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櫻花</br> “貝貝,生日快樂。”</br> 在無數含笑的目光中,江櫻閉上眼,在黑暗中吹滅了面前的蠟燭,在慢慢地睜開眼。</br> 作為今晚的主角,所有人都在等待著這一幕,不少人借機拿出手機,錄下小視頻記錄。</br> 江家的局可不是那么好蹭的。</br> 如果不是最小的妹妹成年,按照流程要大辦生日宴,按照江嘉樹和江梨素來排外的性格,是絕對不會允許有這么多人……</br> 鏡頭里,江櫻黑發紅唇,白潤泛粉的皮膚嫩得能滴水,長睫微顫著,有些害羞地看著眾人。</br> 一襲紅裙,發上帶著小小的皇冠,站在哥哥姐姐中間,活脫脫得像個小公主。</br> 儀式到位后,江嘉樹讓人將蛋糕撤走,她跟在后邊也輕輕地呼出一口氣,從早上到現在,總算能稍微松懈了點。</br> 她揉揉手腕,往另一旁的桌子走去。</br> 琳瑯滿目的,都是來賓們送的禮物。</br> 江櫻的視線在其中搜尋了一陣,最后停在一個長方形的黑色絲絨盒子,開關處是一朵櫻花圖案。</br> 小鹿眼定定地看了幾秒,余光往四周掃過,沒發現有人注意到這邊,她悄悄地抽走盒子,往后門溜出去。</br> 舉行生日宴的地點是郊區的一處蘇氏院落。</br> 江櫻提著裙子,走到外頭的長廊。</br> 四下無人,她打開了盒子。</br> 是一條項鏈,粉鉆勾勒著的櫻花形狀,小小的,脆弱得在陽光下閃著亮光。</br> 她盯著看了一會,有點喜歡,猶豫著將項鏈戴在脖子上,手往后摸索著小塔扣的位置,嘗試了好幾次,總是扣不上。</br> 身后有腳步聲傳來。</br> 江櫻下意識地抬起頭,有些遺憾地想要放棄。</br> 倏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手指上,微涼的指腹溫度驚得她打了個寒顫。</br> 有煙草味。</br> 太過靠近,讓人不安的距離。</br> “那個,你……”</br> 身后的動作戛然而止,小扣子被扣上,男人的手也離開了,沒有任何逾越的舉動。</br> “好了。”</br> 他開口,嗓音低冷。</br> 江櫻忙轉過身,看著不知從哪里出現的男人,有些局促地道:“…謝謝。”</br> “客氣,”他應道,一頭金發在陽光下張揚耀眼,狹長的丹鳳眼直直地打量著她,毫不委婉。</br> 江櫻經不住如此審視,本能地覺得面前的男人不好惹,微微點頭示意了一下,便快速地后退幾步離開。</br> 回到繁瑣的宴會里,江梨抱著剛睡醒的江悠過來,小外甥女懵然地朝她張開手,將星黛露遞給她,奶聲奶氣道:“貝貝,這是我送給你的噢。”</br> “謝謝你,”江櫻甜甜地笑,摸了摸她嬰兒肥的小臉蛋,看著她:“哥哥呢?”</br> “你問哪個哥哥呢?”江悠揉揉眼,“我哥哥和你哥哥在一起呢。”</br> 江梨拍拍她的小屁股:“沒大沒小,你爸爸就這么教你嗎?什么貝貝,是你能叫的嗎?”</br> “對不起,姨姨。”</br> 她的小腦袋聳拉下來,埋進江梨的懷里撒嬌,“媽媽,爸爸說我還是個寶寶,你不能罵我噢。”</br> “沒事的,姐,”江櫻摸摸她的小辮子,看著不遠處的江嘉樹,他半蹲下身,給和江悠長相相似的小男孩系鞋帶。</br> 兩個寶寶都是眼神深邃的藍眼睛。</br> 混血的龍鳳胎。</br> “好了,”江梨把江悠抱給保姆,拉著江櫻的手往賓客區走去,“該你這個主角很大家打招呼了。”