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谷十里外的迷霧灣,已經聚集了好幾路人馬,人頭攢動,很是熱鬧。
公輸繚此行原是帶了二十余人,可她手中只有五面黃色的谷旗,不論顏色,一面谷旗只能容一人通行,最后她只能讓其他人留在迷霧灣等候,帶走了四個從小跟隨在她身邊的侍從。
雖穿著男裝,但她氣質出眾,有種難掩的貴氣,旁人都不由地往她看去。
“請出示谷旗?!?br /> 負責查驗谷旗真偽的一共有十人,也是負責擺渡的船夫舵手,他們二人一組,有各自的游船,掌舵則來去輪換,每月擺渡一天,一天來回三趟。
公輸繚正欲示意侍從拿出谷旗,只見身旁又多了三人。
走在前頭的少年喊道:“船家,可有空位,我這邊有三個人要登谷?!?br /> 在他身后的是兩個面若冠玉的公子,一個身型高拔,劍眉星目,眉宇間隱著一種不可言的貴氣,另一個則身材纖瘦,眉若冷月彎鉤,好一張清冷的面容,竟有著遺世獨立的冷峻美感,真是世間少見。
公輸繚一直對自己的容顏有著決然自信,但今日見了這二人,她也不得不感嘆一番,若是這
二人與她兄長同處一地,不知能否分出個勝負。
“先來后到,你們中原人好沒規矩?!笔虖陌⑹行┪?。
少年自知理虧,可這人一上來說話也不帶好聽的,他自然也沒什么好臉色,回嘴道:“怎么,地谷是你家開的?還不允許別人問上一嘴了。我只不過是問一問,礙著你什么事了?!?br /> 阿十心急,嘴卻不巧,被少年激得面色立馬就紅了,可也只說:“真是不講理?!?br /> 轉過身,對船夫道:“我們要求不與他登一條船?!?br /> 少年從行囊里抽出了同樣是黃色的三面谷旗,特地舉到阿十面前搖了搖,道:“看到沒,我們也是黃色的谷旗,你若不想跟我們一起坐船,那你們就等著下一趟吧?!?br /> “你這人!”阿十氣急,嘴上功夫卻遠不如英小山。
“好了,小山?!毖嗑┑吐暤馈?br /> 見主人開口,英小山努了努嘴,退到身后。
“頭一回出遠門,小孩子還不太懂事,真是抱歉?!?br /> 燕君皓說著歉意時,已經不動聲色地將眼前五人打量了一番,他一眼便認出了公輸繚,雖然是男兒裝扮,可面容卻跟畫卷上的并無二致。至于其余四人,應當是她最得力的侍從,公輸家的家奴莫七、莫八、莫九,莫十。這四人二男二女,從小侍奉公輸繚,對公輸家忠心不二,其中莫七和莫八為孿生兄妹,二人的武功造詣很高,他二人有一套掌法,相互協力,一般人根本沒有辦法近身,而莫九和莫十也各有過人之處,但是密卷上并未詳細記載。
英小山委屈地彎了彎嘴,小聲呢喃:“我不是小孩子了?!?br /> 葉鈴敲了敲英小山的小腦袋,似責備又似寵溺:“讓你胡鬧,若是惹公子生氣了,我也沒轍?!?br /> “知道了?!庇⑿∩近c了點頭。
公輸繚也有意打量了一番,這地谷本就魚龍混雜,游方之士、隱世之人有所往來也是常事。但眼前此人如此氣度不凡,公輸繚自是上了心,她也想借機打探,若能招攬則再好不過,若是為敵,則要趁早下手為強,以免此人成為公輸家的強敵。
公輸繚眉毛一挑,笑著向船夫問道:“老人家,一條船能坐多少人?”
