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雨水,時而綿密,時而滂沱,有時更是晝夜不歇。
黑不溜秋的夜,被大雨澆得看不清一絲前路,馬蹄蹬蹬蹬,行進飛快。
車廂內,一個中年女人渾身發顫,緊緊護著懷里的孩子,被雨水打濕的前額碎發,還掛著豆大的水珠,順著臉頰滴落在瘦小的孩子身上,孩子短小的雙手甚至還抱不住母親的身軀,只能牢牢地拽著她的衣裳,怯生生地叫著:“母親,我害怕……”
突然,馬匹長空嘶鳴,伴隨而來利箭穿刺雨水寸入車轅的聲音,車夫急忙拉停馬車,車內的母子隨著引力狠狠地撞向了車窗方向,孩子疼得一下子哭了出來,混雜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
車夫的手還搭在劍鞘上,他還沒來得及再多看一眼這個世界,他的脖子在下個瞬間已經血流如注,那具身體在雨水的沖刷中漸漸沒有了溫度,就連血腥味都很快被沖淡。
他不過是一個輕易就被奪取了性命的人,除了他的至親,應該沒有人會在乎他是誰,但馬車里的人就不一樣了。
無言閣翻遍了整個旭日山莊,都沒有找到甲子簿,楊凌天也閉口不言,絲毫不肯透露任何信息。
眼下,這對被楊凌天養在外室的母子就成了唯一的線索,而這個孩子是楊凌天唯一的血脈,即便不能在他們身上找到有用的東西,也能以此要挾楊凌天,逼其交出甲子簿。
楊凌天的外室一直被保護得很好,鮮少有人知道,但還是留下了蛛絲馬跡,令他人順藤摸瓜,不僅找到了這對母子新的住所,甚至一路截殺了楊凌天安排的所有暗衛。
遠處的南山腳下,瑯琊鬼門正開著大會。
“什么!那對母子被人劫走了?”紅棕色的茶幾當場被震得四分五裂,上好的茶葉散了一地。
“是誰動的手?”說話的老者是瑯琊鬼門的門主何老久 ,一頭白發被一根破舊的布條整齊地纏在其后腦勺處,白發中隱隱藏著九根泛著金光的金色發絲。
他的身體雖然因為年歲已經呈現出一種精力匱乏的狀態,但一雙眼睛仍然炯炯有神,仿佛能夠洞察一切。
月下鬼孟青衣回道:“還沒查到。”
“你們月下一支凈都是一些廢物,這么個節骨眼上,哪路人出手,怎么可能查不出來。”素來與月下鬼不和的山鬼金半山冷諷道,他挺直著腰桿立在廳中央,一雙細小而狹長的眼睛將滿堂的人都瞅了一個遍,手中捏著金色的小算盤,金燦燦的珠子細細密密,撞上日頭的光影很是晃眼。
孟青衣冷眼一抬,不屑道:“你有本事,你查啊。我倒是要看看,你又能查出什么來。除了藏私,我還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其他能耐。”
被戳到脊梁骨的金半山猛地轉過身,那雙眼睛似笑非笑,眼底似有紅光泛起,“別以為你是個女的,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樣。”
“半山,青衣。都什么時候了,你們還有心思斗氣。”眾人只見一個妙齡少女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這聲音十分蒼老,若換作其他人定然驚詫不已。可瑯琊鬼門中人自是知道說話的是誰。
鬼影,瑯琊鬼門中唯一的長老。
也有傳說鬼影是瑯琊鬼門的創立者,說其非男非女,行蹤詭異,不僅武功出神入化,擅易容、擅化音。
只有商議鬼門要事時,才會擇機現身。
何老久站起身,恭謹道:“影老。”算是將這“少女”的身份做實了。
金半山臉色數變,一瞬間已經笑哈哈地迎上前去,“您老怎么來了,這都是小事,我們能解決的。您,您小心…請上座。”
何老久將位置讓了出來,以一種特別謙卑恭謹的姿態站立在側。
孟青衣雖然入門晚,可對鬼影卻非常尊敬,畢竟當年是鬼影以一己之力將她一個孤女從鬼蜮魔窟中救出來,給她了重生。
“青衣,你到前面來。”鬼影喊了一聲,“把查到的情況跟大伙兒說個明白,總不會一點線索都沒查到吧。”
孟青衣心中一驚,她確實因私心,不愿將掌握的信息告訴旁的人,可鬼影面前,她斷斷不敢再存這樣的心思,如實回道:“有說人是被朝廷抓走的,也有說人是無言閣帶走的……”
一直默不作聲的風河鬼花儒音敲了敲銀骨扇,截了孟青衣的話,“就憑小圣雅筑,不見得能讓無言閣壞了一次性買賣的規矩,更何況,據我所知,楊凌天還在無言閣手中。除非無言閣也對寶貝動了心思。”
金半山附和道:“我就說你這個女人藏著掖著,把大伙兒當傻子耍。”
花儒音輕笑道:“我可沒這么說。”
金半山本想借著花儒音奚落孟青衣,想不到這花小子,仍舊一副兩邊不靠的模樣,他也犯不著在鬼影長老面前出風頭,把后面的話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青衣,你還有什么要說的?”鬼影道。
孟青衣心里是又急又恨,但面上還是強裝著穩定,“眾說紛紜,我也是折了好幾個手下才打探到,人應該是被帶進了地谷,至于是誰劫的,尚未查到。”
“嗯——很好,你說的都是實話。”鬼影頷首。
孟青衣驚得跪倒在地,低垂著頭不敢抬眼,直到聽到自己的聲音,方才發現連聲音都帶著顫抖:“青衣不敢,青衣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瑯琊鬼門。青衣本想進地谷查清楚后,再向鬼主稟告的。”
何老久開口道:“影老,青衣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請饒了她這一回吧。”
“既然鬼主替你求情,今天姑且不罰你,但你是我瑯琊鬼門中人,決不允許作出有損鬼門利益之事。”鬼影又看了看金半山和花儒音,“云蹤鬼門近年來發展得越來越好,而我鬼門卻逐漸式微,你們幾個身為領主,不靜思己過,反而內斗不止。豈不是叫人笑話!”
鬼影站起身,看著何老久道:“地谷之事,讓煙兒和玉陸去辦吧。”
“是。”何老久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