</br> “早上不是才剛介紹過嗎,”江櫻最應付不來這種場面了,往常都是有多遠跑多遠。</br> 江梨拍拍她的肩:“貝貝,叔叔伯伯大老遠過來,當然是想多看看你。”</br> 不同于剛剛在臺上,此時和江梨一塊融入進人群里,周圍人肆無忌憚的目光帶了層揣摩的溫度放到了她身上。</br> 圈中的名媛坐在一塊,低聲交流著所知的情報,翹著做了水晶甲片的長指數著:“這就是江家的最小的那個?十二歲時的生日禮物就是愛馬仕,十五歲時被綁架時差點能急得江梨和江嘉樹炸了整座山,回來時將近一年都有保鏢跟著………哦,據說剛成年就收到了定制款的粉色蘭博基尼?”</br> “被哥哥姐姐帶大的就是不一樣,”在場沒有人不羨慕的,“我都比她大三歲了,還得哄我爸給我買包,不肯給我多零花錢就怕我學壞,老古董!”</br> “別說了,就看顏值,”短發女人艷羨:“從小被帥哥美女養著長大,嫂子是超模,姐夫還是混血英倫風,就算不給我錢,我都樂在其中!”</br> ……</br> 江櫻也暗暗地看著在場的人。</br> 沒有發現剛剛那個染著一頭金發的男人。</br> 好奇怪。</br> 她跟著打了一輪的招呼,就有人過來寒暄。</br> 白家叔叔笑著對江梨道:“阿梨,你家妹妹現在也成年了,可不能像小時候一樣把她藏在家里了。”</br> 江梨眉眼微勾:“叔叔說的是。”</br> “我們這么熟了,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白家叔叔繼續道:“這幾天,有好幾個大家族派人過來找我旁敲側擊關于小櫻八字的事,有意圖聯姻的意思,你怎么看?”</br> “叔叔覺得陳家的二兒子就不錯,模樣,學歷和小櫻匹配得過……”</br> 江櫻眨眨眼,拉住了江梨的手。</br> “不好意思,叔叔,”江梨提高聲音,有意讓周圍人聽清:“我們貝貝已經有婚約在身了。”</br> “……”</br> 空氣安靜了一瞬。</br> 各路公子哥不無遺憾地聽著,在他們這群人,從小就知道嫁娶由不得自己,既然如此,何不如娶一朵最漂亮的花呢?</br> 而江家,則是聯姻中的香餑餑。</br> 家中無長輩,父母雙亡,全憑江嘉樹和江梨兩兄妹蝦狠手撐著,經過這些年的洗禮,聲望和財富都累積到一定程度,這個時候得到最受寵的小妹妹江櫻,無異于是美人和江山都在手。</br> 白家叔叔以為所謂的婚約只是江梨替江櫻遮攔的把戲,挑眉道:“那你說說看,是哪家的條件比陳家還好?”</br> “林家的獨子,林徹。”</br> 江嘉樹牽著沈度走過來,“白叔叔,你看合不合適?”</br> 白叔叔皺眉:“林家家底早就遷到美國去了,幾時定下的?我怎么不知道。”</br> “自然是在貝貝小時候,”江嘉樹輕聲道:“我當哥哥的,自然是得早些為她籌劃不是?”</br> 江櫻不適地后退幾步,避開白叔叔打量籌碼的眼神,她從小根本沒見過他幾回,突然來的關懷不過是圖謀不軌。</br> 議論聲讓本就膽小的她,更加羞怯了。</br> 她咬下唇,干脆還是將酒杯交給侍者,任性地離開大廳,逃跑似地穿過幾個回廊,停在小花園里。</br> “小小姐——”</br> 有人追出來找她。</br> 怕被人找到,江櫻脫下高跟鞋,抱膝坐在薔薇花叢的空隙中,盡可能地縮著身子。</br> 禮服裙裙擺太火寬大,顯眼的紅色還是隱約露出來了一角,她輕輕地扯著,想要往身邊藏住。