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閣老整理一下衣領,拄著拐棍下臺階。</br> 與此同時,百勝和時遷從后門出,一個向東,一個向西。</br> 時遷去見大飯把,百勝去見封天極和南昭雪。</br> 路邊一家小早點鋪子里,今天也把小桌小凳支出來,放在自家窗臺底下。</br> 陽光正好,散散濕氣。</br> 不少人愿意坐在外面吃早膳。</br> 南昭雪和封天極挑了個靠窗的位子。</br> 時間還早,街上的人已經不算少,閑聊的,無一不是那些尸首的事。</br> 被認出來的不多,鄰縣的也有人過來認過,暫時沒有找到。</br> 南昭雪道:“今天卓尚書也該回來了,但愿他能帶回好消息。”</br> “一定會,”封天極說,“卓閣老的推測有理,這些人應該不會太遠。</br> 像大飯把認出的,那種應該是個例。</br> 難民之類,無從查起,不是本地,沒人報案,官府也不會多問,也就更加安全。</br> 但這么多人,不可能都是難民。</br> 再說,這幾年父皇雖然沒有什么功績,但也沒有大過錯,沒鬧過災,沒有暴亂,也沒什么難民。”</br> 這的確是事實。</br> 南昭雪也清楚,凌凌柒游歷過那么多地方,也沒說過哪哪民不聊生。</br> “這也要得利于王爺,之前從邊關回京之時,順便體察一下民情,有些匪徒已經被斬殺干凈。”</br> 封天極笑笑,正想說話,又聽南昭雪說:“也不知道別處的人家,有沒有給王爺供畫像的?</br> 邊關那邊的畫像也英武嗎?</br> 就見他身穿金甲,頭戴金盔,頂上紅纓隨風飄擺,紅艷艷刺人二目!”</br> 封天極:“……”</br> 南昭雪忍不住低頭笑。</br> “王妃!”封天極咬牙,握住她手腕,“當初那些詞兒,還不是王妃叫時遷那個狗東西寫的,還好意思笑!”</br> “你再笑,再笑本王……”</br> 南昭雪抬頭,眼中帶笑,眼角都笑出淚來:“你要干嘛?”</br> “你再笑,再笑——再笑我就親你了!”</br> 南昭雪一怔,隨即更笑得更歡。</br> 封天極鼓著腮:啊,好氣!</br> 這時,百勝從遠處跑來。</br> “王爺,王妃……”</br> “干什么?!”</br> 百勝嚇了一跳:“王爺,雍王把閣老請走了。”</br> 南昭雪止住笑:“好,我們知道了,時遷呢?”</br> “他去大飯把那邊安排了。”</br> “好,你且回去,若沒有要緊的事,暫時不要出府,等卓尚書回來,立即通知我們。”</br> “是。”</br> 百勝轉身退出小店,看到老板掀開籠蓋,熱騰騰,香噴噴。</br> “老板,什么餡的?”</br> “大蔥肉的,香得不得了,您要來點嗎?”</br> “來八籠,”百勝回頭看一眼背對著這邊的封天極,“看見了嗎?那是我家公子,一會兒他結帳。”</br> “好嘞!”</br> 百勝抱起包子,撒腿跑了。</br> 南昭雪眼角的余光看見,嘴角忍不住翹翹。</br> “你還笑!”</br> “我不笑了,別生氣了,王爺,那咱也走吧。”南昭雪站起身。</br> 封天極見她這態度,瞬間消氣,跟著站起來去找老板結帳。</br> 一聽錢數,戰王殿下擰起眉頭:“我們倆吃了這么多?”</br> “不是的,是您的手下,要八籠,帶走了。”</br> 封天極錯愕,南昭雪再次笑出聲。</br> “好個百勝,八籠,不怕撐死!”</br> 卓閣老抿一口茶,若無其事地問道:“王爺,找我這個快死的老頭子有什么事?”</br> 雍王本來做好心理準備,卓閣老會拒絕他的邀請,沒想到稍微推辭幾句,也就和他一起出來。</br> 雍王又燃起希望,本身是堂堂王爺,卓家再怎么著也是臣子,該有的低姿態也給了,還能如何?</br> “閣老,上次的事的確是誤會,本王也是關心則亂,還請閣老原諒一二。”</br> 卓閣老掃他一眼,淡淡“嗯”一聲。</br> 雍王心頭一喜,給閣老把茶滿上。</br> “這次的事情,本王也是想著好好辦,還請閣老多多相助。”</br> 卓閣老眉梢一挑:“如何相助?”</br> “閣老,您雖已經退出朝堂,但本王知道,您的心一直在。</br> 但凡與百姓有關的,您絕不會袖手旁觀,這是您的風骨,也是您的初心。”</br> 卓閣老低頭抿一口茶,心說,虧這還是雍王自己帶來的茶葉,難喝死了。</br> 連人家戰王府的茶渣渣都比上不上。</br> “雍王殿下,老夫雖身在朝堂,心一半在堂,一半在野。</br> 江湖之大,大得超出想象,每一座山,每一條河,老夫都想去走一走。</br> 人生如江河,注定有很多過客,不到最后,你不知道誰是人,誰是鬼。</br> 有的人是為了瑰麗你的河山,有的人是冷你的日月。</br> 你知道同一株藥,怎么用有毒,怎么用是救人嗎?你不知道。</br> 所以,你說,我說得有沒有道理?”</br> 雍王:“……”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為什么完全聽不明白說的是什么?</br> 捏著茶杯,看著盤旋的一枚嫩牙尖兒慢慢墜到杯底。</br> 雍王抬頭看著閣老,嚴肅認真地說:“本王以為,閣老所說,甚是有理。”</br> 卓閣老清清嗓子:屁的有理。這些話都是平時那個胡老頭子說出來氣老夫的,信口胡諂幾句。</br> 你居然認為有理。</br> “雍王殿下,你直說吧,找老夫什么事?”</br> 雍王舉杯道:“閣老,請您飲此茶。”</br> 卓閣老不動聲色,端起茶杯,看著茶水半晌,慢慢喝了。</br> 雍王心頭微松:“閣老,本王認為,此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街上百姓們已經在議論紛紛。</br> 民心易生亂不說,萬一……”</br> 他壓低聲音:“萬一,再引發瘟疫,可如何是好?”</br> 卓閣老神色微變:“瘟疫?”</br> “是啊,那么多尸首,再加上大雨,這可太容易了。”</br> 雍王愁眉苦臉:“必須要想個萬全之策才行。”</br> “那王爺的意思是……”</br> “本王想讓您和本王一同避免此事發生。</br> 您放心,本王絕不會讓您操勞。</br> 您只要把村民們集中一下,簡單說幾句,安撫他們的心,讓他們相信本王。</br> 其它的事情,由本王來解決。”</br> 卓閣老差點氣笑,說了半天,就是讓自己費力吆喝,利用聲望和百姓對自己的信任,為他雍王撈好處唄?</br> “王爺,這事兒怕是不妥。”</br> “閣老,此話怎講?”雍王急忙問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