一角被風揚起，落進我眼眸。

　　很奇怪，大家穿的明明是同一件校服，怎么偏偏在你身上就格外好看？
　　我扯扯自己的衣角，手指繞成一團。

　　從主席臺下來，緊接著，你頂著烈日踱步回自己的班級，大多數分散注意力的同學，將視線放在了你身上。
　　你大步向前，那一刻美好得一塌糊涂，擁有了常人所謂的難得的”少年氣“。

　　我恍然，你果然是值得青春期少女心心念念的少年，果然是次次成績排名年級第一的顧大神。
　　你自信昂揚，聰明帥氣，在你身上，我們可以瞧見自己身上所缺失的那一小塊光。
　　從不知名的洞穴里，忽就閃耀出來。

　　忽然之間，我耳邊響起了劉若英的《光》。

　　“你閃耀一下子，我暈眩一輩子?！?br />　　“真像個傻子，真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