</br> 一道陰影籠罩了下來。</br> “你在玩抓密藏嗎?”</br> 男人的鞋尖踩住了她的長裙擺,手插在口袋里,表情懶洋洋的。</br> 又是他。</br> 短短幾個小時的時間,他們竟然碰了兩次面。</br> 男人配合著半蹲下來,高大的身影替她堵住了花園的缺口,金發下的皮膚白皙通透,穿著正經的黑色西裝。</br> 身上的氣息比剛剛從后邊來時更強烈。</br> 比煙草味還要讓人舒服的,是清新的青藤香。</br> 江櫻遲疑著道:“你認識我嗎?”</br> “今天來的人里還有不認識你的嗎?”他慢條斯理地反問道。</br> “你找我有什么事嗎?”</br> 男人用手撐著下巴,琥珀色的眼眸里將她整張臉給收盡,語氣閑散:“陪你玩啊。”</br> 江櫻從他嘴里套不出什么,只好又換個問題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br> 他半張臉在陰影處,淡淡的光暈落在臉上,唇角扯起的弧度更深了,全身透著一股邪氣,“因為我一直跟著你。”</br> 撒謊。</br> 明明在宴會上都沒看到他,他這頭發這么亮眼,就算遠遠的,都能發現。</br> 更別提他這張臉。</br> 江櫻垂眉想著,根本揣測不出他的心思。</br> “…跟著我干什么?”</br> “你說呢?”</br> 他慢慢說著,臉貼近了一點,從陰影里出來,冷調的白皮上一張唇帶著勾人心魄的艷色,明明是一張含情脈脈的深情臉,人卻偏偏不正經。</br> 手放在了她的發上,將一朵枯掉的花瓣給摘下。</br> 江櫻不敢亂動,全身的感官都被他的動作給克制住了。</br> 曖昧在升溫,像要把這小小的一片花園給點燃。</br> 江櫻隱約嗅到一絲危險,偏過頭,緊張道:“我,我有未婚夫的!”</br> 他挑眉,將花瓣放到她的手里,“有沒有人說你眼睛很漂亮。”</br> 江櫻閉上眼,警告道:“我未婚夫很厲害的,你敢動我,你就完蛋了。”</br> “嘴唇也漂亮。”跟名字一樣。</br> “……”</br> 江櫻不敢說話了。</br> “所以呢,”男人不在乎道:“你喜歡他嗎?”</br> 江櫻點點頭。</br> 她是……喜歡的吧。</br> “是必須喜歡還是……”</br> 他問,忽然有些認真道:“想接吻的那種喜歡?”</br> 有熱意從耳尖蔓延,一路竄升到臉上。</br> 江櫻不敢看他的眼睛,有種再多盯一會就會被吸進去的錯覺。</br> 非常陌生的感覺。</br> 怪怪的,但是又不想逃跑,還偷偷的暗含期待。</br> 好可怕,她甚至不知道他是誰。</br> “我可以親你嗎?”</br> 咯噔。</br> 有什么東西在搖搖欲墜。</br> 江櫻覺得呼吸都不是自己的了,直白又滾燙,感覺像被蘋果砸了一頭。</br> “小小姐——”</br> 又被強迫清醒。</br> 男人并不意外她的反應,起身結束了和她短暫的邂逅,順帶將口袋里的東西放到她腿上,“在幫你扣項鏈的地方撿到的,還給你。”</br> 他說完,看著涼亭里走過來找尋的人,有些遺憾道:“下次見了,小公主。”</br> 江櫻看著他從小道離開,才緩緩地看著腿上的盒子,黑色絲絨的櫻花飾品盒。</br> 背面朝上,上面小小的一行印刻著送禮人的名字。</br> ——林徹。</br> 她的未婚夫。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