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力所及之處，遍野都是尸體。</br> 眾人數(shù)不清眼前能夠看到的究竟有多少，就那么靜靜地伏尸在荒涼冰冷的砂石枯草上，**的尸身，殘破的肢體，森寂的白骨，在風里瑟瑟翻飛的皮毛。</br> 尸橫遍野，滿目死寂，這里就像是一片生靈的墳場。</br> 幾個人良久沒有說話，蒼涼廣闊的萬古群山和大地一樣沉默無言，漆黑沉重的夜空下，這片墳場比人，山，和大地還要安靜，這無數(shù)生靈死不瞑目的眼睛仿佛在與這幾個人默默對視，又仿佛在訴說著讓它們靈魂都不得安寧的死前曾經(jīng)歷過的恐懼。</br> “這……”柯尋終于率先發(fā)出聲音，聲音里帶著微微的沙啞，他不得不清了清嗓子，“這就是地獄之門？”</br> “那么門在哪兒？”朱浩文挪開照在地面的手電光，改照向遠處的群山。</br> 因為剛才照到的一具早已腐爛多時的狐貍的尸體，他疑心它的眼珠動了一下。</br> 幾人四下里又照了一陣，并沒有找到所謂的“地獄之門”，眼前所見的只有遍地尸體，和不遠處那片嶙峋的巨石。</br> “我們今晚要待在這兒么？”邵陵看向牧懌然。</br> “總不能還原路返回去，”朱浩文道，“這個地方應該就是畫推指引我們要來的地方了。”</br> 牧懌然微微點頭：“是的，這里應該就是我們此行的目的地了，所以今晚就待在這兒。”</br> 邵陵掃視了一眼四周，抿了抿唇。</br> 守著這成百上千具的尸體過夜，這種感受著實不太好。</br> 像是明白邵陵心中所想，牧懌然補了一句：“我們把車開到那片巖石附近，那邊似乎尸體要少一些。”</br> 三輛車小心翼翼地繞開地上的尸體，緩慢地開到了那片巨大的巖石旁邊，這片巖石有著好幾層樓高，面積大約相當于四個籃球場，石壁嶙峋斑駁，整體卻呈直上直下的形態(tài)，遠遠看去像是突兀地立在平原上的一座方形高臺。</br> “天葬臺？”柯尋立在巖石腳下仰頭打量。</br> “你……你可別嚇我……”吳悠捂著胸口。</br> 所有人此刻都下了車，繞著這座巖石臺四下探尋。</br> “如果是天葬臺，也沒有什么好驚訝的，”衛(wèi)東說，“這只能說明這是《信仰》那幅畫給我們的又一暗示，我就希望別讓咱們死得像那幅畫里一樣慘就行了。”</br> 柯尋正要說話，卻見羅勏蹭過來：“哥……你陪我去撒個尿唄……我自個兒不敢去。”</br> 柯尋：“……”</br> 同大家打了個招呼，兩人往遠處走了一段路，直到快要看不清巖石旁的眾人才停下來，背著身，如此這般。</br> 羅勏吁了口氣：“快憋死我了，我起碼憋了有倆小時，差點沒憋出毛病來，哥，你說這樣會不會影響我的某種能力啊？”</br> 柯尋：“……你特么這會兒還有心思擔心這個呢？”</br> 羅勏：“我這不是恐中作樂么。”</br> 柯尋：“論心大我只服你。尿完了嗎，尿完走人。”</br> 兩個人收拾妥當往回走，柯尋邊走邊用手電在遠遠近近的尸體上掃來掃去。</br> 羅勏：“……哥，我覺得你比我心大，這些尸體有什么好看的，你還用舞臺燈效給它們打光，這是想讓它們‘死你麻痹起來嗨’嗎？”</br> 柯尋：“…………”</br> “你現(xiàn)在可以住嘴了，”柯尋指著前面的巖石，“你先回去，我在這附近看看。”</br> “哥！”羅勏震驚地看著他，“你膽兒也太大了！你自己？！在這些尸體中間看看？！”</br> “少廢話，要不你就和我一起，要不就先回去，我在附近轉轉。”柯尋不耐煩地揮手轟他。</br> “萬一有危險怎么辦？！”羅勏擔心不已。</br> “沒見你姐夫一直大老遠兒地關注著這邊嗎，”柯尋用下巴指指遠遠立在巖石旁向著這邊看的牧懌然，“我這兒有危險的話，你姐夫會第一個發(fā)現(xiàn)的，你趕緊回去吧。”