船夫道:“算上我二人,可搭十人。”
公輸繚道:“看來,我與公子甚是有緣,如公子不棄,不妨一同登船?!?br /> 她說得彬彬有禮,毫無挑釁與冒犯之意。燕君皓也就順水推舟,道:“謝謝?!?br /> 游船從外面瞧著,看似年歲已久,已有破敗之相,但步入內艙后,卻是別有洞天,滿艙金燦,輝煌無比。
“這也太奢華了。”小山的驚訝,也是其他人心中所想。小山忍不住拿起餐桌上的筷子,仔細看了看,“連筷子都是金子做的,這地谷的主人也太有錢了。”
阿十嗆聲道:“真是個土包子,你難道不知道一面黃色的谷旗市價多少?”
“我們的谷旗憑本事拿到手的,又不需要去買?!毙∩筋H得意道。
阿十道:“我們也是憑真本事得到的。”
燕君皓道:“我們初來乍到,不太懂這里面的規矩,還請這位兄弟同我們說一說。”
小山道:“公子,問他們做什么。”
您自己本來就知天下事,何必問這幾個外邦人。但小山可不敢在公子面前造次,他身型尚瘦小,足足比莫十矮了一個半個頭,只能盡量拉長著脖子,抬起下巴,顯得自己稍有氣勢。
葉鈴扯了扯他的后衣領,對燕君皓說道:“我有些暈船,我跟小山去外面透透氣?!?br /> “沒事吧?”燕君皓輕聲問道。
葉鈴搖了搖頭。
公輸繚亦問道:“我們有治暈船的藥丸,公子是否需要?”
葉鈴道:“不要緊,稍微休息就可?!闭f著將不太情愿的小山一起拎了出去。
艙外,不知何時已系上了雨篷,看著天邊黑云壓頂,頗有風雨之勢。
“老人家,我們何時可以到地谷?”小山有些擔心。
“大雨之前肯定會到,只是接下來就不能擺渡了?!?br /> “那在迷霧灣等著的人怎么辦?”小山問。
“只能等下個月了。”船夫回道,又意有所指地說道,“你們的運氣還真不錯。”
“是啊,鈴姐…連借著,他們幾個人運氣也不錯?!毙∩揭庾R到自己嘴快差點又說錯話,趕忙糾正。
葉鈴忍不住又敲了敲他的小腦袋瓜子,正要再囑咐幾句,卻突然感覺到一道很細微的音波,是專門用來破傳音功法的,想不到公輸家的人還習得了的這樣的密功。公子一人在艙內,這密功自然不是沖著公子去的。
那么只能是來自地谷的這兩個船夫了。葉鈴想起密卷上關于地谷的記載,所有出入地谷的人只知道入地谷需要通過迷霧灣登船,而怎么進入地谷,又怎么出谷的卻一概不知,仿佛一段記憶被剝離。
小山忽然大喊大叫道:“水龍卷!前面有水龍卷!”
順著小山指的方向,葉鈴清晰地看到不遠處與云層相接的水龍卷,正以極快的速度一邊旋轉,一邊移動。而與此同時,原先與他們一同出航的其他游船都已不見了蹤影,偌大的湖面上,只有他們這一只游船。
小山急得跳腳:“怎么辦,怎么辦?!?br /> “你先進去照顧公子。”
小山猛得點了點頭,道“葉大哥,你自己小心點?!鞭D身立馬返回艙內。
葉鈴看著水龍卷,又看著滿臉笑意的兩個老船夫,皺了皺眉,她想到游船上布滿的橫坑和裂紋,還有密卷上寫的,地谷機關,當世一絕。
這水龍卷,恐怕也是機關術牽動的。
其中一個船夫開口道:“公子,請速回艙內,否則恐有性命之憂?!?br /> 想必,他們二人是要運轉這游船上的機關,不愿被外人所見。
葉鈴轉身回到艙內,正好迎上正欲找她的燕君皓。
燕君皓輕抓住她的手臂,道:“沒事吧?!?br /> 溫熱的氣息從她的手臂漸漸傳遞上來,她實在不習慣這種接觸,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半步。
“湖面上有水龍卷,游船很快就會被吸進去了。這里有八個座位,應該就是專門給登船的客人準備的?!?br /> 艙內左右兩列,不多不少共八個位置。
公輸繚道:“聽這位公子的,大家找位置坐下?!?br /> 游船開始劇烈抖動,眾人連站都站不穩了,都急忙坐在位置上。公輸繚剛落座,就聽到器械飛速運轉的聲音,一瞬間,艙內一片狼藉,正中央出現了巨大的鏤空,將一切擺設都吞噬了進去。再然后,天旋地轉,眾人被禁錮在由特殊材料制成的罩網內,雖難受至極,卻能夠得到保護,在水龍卷中不至于受傷。
如果他們沒有及時回到座位上,后果可想而知,那些入了地谷沒有再出來的人,有多少是死在地谷的水龍卷機關上?
