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清和問的問題，趙煜著實有些疑惑：“不同？”除了比御廚做的難吃了些，他還真沒嘗出有什么不同。

清和有些氣餒的樣子：“民女特意放了糙米和糯米一起煮，皇上竟然都沒嘗出來。”

趙煜更不解了：“為何放了糙米？”

“民女記得離宮來避暑山莊之前，皇上于宮中宴請了好幾回大臣，定然是推杯換盞喝了不少酒的。糙米可以健脾養胃，對皇上的身子好。”清和說著長長地嘆一口氣，一副老成的模樣。“民女經常為皇上推拿，這會兒子都快把自己當作是您的大夫了。”

趙煜心弦微動：“所以這些，雖然清淡，但卻是你特意為朕準備的？”

清和摸摸鼻子，訕訕笑道：“也不能完全說是……食材是一早就備下的，原是民女今晚就打算吃這些。可誰知皇上您忽然要來用膳，民女想著這些食材都已經準備了，若是不吃也是浪費……”

“原來是打發朕呢？”

“不是不是！”清和連連擺手，“民女只是想著，皇上也是很節儉的，定然不想看見這些浪費食材的事兒。而且，皇上山珍海味吃慣了，偶爾嘗一嘗老百姓的粗茶淡飯，也別有一番滋味，不是嗎？”

趙煜每回聽她一本正經地胡說，便覺得有趣。“到你這兒，就什么都有理了。”

“那是因為民女說的本來就有道理啊，山珍海味在宮中隨處可見，皇上吃了也不會印象深刻。但今日皇上喝了民女煮的糙米粥，下回再碰著粗茶淡飯定然會想起民女，對嗎？”

她的眼睛如星子一般流光溢彩，微微帶笑的模樣帶了幾分少女嬌羞，又有些孩童般的頑皮。趙煜靜靜看著清和，下意識地就回了個“對”字。

他不得不承認，經過這幾次的接觸，他對清和的印象很好。

小丫頭該認真的時候絕不含糊，該努力的時候也全力以赴。更重要的是，她永遠是這般毫無心計的模樣，心里想什么就對他說什么，這份真摯在后宮是無與倫比的珍貴。

可是……他還不能冊封她。

趙煜的神色驀然冷了幾分，淡淡移開了眼不再看她。

佟家想要的，是一門出二后的榮寵。但若真是這樣，佟政宏原本就已是四輔臣之一了，如今再一次成了國丈，佟氏一門外戚專權的后果，是他尚且難以承受的。

清和有些怔忪，趙煜方才明明還好好的，可不知為什么，忽然就面色不虞了。她不知自己是不是說的話過了界，一時也不敢再多說什么。

屋內頓時沉默了起來，只聽得燭火嗶啵的聲音，安靜的讓人心神不寧。

清和悄悄看著趙煜，她才發現，原來他不笑的時候，看起來也是這般冷峻。她一直以為趙煜是芝蘭玉樹一般的人兒，因為每一次見他，他都是對她如和煦春風一般地笑著。

所以今日她才敢這般大膽，特意備了一桌清粥小菜，想試探一下這位帝王對自己的底線在哪里。可是她忘了，老虎即便再溫柔，那也是會吃人的老虎，不會變成溫順的貓兒。

“今日的晚膳你有心了。”好在過了片刻，趙煜再次開口，打破了屋內的沉默。他語氣依舊溫和，倒是聽不出有什么情緒。

清和拿不準他的心思，也不敢再多說什么別的，只是道：“皇上喜歡就好。”

趙煜笑笑，站了起來。“朕還有國事要忙，下回想念你的粗茶淡飯了，再來看你。”

清和趕緊跟著站起來，恭順地將他送至門口。

趙煜停下腳步，看著月色下她柔和姣美的臉龐，心里柔軟了幾分。“天熱，回屋歇著吧。”

“皇上來水心榭都不怕熱，民女送一送皇上，又哪里會熱呢？”清和說起好話來，總是讓人聽得舒心。

夏日微風拂過，將她的發絲吹亂了一小撮。趙煜抬起手來，想要替她將發絲撫平，但動作頓了頓，終究只是輕按了一下她的肩。

“朕想起來，曾聽你姐姐說，你繡工了得。若是得空了，替朕繡一件寢衣吧。”

清和愣了下，沒想到他會提這么個要求。可甚至沒等到她的回話，趙煜就已經坐上步輦走了。清和福身恭送，心底有些疑問找不到答案。

……

宸妃聽聞小太監來報此事時，手里一盞剛送來的水晶杯“啪”的一下就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讓她住著先帝最受寵的淑貴妃住過的水心榭不說，如今連寢衣這么貼身的東西，皇上都讓她繡，看來是真準備冊封她了。

先前盛傳新后要在她和清和之間冊立，后來清和病了，她還以為此事十有八九是穩妥了，可誰知，隨著清和生病前朝竟也不提此事了。

她在前朝雖然沒有倚仗，但她也不是傻子。立后之事按下不表，一定是佟政宏那老匹夫又使了什么手段。眼下清和非但病愈了，還不知怎么勾搭上了皇上……

宸妃越想越氣，白皙的臉頰因為動怒而浮起一層紅暈。

“娘娘別氣了，沒得為這些小人，傷了自己的身子。”宮女微雨在一旁柔聲勸慰，她是宸妃的家生丫鬟，此時也就只有她還敢說上兩句了。

宸妃冷哼了聲：“皇上也真是給她臉子，貼身的寢衣都讓她繡……賤胚子！她也配！”

微雨一邊搖著風輪，一邊小聲道：“可這宮里，沒能送出去的寢衣還少嗎？”

宸妃看著她瞇了瞇眼：“你的意思是……”

“奴婢記得，惠懿皇后就為皇上繡過寢衣，可是沒能繡完就……”

宸妃心念一動，驀然想起了什么事。“那件沒繡完的寢衣，好似也隨葬了，是不是？”

微雨想了想，點點頭：“好像是隨葬了。”

宸妃忽而笑了，一個點子迅速在她心間劃過。寢衣……看來惠懿皇后是保佑不了自己的妹妹了，倒是可以幫她一把。

“惠懿皇后喜歡蓮花，你還記得吧？”

微雨應道：“奴婢記得，從前承露宮里養了好幾缸蓮花，開的時候很漂亮。”

宸妃歡快的笑聲響起，一掃方才的陰霾。“本宮記得，她為皇上沒繡完的那件寢衣，繡的也是并蒂蓮的圖案。微雨，你替本宮去做一件事。”

“娘娘請說。”

“把這件沒繡完的寢衣，圖樣是并蒂蓮的事，傳到水心榭去。”

她相信，有一件事情，是唯一只有她才知道的秘密，是一個足以讓皇上以后看見清和，就覺得心中有根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