</br> 羅勏只好一路小跑著躥回了巖石旁。</br> 柯尋并沒有亂走，就只是打著手電，以這個距離為半徑，以巖石為圓點，繞著巖石轉了一大圈，然后回到了同伴們的身邊。</br> “有什么發(fā)現(xiàn)？”牧懌然垂在自己腿邊的手，輕輕地給手槍重新上上保險。</br> 柯尋走過來握住他的手，輕輕揉了揉，像是在讓他放松，口中則回答他的話：“的確有個讓人很吃驚的發(fā)現(xiàn)——看到了嗎，所有這些尸體，它們的頭部所朝向的方向，都指著這片巖石臺。”</br> 這話果然令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大家紛紛用手電再次照向這遍野的尸體，證實了柯尋的發(fā)現(xiàn)的確不假——所有這些凌亂散布著的尸體，無論是獸還是禽，無論體型是大還是小，無論是腐肉還是枯骨，它們的頭部就像是被磁石吸引著的磁針，齊刷刷地指向著眾人身畔的這片巖石高臺。</br> 而那些尚未完全腐化的尸體，一雙雙瞪大的眼睛也死死地盯著同一個方向，同一個標的。</br> 沉默的群山，荒涼的曠野，死寂的黑夜。百千具形態(tài)各異的尸體，齊齊地朝向著這片突兀聳立著的方形的巖石高臺，一股詭異和緊繃的氣氛忽然彌漫開來，將十三名入畫者和眼前的一切濃濃地籠罩在其中。</br> “巖石臺有古怪。”秦賜低聲道。</br> “會是上面還是下面？”朱浩文問了一句。</br> 暫時無人知道答案。</br> “那，咱們現(xiàn)在要怎么辦？”李小春緊張得用虛聲問道。</br> “我建議先不要輕舉妄動，”邵陵謹慎地道，“還有幾個小時天就會亮，咱們最好白天再仔細探查這片巖石的上上下下。”</br> 眾人對邵陵的提議都表示贊同，于是仍舊各自回到車上，每輛車保證時刻有一人清醒著負責守夜。</br> 這一夜不知有幾個人真正睡著了，當天色漸亮時，柯尋的聲音率先炸響在車里：“臥槽！巖石呢？！”</br> 大家聞聲連忙向著車窗外看去，卻見昨夜就矗立在車邊不遠處的那片巖石臺，竟然就這么憑空消失了！原本矗立的位置現(xiàn)在是一片砂石地。</br> 柯尋從車里跳出來，舉目一望，更加驚訝：“臥——那些動物尸體呢？！”</br> 滿眼都是荒涼的砂石枯草，卻根本不見昨晚滿地橫尸的景象。</br> “難道昨晚看到的全都是幻象？”衛(wèi)東也驚訝不已地走到旁邊左右張望。</br> “那這幻象是什么時候消失的呢？”柯尋回身看向紛紛從車上跳下來的同伴們，“昨晚誰值最后一班夜？難道都沒有發(fā)現(xiàn)巖石消失掉了？”</br> “天亮之前谷里起了霧，”邵陵道，“我是最后一班崗，當時霧很濃，能見度大概只有兩三米，出于安全考慮，我并沒有下車查看，也沒有想到巖石會消失掉，我想巖石和尸體很可能就是在霧中消失的，也就是說，是在天亮之前消失的，幻象很可能只在夜晚出現(xiàn)。”</br> “我認為那并不是幻象，”牧懌然開口，“或者嚴謹一點來說，那并不是一種虛象。因為昨晚我親手接觸過巖石表面，它并不像是障眼法或是偽造物，它具有實體，并且質感與真正的巖石完全一致。”</br> “懌然說得不錯，”秦賜接道，“昨晚我也近距離觀察過一具野牦牛的尸體，雖然它已沒有生命體征，但不論是從它裸露在外的體內器官還是纖細的結締組織，以及骨骼、表皮、瞳孔等等細節(jié)處來看，它都是一個真正的‘生命體’，是一個實質存在的東西。”</br> “那，那為什么它們都會憑空消失掉呢？”李小春撓頭。</br> “我有一個猜測，”牧懌然迎上大家望向他的目光，“我想，或許昨晚出現(xiàn)在這個峽谷里的，是另一個世界的情境。”</br> 這個猜測令眾人齊齊地驚怔在當場。