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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楊氏覺得自己不能就這么死了.她這個閨女一向掐尖要強,雖說這兩年懂事了些,骨子里卻是個不服人的,若她就這么去了,真不知道她會做出點什么事!
她雖病的迷迷糊糊的,對外面的事并不是完全不知.她知道他們換了個地方,也知道高二老爺一家除了金氏都走了.她沒空去想金氏到底是怎么想的,卻知道高二老爺為什么會這么做——因為她是個妾.
雖然是貴妾,可還是妾,不過是不能隨意打罵,不能自由買賣,比賤妾要多些體面,但不管怎么說,安姐都是庶出.高二老爺的想法她也不能猜到,自古女人在婆家的待遇大多是看娘家,娘家支持的多些,姑娘的日子就好過些.安姐的出身本就低,若娘家再不支持,那在郡王府里很可能就只干頂一個王妃的名頭,日子不知道要過成什么樣呢.
而她作為一個妾,隨便能給安姐什么支持?更多的還是看高老爺以及軒哥等人,而有的時候堂兄弟叔伯也都是有力的支持.高二老爺有兩個都站住的兒子,也不怪胡底氣這么足了.
她迷迷糊糊的七想八想之間,還想到了早先高二老爺拼死報金氏,那時候他也是篤定了高老爺不會真敢讓他出族吧,這里面除了高老太太,兄弟情分,恐怕還有高老爺只有一個兒子,還是個身體不好的……
這么迷迷糊糊的七想八想,她更覺得自己要活下來,雖然身體上的疼痛難受已經超過了她的忍受,但她想,她還應該堅持.抱著這種想法,她雖然幾次閉上了眼,但呼吸還是若有若無的.安姐提心吊膽的看著她,不時的拿用開水煮過的棉布蘸著淡鹽水濕潤濕潤楊氏的嘴角,整個晚上她絲毫不敢合眼,就怕自己一個疏忽,楊氏就這么去了.
就這么又挨了一夜,當第二天的光線透著窗戶照進來的時候,安姐在頭暈目眩的同時又有一股振奮,第三天了,秦舉人速度快一些,今天下午就有可能把人請到!
她正這么想著的時候,金氏過來了,讓她去吃飯.她搖搖頭:"讓她們端進來就好了."
"你也出去走兩步活動活動身體,再這么下去,你都要倒下了.你別怪我話說的難聽,可真是你要有個什么,讓這一堆人怎么辦?據說那留哥那兩天可是鬧的厲害."
為了怕萬一,安姐把照顧楊氏和留哥的人完全隔離了開來.留哥那里是他的奶媽子,卷秋,陳氏等人,楊氏這里則是她,王媽子和冰琴.兩邊人完全不接觸,真要說什么事也隔的遠遠的.若留哥那邊的人來他們這邊,哪怕只是在院子里站站,回去也要換衣服,洗手洗臉.事實上,照顧楊氏這邊,包括她自己都很少同外面人接觸.在這種情況下,別說楊氏,就是她也沒有再抱過留哥,只是每天問問他的情況.
留哥現在還不到一歲,話還說不清楚,可已經認人了,幾天不見楊氏和安姐,他小小的心中也充滿了恐懼.白天還好,半夜不時的就會驚叫,鬧的一屋子人慌亂.
安姐也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要保重,也清楚到院子里走走,呼吸呼吸新鮮空氣有好處,但她也是真害怕,她想了想:"最遲晚上,秦舉人就會把郎中帶來了,到時候……就好了."
金氏見她這個樣子,搖搖頭:"那我讓她們把飯端過來."
他們的飯食現在是劉家做的,雖然只是一個中等縣的商戶,吃穿用度卻非常講究.又一心巴結他們,端上的飯食就非常豐盛.只是粥就有三樣,此外還有兩樣小點,四樣小菜.劉家自己在府城開的就有酒樓,因此這菜肴不僅做的干凈,也很精致.不過就算是人間美味,這時候安姐也沒什么胃口,但她知道這時候不僅要吃,還要多吃.
正吃到一半,冰琴就慌慌張張走了過來:"秦先生回來了!"
安姐連忙放下筷子:"快請,不不不,我去見他!"
