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就是這樣了?"圍坐在桌邊的人,一共有七個,除曹冶外,還有曹文遠,曹文和,曹公達,曹仲德,曹伯道,曹奉孝六人。自封禪回還后,曹冶便知此際一片混亂,步步履險,急將曹仲德曹奉孝盡數召還,又密令曹元讓曹仲康兩人一定握住手中兵權,將桑北鄴城守住,又令曹公明潛行出京,至北方聯絡與曹家走的較近的幾支地方勢力,又將虎豹騎盡數發動,半數屯于城外莊園,半數入府暗護,此后日日夜夜,便是打聽各路情況,與二曹條分縷析的一一琢磨,希望可以在這一團亂麻中找出一條最為有利的道路。七日計議下來,終有所共識,遂于今日將核心人員召集,通告他們下一步的大略。"可是,我還是覺得不大可能。"皺著眉頭,曹文遠徐徐的說著他的意見。在剛才的會議中,曹冶要求諸人作好準備,返回桑北布置,在入夏后迎接云臺軍的猛攻,并要按最壞的打算,即云臺山可能會將主力傾注于此,而給予諸人的要求,也只是在那種情況出現時盡量保存力量,自桑北將主力撤出,對此沒有心理準備的諸人,自然是十分困惑。自冀州南下,首當其沖的是號稱天下第一關的大荒散關,由巨峰拱衛,扼住整個冀州咽喉的雄關,在歷史上曾是大夏國土與北方異族間的分界,嘗見證過無數的血火爭端,亦是天下知名的險要守地,只不過…早在多年以前,那關卡就已落入孫無法的手中,雖然帝軍曾不止一次的試圖將之奪還,卻從未成功,只白白成全了云臺軍的無數戰績而已。除大荒散關之外,當然也有許多道路可以出入冀州,但無不是崎嶇小路,又或者間行于山,都非大隊人馬所能行走,當初云蕭二人便是由這等小路離冀,個中辛苦,其實不遜于從項人草原上南返的滋味。出關之后,南來的三條大道皆取自韓州,而且一馬平川,最利大軍,而若取道桑州的話,便要翻越縱橫南北的北行山脈:起于芹州境內,橫亙整個桑州,延伸至韓州中南部而結的這道山脈,由涿光,單狐,譙明,丹熏諸山連綿而成,山高而峻,歷來乃是東西交界的一道天限,便是空身客人要走也不為大易,何況是人馬大軍?"越北行諸山西來,的確可以收到奇襲的效果,但是,與那相比,若果有失,那后果也太難堪。""北行八弳皆為奇險,若有千軍駐之,便萬人也難下,云臺軍此刻士氣正是頂峰,無庸再多激勸,何苦行此險著?"聽著曹文遠的說話,曹仲德目光閃動,笑道:"北行八弳確是天險,但,那東西,是擋不著云臺大軍的。""當初李冰一干人惡了云臺山,結果整座梅山一夜間被連根拔起,那時云臺軍數千士卒雖然號稱是越大漠而擊,但事后,又有誰曾經發現過他們軍馬在漠上的駐扎痕跡?""你是說,北行山中另有間道?"能為九曲兒曹之首,曹文遠自然用不著別人將話點到多明,立已穎悟。"唔。"點點頭,曹奉孝補充道:"雖然我們不知道,但決不等于沒有,云臺軍立于冀州已十余年,必然潛心諸路進取方略,北行諸山向無人煙,若他們真有什么發現,外人也難以得知。"頓了一頓,他目有寒光,道:"而且,云臺軍選擇西越北行,決不會是為了什么奇襲,而是不得已。""韓州,決沒有這么好過的!"說著和劉家那老者相近的分析,曹奉孝與曹仲德相互補充,向諸人闡清了他們的意見,即因目前的局勢不明,云臺山將暫時不會把主力投放在韓州一線。"當然,這種情況不會很久,在這樣的旋渦當中,每個人遲早也要表態,但,在那之前,為了彰明自己有值得別人追隨的實力,云臺山就更要先在芹州甚至是桑州一線取得一些進展。"聽到這樣的分析,諸人面色不覺都有些難看起來。