</br> “如果從玄學角度來看，”牧懌然沒有給大家緩沖情緒的時間，接著往下說道，“這里屬于《山海經(jīng)》里的古昆侖范圍，昆侖山，萬山之祖，集天地靈氣的所在，還是現(xiàn)代人口中的死亡之谷、地獄之門，不管是靈氣還是陰氣，都在昨晚、在這個地方達到了峰值，從而極可能觸發(fā)或揭開了另一個世界的一角。</br> “而如果從科學角度來解釋，谷內巖石具有的超異常磁場，和昨晚激烈極端的暴風天氣，也極可能造成空間的扭曲、交錯、疊加，甚至，置換。如果把我們所在的世界和另外一個世界理解為多元宇宙的并存，那么這種短暫的‘穿越’現(xiàn)象也不是沒有可能發(fā)生。</br> “用《薛定諤的貓》給出的線索暗示來分析的話，我們這個世界很可能與另外那個世界正處于一個疊加態(tài)，那么當我們‘觀察’它的時候，它就坍縮向了另外一個世界。</br> “我現(xiàn)在有一個初步的猜測，也許我們接下來要展開的行動，就是需要進行一種‘觀察’的行為，以此來打開另一個世界的入口。”</br> “……有道理。”眾人過了片刻才終于紛紛緩過來，昨晚已經(jīng)‘不小心’身在另一個世界的經(jīng)歷讓大家都有點后知后覺的后怕。</br> “秦哥，小春，岑姐，青青，你們四個留下，”柯尋立刻做出安排，“青青幫小春一起弄早飯，岑姐拿好槍，觀察著點四周的動靜，秦哥你去車頂上站個崗，同時注意一下其他人。其他人分組，分別往四個方向遠些的地方去查看，都背好隨身的包，拿上槍，不要走太遠，保證視野里能始終看到咱們的車，秦哥如果發(fā)現(xiàn)有人情況不對，立刻用信號槍通知所有人。”</br> 說著去后備箱翻牧懌然帶來的信號槍和望遠鏡遞給秦賜。</br> 已經(jīng)共同出生入死過很多回的成員們，早已默契十足，柯尋一邊安排著，大家就已經(jīng)一邊開始做準備，迅速分好組后，各擇了一個方向謹慎地向著遠處走去。</br> 半個小時后，幾組人紛紛回來，均一無所獲。</br> “除了砂石枯草和幾具動物死尸就沒有別的東西了，”邵陵道，“而這些動物尸體也并非全都頭朝著昨晚巖石臺的所在方向，看起來是非常‘正常’的死亡狀態(tài)。”m.</br> 其他組探查的情況也是如此。</br> “我想我們白天大概是不會有什么收獲了，”朱浩文道，“只有晚上才會出現(xiàn)‘疊加世界’，我們所有的行動只能在晚上進行了。”</br> 大家也一致如此認為，于是白天的行動宣告中止，大家先簡單用過了李小春弄的早飯，然后開始卸載車上的露營用物，男士們扎起了四個中型和一個大型的帳篷，中型帳篷用來分別休息的，大帳篷用來大家聚在一起開會的。</br> 女士們負責給每個帳篷鋪毯子和分發(fā)睡袋等物，最后大家把收集來的枯草堆起來，燃起了一個小火堆燒水喝。</br> “看來咱們只能干等到晚上了。”衛(wèi)東偏頭看向太陽升起的方向，白得刺眼的光像是利刃一般，割碎了清晨冰冷的空氣，直讓人有種身上正被千刀萬剮、體內正遭冰錐割扎的痛苦錯覺。</br> “喝完熱水就都進帳篷睡覺補眠，”柯尋說，“昨晚肯定都沒睡好，白天養(yǎng)好精神，晚上才有精力應付。咱們安排一下輪班值崗，每班兩人，三個小時一換，我和東子第一班，懌然和蘿卜第二班，吃過午飯后邵總小春第三班，浩文兒秦哥第四班，華館長和女士們不用值，都睡個美容覺。”</br> 華館長：“……”</br> “我們來幫忙做飯吧，”吳悠道，“雖然不敢拿槍，但拿菜刀還是沒問題的，保證讓大家頓頓有肉吃到飽！”</br> “好，溫飽問題是除生死之外的第二大事，就拜托你們了。”柯尋笑。</br> 吳悠看著地上盛有食材的箱子，心里嘆了一聲。</br> 誰知道大家還能活過幾頓飯去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