她說著連忙站了起來,因為站的太快身體還晃了晃,是旁邊的金氏扶了她一把才讓她站穩了.()
他們住在內院,秦舉人當然是不方便進來的,就在二門處等著.看到安姐,他遠遠的就站了起來,安姐先向他后面看了一眼,見沒有別人,心中就一突,連忙快步走過去:"先生?"
秦舉人看了旁邊劉家的媽子一眼:"姑——少爺這邊說話."
安姐跟著他走了過去:"怎么,汴京府也沒有好的郎中?"
秦舉人搖搖頭:"姑娘,出大事了,蔣王壽王謀逆了!"
安姐一怔,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她有些不解的看向秦舉人,那同他們有什么關系?秦舉人以為她對這些不留心,就道:"蔣王的封地在上海,壽王的封地在舟山,據說這兩地已經淪陷.東海艦隊跟著蔣王不知去了哪里——都說是去了天津港,要從那里打下廄.壽王卻收攏了幾地人馬正北上而來,江寧……據傳也已經淪陷了……"
幾天都沒休息好,再加上一夜沒睡,安姐的腦子是有些糊涂的,直到秦.[,!]舉人說出最后一句,她才反應過來,臉色刷的就變了,她長吸了口氣,穩住神:"消息確切嗎?"
"我剛到的時候,府城還沒有太大動靜,昨天卻已經傳遍了,我出城的時候,見了不少難民."秦舉人的臉色也非常難看.原來兩王謀逆的事朝廷雖一路通過驛站知道了,但普通百姓還不是太清楚.在太,祖時期,關于此類消息就有嚴格規定,當然,難民出現,官府也不可能完全封閉消息,但有關人員卻不能在最初的時候泄露消息.
汴京府離江寧上千里的路,雖然影影綽綽的有些傳聞,但一般民眾并不太清楚.但昨天難民的出現,一下就炸開了鍋,倒也說不上如何慌亂,畢竟江寧離汴京遠著呢,很多人甚至沒聽說過這個地方.可叛逆謀亂卻是大事,因此街頭巷尾議論不斷,說什么的都有.秦舉人聽了心中七上八下,后來還找了一個難民詢問,可那難民也不清楚,只說起了兵,全家害怕這才逃難而來,至于江寧的情況,那人就一問三不知了.他又問了別人,大多是不知道的,有說已經投降了的,有說已經淪陷了的,說什么的都有,他也不知哪個是真,但怎么看,江寧的情況也是真不妙了.
"這么說是真的了?"安姐喃喃著,前幾天她還想自己是自作證明,誰知今日就……
"兩王謀逆,江寧必是要受災,姑娘,我們怎么辦?"秦舉人心中現在也是一團亂麻,若江寧是戰敗后淪陷也就罷了,可高老爺若是投降了,他們又該怎么辦?說起來他是朱二公子的人,和高家并沒有直接的關系,可難道就這么丟下楊氏母女不管嗎?但高老爺若是投降了,這楊氏母女就是罪臣家眷,他若還與其牽扯不清,自己會不會受了牽連?
一時間秦舉人舉棋不定,他的良心告訴他不能這么一走了之,不說別的,楊氏母女這些年對他卻是不薄.除了每月的詭外,凡是經他手的生意都會給他一份提成,早先的倉庫房屋也就罷了,隨便也沒多少.可后來的貿易卻真是不少,這次臨來前,他用那些銀子在江寧也買了個鋪子,就想著將來回到廄,再重振家業.可若他和這等大罪糾纏不清,到時候別說什么銀子房子鋪子,就是身上的功名也保不住.
他在這邊七想八想,那邊安姐臉上的表情也變幻莫測.信息太少,她不知道江寧的情況,也不知道高老爺會如何選擇,只以高老爺平時的做派來看,真不像那種英雄級人物.他萬一投敵了,萬一跟著叛亂了,那她們母女現在立刻就面臨著牢獄之災!這是一個很可怕的前景,但她現在不得不想若真是這樣她該如何?
朱抵!
在這個時候唯一還能保得住的她的就是朱抵,就是她這未來郡王妃的身份.想到這里她抬起頭:"秦先生有什么打算?"
