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秋水伊人,白衣雪劍。
是秋水浸潤了佳人的光潤玉顏,還是佳人暉映了這秦淮秋水的旖ni婉約?
佛道兩派的修真者眼中皆充滿敬畏之色,強者為尊,這個法則在修真界尤為不可顛覆,弱肉強食適者生存不僅被俗世中普通人類所信奉,修真界也同樣適用。
那把秋水般晶瑩剔透的長劍名靈訣秋水,乃是修真界十大仙兵譜上赫赫有名的無上仙品,相傳是委羽洞天中竹林禪派的鎮派之寶,傳承千年,經過歷任宗主的層層加持,已經具有沛然神性。說來這委羽洞天在修真界也是極為聞名,又名大有空明之天的委羽洞天是道教十大洞天中的第二位,但是卻被佛門竹林禪派占據,也算是一樁佛道間的妙事。
竹林禪派收徒不限男女,但是在各個修真門派中算是最為苛刻,尤其到了近代更是收徒寥寥,但是讓修真界刮目相看的是竹林禪派每一代的弟子都才華冠絕同輩,而這名女子更是驚艷天下,傳聞三年前便已經步入分神期,尋常修真者究其一生也無法達到的境界,她在豆蔻之齡便一騎絕塵而去。
飄若仙人的女子輕啟檀口,便有一股悲天憫人的圣潔,“此妖并無罪孽,且放過它吧,日后若有事情,由我一人承擔。”
眾多年輕修真者雖然面有難色,但是都沒有出口反對的意思,群人中一名竹林禪派的弟子恭敬道:“師叔祖,此妖絕非一般孽畜,如果沒有猜錯,應該是西方流入我國的吸血鬼,不可不防,況且我們中國修真第一條戒訓就是,外族修真者若敢踏足華夏半步,必誅。”
持有靈訣秋水的女子微皺黛眉,那名竹林禪派的年輕弟子馬上低頭,戰戰兢兢道:“弟子自然不敢違抗師叔祖。”
這個時候,南京城上空一道白光一閃而逝,前一刻那驚虹一劍劃破虛空的青衫客踏劍西行。
靈訣秋水鏘然出鞘,鳳鳴九天,圍繞旋轉于那名女子四周。
絕無半點俗塵的女子伸出纖細手指,指尖輕輕一點透明劍身,秋水靈訣通靈般寂然不鳴,浮在她眼前。
她有意無意的望了少年一眼,隨后悠然而去,只留下秦淮這一河的嫣然風情。
如此一來,這群修真者也施施然離去,那名竹林禪派的弟子猶未回神,最后欣喜若狂的狂奔而走,畢竟,能夠和這樣神圣不可侵犯的師叔祖交談不是每個人都有的榮幸,這件事足以讓派內年輕弟子羨慕上幾年了。想自己入竹林禪派也足足十六年,但也只是偶然的在遠處瞻仰過仙子一面,今天的遭遇當真比當初選入竹林禪寺還要讓他激動。
少年面朝秦淮對岸,伊人已去,他的心境也趨于平靜,靈訣秋水,雪衣亮劍,美人如仙,就像是在他的心湖中丟下一塊石子,這顆石子再小,也有漣漪,只不過最后陣陣漣漪都歸于平靜。
少年轉身就要離開,南京城中的兇戾氣焰漸漸平息,想必那群怨魂都已經被諸派修真者消滅,想到那一襲青衫的風采,少年就有點黯然。
那長著一對蝠翅的男子掙扎著站起身,慘淡臉色很快恢復到與常人無異,那對蝠翅也收回到身體里去,如此看來,完全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南京居民,只不過,他身上濃郁的書卷氣讓人不敢小覷,他在看見少年踏出那一步之后就再沒有轉移視線,這一刻見到少年就要離開,趕緊道:“你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滿足你。”
少年腳步停頓了一下,不過隨即繼續向前走,拋下淡淡一句,“如果說是超出你能力的要求呢?這樣一來,你要失信于人,我也無趣,那干脆還是不要說,而且我攔阻他們根本就不是貪圖你什么,如果是,我現在就可以取你魂魄。”
男子微微錯愕,繼而釋然一笑,瀟灑神情比之剛才的狼狽有天壤之別,把脖子里的十字架拿下拋給少年,道:“這就算是我的一點小小心意吧,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這次救命之恩,我來日定然要報。”
少年手腕輕抖,九環錫杖的九環相互輕撞發出一陣清鳴,那枚精美絕倫的十字架就凝滯在空中,隨后少年每走出一步,那十字架就后退一分。
等到那十字架重新漂浮到男子面前,搖頭苦笑的男子望著少年的背影,道:“我叫愛新覺羅玄野,希望他日有緣能夠再度相逢,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鐘離左道。”