芹州北臨草原,半為荒漠野山,那也罷了,桑州卻素為商賈集聚之地,地沃水美,桑北有大河中貫,船馬皆利,桑南更有數百里宜耕良川,號稱"八百里桑川",乃是天下知名的糧倉沃土,曹家在此經營多年,利益極重,此刻聽得說云臺山大軍將首取此地,都有些駭然。"不,沒有關系的,云臺山的人至多掠襲桑北,卻不會下取桑南諸郡,只要我們作好準備,就不會有太大損失。"含著笑,曹仲德為諸人寬解心結。正如先前所言,北行山乃是天險,決不利于大軍進取,尤其是糧草緇重,更是難以翻山越嶺。"越此而來的部隊,數量不會太多,短時間內也沒法指望上后面的補給,一切全憑自籌,同時,卻又不能太過侵掠民間,以免在一開始便失民心。""以我們看來,云臺山所能動用和派遣的極限不會超過兩萬人,而若果不能在就地快速籌到給養的話,他們最多可以轉戰數月。""為了防止正面的韓州戰線有變,帝軍不會將主力遣來此處,而同時,無法快速的自背后補充軍力,云臺軍也不具備壯大南下的實力。""最大的可能,是想在桑北打下一座城池,以此為據點緩緩擴張,等到正面戰事大開時,這一城之軍便可為奇軍奔襲,而若帝軍想要先靖桑北的話,便正是犯了陣前分軍的大忌。""所以,我們便很好處理了。"微笑著,曹仲德的眼中卻有如死亡般的光芒閃爍,每一字說話,也似在用快刀自口中雕琢而得。"不必求戰,只以‘堅壁清野‘四字應之,自可相安無事。"聽到"堅壁清野"四字,曹公達曹伯道兩人微微一顫,都有不忍之色,曹公達便道:"與其如此,何不先行遣軍入山,查考間道,再稟至兵部,請置重兵于八弳,若有所得,豈不可御敵于山外,免引戰火入桑?"曹仲德目光一閃,笑道:"五哥始終是個佛心。"又道:"但,此際天下,那里能躲得開戰火?只是早晚罷了。"又冷笑道:"若不教云臺山的人入桑,我們又如何能公然立幟摹軍,如何能夠火中取栗?""若不借此機會將實力擴充,我們又那來本錢,行義父的‘天下第一大計‘?""天下第一大計"六字出口,眾皆駭然,曹文和呼的立起,手按桌面,身子前傾,嘶聲道:"義父,您…您終于下決心了?!"神色中頗為驚懼,卻又很有幾分欣喜的意思。"唔。"慢慢點頭,曹冶緩緩起身,將兩手虛抬,壓了一壓,目光掃視一圈,眾人俱都安靜下來。似有疲態,可是,看在六曹眼中,卻都能感到,無色的熾烈火焰,正在他的胸中熊熊燃燒至不能容納,已開始自他的身軀向外激射。…那是一把燒了數千年的烈火,名為"野心"的它,一直以來,也不知造出了多少亂世,成就了多少傳奇。"吾兒!"聲音并不是很響,卻極是威嚴,曹冶開口的同時,諸人皆不自由主,將頭低下。"吾在此正式告于汝等,吾意已決。""曹家大計,自此而定,以三年為期,潛蓄力量,求于他日。""所謀者,扶天子而令諸侯!"一個"扶"字,眾人又都愕然,卻見曹仲德曹奉孝皆含笑若定,便知此皆定計,于是無言,卻都心中好奇:原本計議中的一個"挾"字,怎地卻換作了一個"扶"字?一片寂靜中,忽有鈴聲激蕩,曹文和眉頭一皺,閃身而起,斥道:"什么事情,進來罷!"便見一名曹府下人自百步外狼狽跑至,口中還喘個不停,邊跑邊喘吁吁的道:"回,回四爺,兵部完顏大司馬前來拜府!"曹文和猛然一驚道:"他來作甚?"曹奉孝卻已含笑而起,向曹冶躬身道:"恭喜義父,他終于來了。"曹治微微頷首,又穩穩坐下,揮手道:"請完顏公進來罷。"</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