秦舉人沒想到她會突然這么問,一時愣住了.安姐對他行了一禮,現在在劉家,雖然他們避開了人,她行的還是拱手禮,秦舉人嚇了一跳:"少爺你這是做什么?"
"現在內憂外患,我一時也沒了主意.現在這種情況,我也沒什么好要求先生的,只希望先生能再幫我十天.這十天內,若真傳來我父親已經投敵的消息,先生自可離去.十天后,若沒有確切消息,先生也大可自便.只望這十天,先生能先幫我一二."
秦舉人本來猶猶豫豫,被她這么一說,頓時鬧紅了臉,跺著腳道:"姑娘這么說,真是愧殺我了."
一時急切,他也忘了改口.
"此地離江寧甚遠,就算現在出現了難民,我想真要有確切消息,也還要幾天……當然若朝廷下旨,則是另外一回事.不過大概是還能再等幾天的,我姨娘現在這種情況,卻是要麻煩先生先找一個好些的郎中了."
"少爺放心,郎中我已是找好了.在汴廄甚有大名,也治了不少瘧疾病患,只是年齡大了,再加上咱們不在汴京府他一開始不愿,我就許了他三百兩銀子.現在正同張管事一起往這邊來呢."
現在郎中主要是賣藥,出診費并不高,像白郎中跟著他們千里迢迢從江寧到安縣,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去也不過只要了二百兩.三百兩實實在在是個大數目,安姐聽了卻長出了口氣,這個時候她就和大多數的患者家屬一樣,相信只要多花錢就能治病.
"不過少爺,那郎中一來,很可能就帶來江寧的消息,這劉家……"
安姐咬了下下唇:"這事我心中有數,你放心吧."
秦舉人是昨天城門未關時出的汴京府,晚上歇在了中途的一個村里,今天一早就起來趕路,端的是風塵仆仆.安姐就讓他先去梳洗休息了.而她自己則先回到內院看了楊氏的情況,然后又把早先的飯吃完.過后她思忖了片刻,這才重新洗了手臉,換了衣服.
大明重商,安姐早先覺得高家生活奢侈,后來她才知道官宦人家比起有錢的商戶還錯了一等.這倒不是說官宦人家不如商戶,而是要有所顧慮.這就像現代,一個富豪有幾套別墅大家都覺得很正常,可一個官員呢?當然,大明的官員還不比現代這么敏感,也可以借口經商,但一般都還有所顧慮.
這劉家雖只是一個中等縣的.[,!]商戶,宅院修的也漂亮.當然說不上什么精巧布置,一步一景,可也面積寬大,庭院深深.安姐他們所處的院子要往正院去,就要走上個五六分鐘.劉夫人早知道她要見自己,雖然同意了,心中還有些冒嘀咕.他們這樣的商戶,最喜歡和官員結交,雖然他們家有靠山,但多個朋友多條路卻是一直奉行的格言.
高老爺這樣的知州,過去是他們很難攀上的線,所以當安姐拿著高老爺的名帖過來的時候,他們全家上下都喜出望外,哪怕知道楊氏得了瘧疾也沒有拒之門外.
"不過這個高公子要見我做什么呢?他有什么事不要同大郎說嗎?"劉夫人疑惑著,好在安姐雖算得上少年了,也還小,同她倒沒太多禁忌了.
就在她這么想的時候,安姐已經到了,她穿了件鵝黃色的小花褙子,腰上系了條鑲白玉的犀牛皮帶,整個人看起來唇紅齒白,卻是有一種雌雄莫辯的英朗,劉夫人一見心中就一喜,還隱隱的有些遺憾——自家這樣的門第,卻是只有做妾的.
安姐行了禮,坐下寒暄了兩句道:"我家姨娘突染急病,多虧貴府援手,此等恩情,在下真是沒齒難忘."
"高公子嚴重了,不過順手之勞.不知貴姨娘可有好轉?若有什么需要,公子可不要客氣."她試著開口,想著楊氏母女是不是有什么不便.
安姐笑著點點頭:"夫人的話我記著了,若有需要一定不外氣.其實……我今次前來,是有件事來向夫人坦言的."
劉夫人一怔,安姐道:"我父親是江寧知州不錯,但我,并不是高家二郎."
她說著解開發冠,如云的黑發披灑而下,劉夫人徹底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