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源、葫蘆島、赤峰三地相繼陷落,超過六十萬關東軍集結兵力,兵鋒直指山海關。明軍接下來要防守的城市是承德和秦皇島,這是兩座軍事重鎮,尤其是秦皇島,北部就是有著“天下第一雄關”之稱的山海關,日軍打不過山海關,那就一切好說,若是突破山海關,承德、秦皇島、唐山、張家口都不可能久守。
衛國戰爭總司令劉誠志中將一直待在承德,這雖然給自身處境帶來了極大地危險,但也同樣極大地鼓舞了士氣,北京方面連連電令他回京,表示北京城的防御離不開他的參與,若是在開戰伊始就損失了一名中將,還是抗日作戰最高指揮官,對全軍士氣將造成無可挽回地影響。劉誠志卻只是淡淡一笑,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為由拒絕打道回府,還數次視察前線部隊的精神狀態,讓自己時時刻刻暴露在敵我雙方的注視下。
后來就有人認為,這是劉將軍恃寵而驕,準備好好打一場大勝仗確立自己在軍中的地位,畢竟他在外手握重兵,沒有任何掣肘,自然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理論上熱河、察哈爾、綏遠、蒙古、唐努烏梁海等前線的駐軍他都有資格調動。當然,也有人認為劉將軍想憑借幾十萬大軍割據一方,這就純屬無稽之談了,劉誠志在京賦閑多年,常年和基層部隊以及基層將領脫離接觸,根本沒有培植親信的機會,他想要割據自立,又有哪個不要命的敢跟著?這就是不拿自己的腦袋當回事啊!
還有人認為,劉將軍在京苦悶已久,一身本領沒有用武之地,這次出任衛國戰爭最高指揮官的職務還是別人把他推上了火坑,難免對這種派系斗爭心灰意冷,所以想以“甲午雙忠”鄧世昌和左寶貴為榜樣,決心以身殉國。這種猜測不是沒有道理,乃至傳言滿天飛,劉誠志穩坐釣魚臺,該干嘛干嘛,靜等日軍南下。
北京方面卻坐不住了,最高統帥部開了數次擴大會議,最終由王庚總參謀長提議,不能讓劉誠志將軍白白犧牲,更不能讓大明的基層官兵對內閣政府寒了心,哪怕就是押,也要將劉將軍押回北京!
洪崇烈贊成了這個提議,張自忠道:“那就剩下一個問題了,由誰去押劉將軍回來?”說到最后一句話,“押”字的音節咬得格外重。
首先這個人必須和劉誠志有交情,不然不好開口相勸,若是不熟的人去了,劉誠志隨口就能打發了;想來硬的,那可是在大軍之中,劉誠志一聲令下,幾十條槍將人打成篩子,再往野外一扔,就說是日軍轟炸機忽然飛臨承德空域,這人是被炸死的,誰能查得清楚?
會議室陷入了一片沉默,王庚道:“這樣吧,我親自走一趟,我和鐘臺都是江蘇無錫人,曾經都在基層共事,只不過他太老實了,唉,我和他很久沒有好好地談一次話了,正好借此機會與老友一敘。”
張自忠卻道:“受慶,你不能去。”
“為什么?難道藎忱擔心鐘臺對我不利,他不怕擔負叛國罪嗎?”說實在的,王庚還真不信劉誠志會辦這種事,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你不能去是因為你的身份,受慶,你的身份太敏感了,一旦出現在前線,日本人不會放過你這條大魚,定會包圍承德,屆時你會有極大的危險!”
王庚還想再說,洪崇烈也跟著反對,他不好堅持,嘆息著沉默了。最終,張自忠推薦了第十八集團軍的一位大校師長方先覺,他說:“劉將軍在十八軍擔任過司令,可以說,十八軍就是劉將軍的娘家,方師長曾經受過劉將軍的提拔,應該說得上話。”
最后,最高統帥部通過了國防部長的推薦人選。
承德,劉誠志站在一段還沒有完全拆除的古城墻城頭上看著夕陽落日,看了許久,最后一絲余暉即將沉下地平線之際,副官報告,北京方面來人了。是乘火車來的,聽說是第十八集團軍方面的人,劉誠志留戀地看著夕陽殘照,眼睛里閃過了些許落寞和留戀,口中不經意地問道:“噢,十八軍的人啊,是誰?”
“他說他叫方先覺,字子珊,是首長的學生。”
劉誠志眉頭一挑,隨即走下城頭,邊走邊想:北京還是不放心我啊,要么是來分權的,要么是來抓我回去的。
啪!腳跟一碰,迎面看到老首長走來,方先覺敬禮道:“司令,第七十九師師長方先覺大校向你問好!”他用的稱呼還是從前劉誠志在十八軍當軍長的時候所擔任的職位,話題一開,接下來就順利多了。
劉誠志淡淡一笑道:“子珊,你成熟多了,我記得我離開十八軍的時候,你還是一名中校營長。”
“司令的記性真好,另外,司令風采依舊,猶勝往昔,精神勁頭讓我們這些年輕人很羨慕啊!”
劉誠志又是一笑,故意裝作聽不出老部下的話外音,看了看將晚的天色,說:“既然來了,就吃頓便飯吧。”
方先覺沒有推辭,飯桌上,劉誠志命副官開了一瓶特供的汾酒,這是清香型白酒的典型代表,工藝精湛,源遠流長,素以入口綿、落口甜、飲后余香、回味悠長特色而著稱,在國內外消費者中享有較高的知名度、美譽度和忠誠度;其有著四千年左右的悠久歷史,一千五百年前的南北朝時期,汾酒作為宮廷御酒受到北齊武成帝的極力推崇,被載入二十四史,使汾酒一舉成名。
“子珊啊,我們都是江蘇人,還記得在蘇北一帶我暢游名山大川,立下豪言精忠報國,有時候暢飲兩江,何等的隨意快活!”劉誠志觸景生情,和方先覺碰了一杯,眼里有了晶瑩的淚珠,“說吧,子珊,我知道你不是無緣無故來的,北京是讓你抓我這個‘逃兵’回去,還是解除我的兵權,你直說無妨。”
“司令,你跟我回去吧,在承德太危險了,我知道你的人品是忠厚老實,但也不至于心灰意冷,大明立國五百余年,不會讓忠臣寒心的。”方先覺幽幽一嘆,放下了酒杯,“袁元素將軍受了千古奇冤,被崇禎皇帝殺了,如果放在當下時代,絕不會造成如此悲劇,同樣的,將軍,你的處境還沒有那么絕對!”
“呵呵,子珊的口才變得好了許多。”
“將軍……”
劉誠志吃了一口青菜,也放下了筷子,苦笑道:“我本來以為在我有生之年一直到退休,絕不會再沾染是非,所以我在中央一直扮演著老好人的角色,沒想到就因為我的中立態度,卻為我引來了這般禍事。”
方先覺站了起來,指著東方道:“將軍,你看看那一個方向,黑夜過后,旭日東升,又是新的一天,日出東方,中華民族輝煌幾千年,今日的沉淪,不是祖先的罪過,而是我們這些不肖子孫的無能!我們不能一直活在自怨自艾固步自封之中,國家尚沒有完成統一,將軍何必自暴自棄?走吧,回北京,將軍可以建功立業,為中華民族的復興貢獻自己的一份綿薄之力,而不是為了自己的一己得失賭氣,甚至要用自己的生命證明自己那可笑到極點的忠貞!”
劉誠志閉了閉眼,過了許多,睜開眼睛,拿起筷子,決然道:“好了,子珊坐下吧,吃菜!”
方先覺緩緩坐了下來,內心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