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不只是生死之戰,更是關乎聲譽。</br> 若敗了,他們將被徹底打成逆賊,往后的數百年,在史書上供人唾罵,子子孫孫,再無法挺起脊梁骨。</br> 便是豁出命,此戰也絕不能輸!</br> 離建安越近,大軍的氣勢越加凜冽,猶如離弦的箭,銳不可當。</br> 消息已經四散,不少人在寺廟祈禱:周家軍敗退,“蘇閑”平復亂局。</br> 至于李易,如此心狠手辣之人,該千刀萬剮。</br> “元帥,前方十里,聚集了五萬人。”</br> “看其架勢,是要阻攔我們。”</br> 田戒把探子打探回來的消息稟給李易。</br> 李易眼簾抬了抬,“一旦認知形成,隨著時間,便是你再澄清,也沒用,他們會堅定的站在‘蘇閑’那邊。”</br> “綏安縣被屠,‘蘇閑’為百姓討伐楚氏,救治傷員,憐憫老弱,仁厚而寬廣,這才是一個蘇家人該有的樣子。”</br> “眼下只是建安這幾府,很快,整個楚國都會深信不疑。”</br> “拖一刻,死的人就會更多。”</br> “所以,你們明白嗎?”</br> 李易聲音高揚。</br> 周邊的衛兵捏緊了長槍,仰起頭吼,“誅外敵,誓死不退!”</br> “誅外敵,誓死不退!!!”</br> “殺!!!”</br> 二十萬人的聲音匯聚在一起,連云層都被撼動。</br> 遠遠聽到聲響的襄瑜公主,眸子緊了緊,司劍和蘇家任何一人都不同,他主殺伐,就是把鋒利無比的長劍,一旦對上,絕無仁慈可言。</br> 從漢谷關到這里,一路的污蔑和辱罵,早把他的耐心消磨盡了。</br> 對這些擁護假蘇閑的百姓,司劍已經拿不出悲憫。</br> “我們得再快些。”</br> 襄瑜公主回頭,對身后一眾人說道。</br> 信王從地上爬起來,他膝蓋處沾滿了泥土,走幾步腿就一哆嗦,一張臉煞白,密布著冷汗。</br> “你們有沒有聽到什么?”</br> 握著尖木棍的老農舔了舔嘴唇,眼里有些不安。</br> “可能是那伙逆賊到了。”一人出聲。</br> 其他人手頓時緊了緊,眼里是緊張和膽懼,結結巴巴的低語,“我們,我們攔得住嗎?”</br> “攔不住也得攔,難道要讓他們攻入建安?”</br> “只需撐上幾日,各地駐軍就到了。”</br> 眾人咬了咬牙,蘇元帥已經入主了建安,現在只要殲滅了這些逆賊,楚國往后就會蒸蒸日上。</br> 他們見不到,但妻兒一定不用再過忍饑挨餓的日子了。</br> 如此一想,所有人握緊了手里的武器,準備和周家軍血戰到底,絕不退一步!</br> “蘇閑,就真的沒有其他辦法嗎?”</br> 遠遠看著前方一眼望不到邊的民眾,周攀不忍的閉眸。</br> “沒人想造殺孽,但多耽擱一刻,聚集過來的人就越多,不趁現在攻進建安,砍下‘蘇閑’的人頭,被剿滅的將會是我們。”</br> “楚國落在梁孟這些人手里,你可以想想,會是什么樣的人間地獄。”</br> “易子而食必不遠矣。”</br> “拿好手里的刀,別晃神,他們的裝備雖不精良,但捅到身上,也是會死人的。”李易幽幽開口。</br> 隨著雙方距離越來越近,肅殺之氣也越來越濃。</br> “擊鼓。”</br> 咚咚的戰鼓,讓準備沖上去的百姓,咽了咽口水,心劇烈的跳動,汗水順著臉滑落。</br> 李易見時機差不多,就要下令進攻。</br> 但手剛揚起,半空飄起了紙錢。</br> 李易蹙了蹙眉,還真是會搞花樣,生怕氣氛不夠悲壯?</br> “元帥,那邊!”</br> 李易朝都前衛指的方向看過去,眸子就是一凝,襄瑜公主!</br> 她怎么在這!</br> 在眾人的注視下,一身素衣,長發披散的襄瑜公主領著數百人,朝兩軍走來。</br> 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停下了動作。</br> 到兩軍陣前,襄瑜公主先是看向數萬連甲胄都沒有的百姓。</br> “楚氏無德,讓你們受苦了。”</br> 襄瑜公主跪了下去,行了最高規格的大禮。</br> 她身后一眾人,都隨她跪了下去。</br> “作為嫡公主,蘇閑的守靈人,應該沒人比我更清楚他們的真假。”</br> “風嶺的將士,死的慘烈,他們希望的是楚國安康,百姓和樂,而不是你們幫著外敵,誅殺蘇元帥的獨子。”</br> “他躲藏十余年,已經足夠委屈,不該再被你們拿刀槍指著。”</br> “讓他回家吧。”</br> “蘇閑,楚氏辜負了蘇家,我們今日向風嶺的將士賠罪。”</br> “這楚國,往后就交給你了。”</br> 說完這一段話,襄瑜公主從懷里取出一個藥瓶,一眾楚氏子弟互相看了看,紛紛從懷里掏出藥瓶,接著仰頭吞下了瓶子里的藥丸。</br> 信王手顫著,喉嚨直動,見眾人都吃了,猛一閉眼,把瓶子的藥往嘴里倒。</br> 眾人瞧著這一幕,都是呆愣住。</br> 李易翻身下馬,跑了過去。</br> “對不起……”</br> “我知道……這……彌補……不了什么,但……蘇閑,放……過自己。”</br> “謝……謝,山川很……美,大乾……”</br> 一口一口的黑血從襄瑜公主嘴角溢出,她白皙的面容是從未有過的潮紅之色,已經無力再往下述說。</br> “為什么要回來。”</br> 李易擦了擦襄瑜公主臉上的血,喃喃低語,看著她緩緩閉上的眼睛,李易嘴巴微張,心里憋悶不已。</br> 他都把她送了出去,為什么要回來,為什么就不為自己活一次!</br> 她的歸宿就一定是以死贖罪嗎?</br> 數百人服毒,其中最大的年過花甲,最小的堪堪七歲。</br> 眾人放下了手里的武器,緩緩讓出路。</br> 他們不信二帝,但襄瑜公主,從未說過謊。</br> 她領著一眾楚氏子弟以死向司劍贖罪,還有什么,比這更有說服力的。</br> 他們被當槍使了。</br> 若之前那些言論都是真的,右相是溱國梁孟,而“蘇閑”只是他立起來的旗幟,綏安縣、慶縣都是他所為……</br> 越想,眾人越心驚,他們看著周家軍,先是一小部分,接著所有人都跪了下去。</br> 李易緩緩放下襄瑜公主,“對你來說,這應該是一種解脫,不必再去承擔風嶺的罪孽了。”</br> 擦干凈襄瑜公主的臉,李易低下眸,捏緊了袖子里的瓶子。</br> 相識一場,他無法眼睜睜看著她以這種方式死在他面前,她應該像慕芷那樣,鮮活而敢于追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