少年有點不耐煩道,最后干脆用了一張神行符,快速消失在男子視野。
“鐘離左道……”男子反復喃喃道,最后負手凝望著秦淮河,會心微笑,“我相信,這一天肯定不會太久。”
心境漸凈的男子哪里還有剛才被人群歐時的狼狽不堪,身上不染塵埃,注視著這曾經浮滿脂粉的秦淮河,露出深思的神情,久久沒有動靜的他就如老僧入定。即使他周圍神秘出現四道鬼魅身影也不曾有半點動靜,那四道身影都有兩對寬大遼闊的蝠翅,淺綠色的眼睛陰森恐怖,在黑夜中熠熠發光,讓人窒息的黑暗氣息籠罩著整個秦淮河畔。
許久過后男子才威嚴道:“血嬰已經在那家醫院降世,我們這一脈血族的存亡就在此一舉,如果不是這樣,我也不需要做這樣的苦肉計,為了血嬰,我的這點尊嚴又算什么,諸派修真人士都已經退出南京城,我們貍貓換太子也算是大功告成,你們今后就暗中保護血嬰,接下來就看天意了。”
“殿下。”
兩對蝠翅緩慢扇動帶起陣陣陰風的一名男子恭聲道,只是聲音陰陽難辨,竟然有點古代太監的味道,“殿下乃萬金之體,這群草民膽敢以下犯上,觸犯天威,其罪當誅。”
男子輕輕搖頭,道:“我一脈存亡事大,我的事情就暫且放下吧,龍虎山和竹林禪寺百年來一直對我們虎視眈眈,而且出手對付這群小輩也無趣。這些道貌岸然的名門正派總有自食其果的一天,血嬰一旦成熟,也就是我們一脈重見天日的時候。隱忍百年,也不在乎這一時半刻,若非要照顧血嬰,我還真想和那澹臺離歌斗上一斗,那一劍,確實不負這修真界百年來劍道第一奇才的盛名。”
那陰陽怪氣的男子尖聲細氣的嗯了一聲,再不說話,其它諸妖也都肅穆而立,不敢有絲毫懈怠,面對這名清雅消瘦男子就像是臣子對待一名君王。
高高在上如同皇族貴胄的男子輕輕撫mo著拇指上的溫玉扳指,想到剛才那個不顧修真戒律“肆意妄為”的少年,不由得欣然微笑,“曹洞宗劉思遠,龍虎門司徒正然、唐河,茅山趙子牙,普陀山應鸞,都是青年一輩的佼佼者,看來我們華夏正道修真依然是人才輩出,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不知道竹林禪寺的這個小女孩能不能超越澹臺離歌,真的讓人期待啊,不過……”
男子并不再說下去,只是輕輕揮手,示意身旁四個仆人退下,他依然如石像般佇立岸邊,陷入遐想。
使出神行符的寧左道并不急于尋找師傅,而是隨意悠閑的在這座六朝古都中游走,雖然沒有布置結界很有可能會被常人發現,但是專門挑選一些古典景點游覽的他并不擔心會碰到誰,要不然他這身古怪打扮要么被看作是在演戲,要么就直接被送進精神病院。
行走在十里秦淮與古清洗溪水道合流處的桃花渡,鐘離左道似乎能夠聽聞秦淮歌女那幽怨之聲。
深夜獨自漫步烏衣巷,寧左道輕聲誦讀劉禹錫膾炙人口的懷古名篇《烏衣巷》。
最后在古城墻下,終于看見那坐在城墻之上啃雞腿的老人,鐘離左道對這個師傅的順手牽羊早已經見怪不怪,一個跳躍翻上墻頭,把草木箱丟給邋遢老人后他就仰躺在城墻上,怔怔出神的面對著那一輪明月,老人渾濁的眼神中閃過一抹訝異,似乎明白了一些東西。
老人啃完雞腿之后隨便將骨頭丟下城墻,深深吮吸了幾口沾滿油的手指,翻了翻那個堆了亂七八糟東西的草木箱,眼神逐漸呆滯,一陣發呆后朝少年大聲咆哮道:“小兔崽子,二十多張符箓就這樣被你丟垃圾一樣丟了?!其中還有十一張金砂的三清符文!金砂啊,如今黃金價格可不低,你個小敗家子以為師傅我是開金庫的嗎,你就等著接下去一個月我們天天吃青菜豆腐吧!罷了罷了,誰讓我上輩子欠你的呢,哎,也不知道多體諒體諒師傅,這么大把年紀了,就算寫張符文也需要不少精力吧……”
絲毫不為所動的少年等到老人嘴干舌燥停止長篇大論的時候才坐起來,懶洋洋的伸個懶腰,把早就塞在耳朵里的棉花拿出來,然后再躺下,這把老人氣得七竅生煙,正當老人要用酒壺敲少年腦袋的時候,鐘離左道帶著淡淡的惆悵,道:“老頭,御劍飛行和召喚乾坤禁咒的那個人真的很強呢,你說我是不是一輩子都沒有他今天的修為?”
“他確實不弱。”
老人慈祥道,“但是如果讓我在你和他之間挑選一個當我的徒弟,我還是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