葉鈴是第一個醒來的。艙內又恢復到他們剛進艙時的模樣。
“公子?!比~鈴小心翼翼地察看,見燕君皓和小山都無礙,才放下心來。
隨之,公輸繚也醒了過來。她心中一驚,沒想不到地谷的機關術竟如此厲害,怪不得公輸宇千方百計地要拉攏地谷勢力。此行若是能得到地谷助力,何愁大事不成。
她絕不能讓公輸宇搶占了先機。公輸繚暗自下了決心。
“各位客人,地谷已到,這是地谷指南,各位可按照指南上寫的自由行動?!眱晌焕洗蛞巡灰娵欅E,眼前的引路人是一個嬌俏可人的妙齡少女,看著模樣不過十五六歲,一雙妙眼靈光閃閃,甚是活潑。
“謝謝這位姐姐?!毙∩浇舆^指南,迫不及待地翻開看了起來。
葉鈴接過指南,這紙張上有一點不易察覺的藥草味,心下一沉,攔住了燕君皓伸出的手,“公子不必拿了,我和小山的已經夠了。”
燕君皓莞爾。
公輸繚見狀,也打消了念頭,只吩咐了莫九一人領取。
“各位是持黃色谷旗入谷的客人,入住的是上品嘉園,我是花容,是這家客棧的老板?!被ㄈ荼砻髁松矸?,又一路引領著眾人。
小山忍不住問道:“一天房錢要多少?”
花容抿著唇,雙眼盛滿笑意,伸出一根手指頭比劃道:“一天一百兩?!?br /> “你搶錢??!”一百兩,小山一年的工錢都沒有這么多。
花容依舊笑逐顏開:“我們這里都是湖景房,打開廂房的窗戶,就能看到落日余暉,朝霞滿天,魚躍湖面,美不勝收。絕對物有所值,還是超值!你要是去隔壁,得這個數?!?br /> 這次,花容老板娘伸出了兩根手指頭晃了晃。
公輸繚一行五人并無多言,已經步入客棧,交足了半個月的房錢。葉玲和燕君皓緊隨其后,英小山不情不愿地交了三天的房錢。
“二位,只呆三天,恐怕連地谷主街的三分之一都逛不完?!被ㄈ菖e著櫻花扇面掩嘴笑著道,“更何況,這幾天有地谷的百鬼夜宴演出,可別提有多熱鬧了?!?br /> “這可稀罕了,據聞這百鬼夜宴一年也就一次,一次七日,由百名藝人組成表演團隊,從未時開始不間斷地演出直到子時。”英小山來了興致,轉過頭來看向燕君皓,目光灼灼。
花容趁機接著道:“這可是巧了,今天就是百鬼夜宴的第一天?!?br /> 見燕君皓沒有表態,英小山轉而求助葉鈴。
葉鈴此次登谷本就帶著任務,她原也沒有把握能夠在三天之內完成,雖然多留一日便多一分危險,但這地谷實在有太多奧秘。
眼下,不如順水推舟。
葉鈴道:“聽著甚是有趣,不妨就多呆幾日?!?br /> 燕君皓看了看葉鈴,頷首。
地谷雖然不受朝廷管制,卻也有自己的一套規矩。谷外人持各種不同顏色的谷旗登谷,必須按照谷旗的顏色入住相印的客棧,不能露宿街頭。地谷原住居民也不得收容持谷旗登谷之人,要是有誰不遵守規矩,就要永遠離開地谷,永不得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