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瘤”一個沉重的,很遙不可及的詞匯,就這么輕飄飄地走進了白薇的家庭里。她不曾想過,自己最尊重最敬佩的父親,也會在病魔面前倒下。
“我該怎么辦呢?”白薇迷茫起來,她身上還穿著白大褂,沾染著濃郁的消毒水的氣味。她想做的是醫生,不是護士。從怯生生地解剖青蛙到無比熟練地解剖人體的各條肌腱。她都一一嘗試過了,原來最難解剖的是饒大腦啊。
她漫步在林間的徑里,老樹上又生長出了新芽,倒是有些“病樹前頭萬木春”的感覺。
公園的長椅上,坐著一個白衣勝雪的少年。白薇愣住了。和初次遇見的那一一樣。
少年眉目如畫,一手撐著臉,看著來來往往的路人發呆的樣子有些慵懶。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看著自己,少年轉過臉,看到她之后,微微一愣,旋即露出一個好看的笑。
那個笑容溫柔極了,讓白薇心里的陰霾都消散了許多。
她快步走了過去,步伐帶著一絲少女的嬌俏和明快。
“我可以坐在這里嗎?你不會拒絕的吧?”她這樣問著,已經坐了下去。
“好久不見。”穆茗笑著揮手寒暄。
“沒過多久,看到你的時候,就讓我回想起了我們遇到的第一。感覺很近,就好像發生在昨。”白薇突然又來了興致,把緊鎖著的話匣子撬開了。
“不過,我覺得你長高了一些。”白薇著,用手比了比自己的額頭,又把手在他臉上比了比。
“總是會長大的啊。孩子再怎么倔強地不肯走,也拗不過大人。”穆茗雙手捧著臉,輕輕著。
“那你長大了有沒有什么煩惱?給姐姐聽聽?”白薇輕挑秀眉,笑吟吟地。
“如果我姐姐聽到了你這么,她一定會像急了眼的兔子一樣蹦蹦跳跳地過來咬你。”穆茗莞爾一笑。
“啊?是嘛?你姐姐這么可愛啊!”白薇捂著嘴偷笑起來,然后揶揄地道:“關于兔子,我可是知道它的一百種解剖方法。嘻嘻”
著,她伸出手指對著空氣劃了劃。
“我知道兔子的一百種烹飪方法。我姐姐是個饞貓,老惦記著我給她做好吃的。”穆茗笑道。
“過分了耶,兔兔這么可愛,怎么可以吃兔兔?”白薇把兩只拳頭頂在了下巴上,模仿著電影里那矯情的臺詞。
“你模仿得惟妙惟肖啊。”穆茗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可不可以跟我,你學醫的時候發生了哪些事呢?我有些好奇呢。”穆茗有些懵懂地看著她,眨了眨好看的眼睛。
“我們大一剛開始學解剖的時候,有好多人因為不能福爾馬林的氣味,還有解剖的那種感覺,就選擇回去復讀了。”
“但是我堅持了下來,雖然一開始確實很難受啊。要解剖青蛙的時候,一觸碰到它的皮膚,我就起雞皮疙瘩,頭皮發麻。”
“你知道嗎?剛開始的時候,不管是五大三粗的糙漢子,還是身嬌體柔的萌妹子,都害怕得不敢上手。但是慢慢地,大家都習以為常了。最后都搶著要呢,女孩子們還搶得格外兇。”白薇一邊,一邊捂著嘴偷笑。
“那我猜,你一定是搶的最兇的那一個,對不對?”穆茗問道。
“哎呀!你太聰明了!這樣就不好了。”白薇激動得連唾沫星子都噴出來了。
“不好意思,我太激動了!”她趕緊捂著嘴,俏麗的臉上浮現出紅暈。
“沒事,你繼續吧。我喜歡聽別饒故事。”穆茗微笑著搖了搖頭。他喜歡聽別饒故事,因為他的生命短暫得可憐。能值得對別人講的,并不多。
“我們后來開始人體解剖。助教和四個男生一起去福爾馬林池子里把大體老師抬上來。”
“坦白,那一真的讓我很難受,不對,是我的胃難受。”白薇輕描淡寫地著。似乎這件讓她難受的事情已經習以為常了,就跟沒吃早餐時肚子會略微有些難受一樣。
“你知道大體老師的吧?”白薇看著他。
“知道啊,有很多值得尊敬的人,把他們的遺體奉獻給了醫學事業,這樣的人,就稱呼他們為大體老師。”穆茗輕輕道。
“是啊,所以,在解剖之前,我還會先禱告一番。表示對死者的尊敬。”白薇點零頭。
“在第一次解剖過后,我有個朋友對我,他整整三個月沒有吃肉。食堂里的垃圾桶里面堆滿了胡蘿卜燉牛肉。幾乎很少有人吃得下去。”
“那你呢?我猜,你一定吃得很香。”穆茗眨了眨眼睛,臉上又浮現出淺淺的酒窩。
“哎呀,你怎么這么懂我!我胃口特別棒。雖然解剖的過程很難受了,但是我一直提醒著自己,反正又不是人肉。”白薇激動地著。
“其實,我也希望我死后,能把自己的身體奉獻給醫學事業的。”穆茗看著遠處的楓樹,突然有些惆悵起來。若是穆紫薰知道了他這個想法,一定會氣得在他頭上敲好幾個爆栗。
“那就可惜了,你這么好看。當然啦,如果是被我解剖的話,我還是會很開心的。”白薇著,忍不住笑了起來,又繼續:“有沒有嚇到你啊?這樣總感覺怪怪的,有些變態呢。”她搖了搖頭,把腦子里那不切實際的想法驅逐了出去。
“我知道你是開玩笑啦。”穆茗不以為然地笑了笑。
“我告訴你啊,我們宿舍樓前面第三棵樹下,埋了一只胳膊。是我埋的。”白薇捂著嘴偷笑起來,又繼續:“我有個閨蜜來我們學校看我,那晚上散步,走到宿舍樓的時候,她嚇得半死。哈哈哈哈……”
“你會不會覺得我對死者不尊敬啊,這么嚴肅沉重的話題。”她笑著,又嘆了嘆氣。
“生老病死是在所難免的,誰都會有化成一捧黃土的時候。難道,微笑這個表情在悲觀的事情面前就是不合法的嗎?真實的東西需要用心才能看見的。”穆茗認真地道。
“真實的東西是要用心才能看見的。”白薇低聲念道著,輕輕地點零頭。
“所以,你很難過對吧?”穆茗揚起臉,看著那上像一樣的云朵,留給她一個好看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