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殿沒有別人,都被封天極趕到外殿去。</br> 他輕步到南昭雪床前。</br> 南昭雪緩緩睜眼,剛才皇帝的話,她都見了。</br> 什么姐弟,什么同一血脈,這種不要臉的話,皇帝也能說得出來。</br> 發生這樣的事,尚且能含糊而過,皇帝依舊想放長公主一馬,可想而知,在這去的那些年里,封天極小的時候,是怎么被欺負的。</br> 那個時候,皇帝怎么不說什么姐弟,什么血脈?</br> 南昭雪心里生氣,但此時唯有安慰封天極。</br> “王爺,不必難過,那種話也不必放在心上,你根本不用聽。”</br> “我不難過,”封天極握住她指尖,笑容淺淺,“我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家人,還不如沒有的好。”</br> “我只是難過,連累了你,害你受這一場。”</br> 封天極清楚,若非是為了他,南昭雪不用受任何人的氣。</br> 南昭雪也志不在后宅,她不像尋常女子,守著后宅小小的一方天,一個男人,就以為是全部,付出一生。</br> 她注定是飛騰的鳳,翱翔的鷹,屬于更廣闊的天地。</br> “要是為這個,就更不必難過,”南昭雪反握他的手,“你我夫妻,談什么連不連累。”</br> 封天極摸摸她的頭發:“那你到底有沒有不適的地方?那么冷的水,即便沒有淹到,泡一下也是極寒的,你不要瞞我。”</br> “不會,”南昭雪看一眼外面,“不信你去問沈太醫,我沒事,我雖然輕功不如你,內力也不及你,但我有一樣絕活。”</br> “嗯?”</br> “這個不能說,我師父當年教我時,再三叮囑,不許告訴任何人,尤其是一個姓封的,不然他會沒完沒了的追問。”</br> 封天極本來還認真地聽著,到最后才明白過來,忍不住輕笑:“你呀。”</br> “真沒事,放心吧,”南昭雪也笑出聲,“你是不是懷疑我的醫術?”</br> “不敢,不敢。”</br> 封天極輕輕擁了擁她:“我好害怕,那一刻,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沒事,真是太好了。”</br> “明天我就帶你回王府,回咱們自己的家,不必顧忌任何人。”</br> “好好歇歇,我去去就回。”</br> 南昭雪輕拉住他的袖子:“你要去哪里?”</br> “安排一些事,”封天極吻吻她額頭,“今天晚上的事,就必須今天晚上了結。”</br> 南昭雪目光深深地看著他,半晌,緩緩道:“別傷著自己,若是不好做,不必急于一時,為了這種人,自損八百,不值得,你比她金貴得多。”</br> 封天極心頭一熱:“好。”</br> 他走到后窗,縱身一躍,悄無聲息地離開。</br> 夜風冰涼,卻吹不冷封天極此時充滿怒火的心。</br> 一想到南昭雪曾在那么冷的水里,他就不想讓長公主多活一刻。</br> 封天極輕松穿梭,來到東宮。</br> 沒多久,影七便一身黑衣出現在他面前。</br> “王爺,王妃的事屬下聽說了,您需要屬下做什么?”</br> “殺了長公主。”</br> “是。”</br> 封天極在低語幾句,影七點頭:“王爺放心,屬下定當完成。”</br> 封天極原路返回,回到殿內時,南昭雪還沒有睡著。</br> “這么快?”</br> “嗯,有人去做。”</br> 封天極守在她床邊:“睡吧。”</br> 南昭雪也的確有些累,此時已經是深夜,封天極也平安回來,她也不必再擔憂,緊繃的神經微微放松,閉上眼睛沉沉睡去。</br> 深夜,正值子正三刻。</br> 再過半刻鐘,就是外面的神策軍換防之時。</br> 此時的他們,最是松懈困倦。</br> 有人忍不住打了個哈欠。</br> 一個起,其它幾個也陸續開始。</br> 困意在他們之間迅速蔓延。</br> 跪在殿外門的長公主又冷,膝蓋又痛,縱然有困意,也無法入睡,身子一歪,又驚醒。</br> 抬眼怨毒地看一眼殿內的燭火,恨封天極和南昭雪到了極致。</br> 她垂眸看著地上的影子,暗想她什么時候受過這種罪。</br> 忽然,發現有點不對勁。</br> 這地上只有她自己的影子才對,那……旁邊的那個……是誰?</br> 那道影子站在她身后,一動不動,頭發像是垂落披散的,并沒有梳起,風過時,吹起發梢,輕輕飄動。</br> 這一動,就像牽住她的心尖。</br> 她渾身的汗毛都瞬間豎起。</br> 她怕,又按捺不住,緩緩回頭看。</br> 這一回頭,對上一張蒼白的臉,還有黑漆漆的眼,和血紅的嘴。</br> “啊!”她驚恐的大叫一聲。</br> 這一聲隨即沒入喉嚨,她被那個“鬼”一把掐住,飛快拖起。</br> 一切只在剎那之間。</br> 她還沒有緩過神,眼前一花,天地旋轉間,雙腳離地。</br> 困倦打盹的神策軍聽到動靜回神,猛地打個激凌,睜眼四處環顧。</br> 在外殿的宮人也嚇了一跳,茫然地從門縫中往外看。</br> 就見原本跪著的長公主站起身,捂著臉似在哭泣,一邊哭,一邊大聲罵道:“誰也不能罰我!即使是父皇了不行。我不服!封天極,我跟你沒完!”</br> 說罷,她縱身躍起,直奔著湖邊跑去。</br> 神策軍不明所以,正想著要不要追過去看看,但又一想,他們是在這里守衛,不是看守長公主。</br> 長公主被罰跪,又不是犯人。</br> 這時,換防的另一個也到了。</br> 好了,這就是他們的事了。</br> 兩隊交接,誰也沒提。</br> 外殿的宮人也不敢多言,更何況,長公主還罵了戰王。</br> 封天極聽到動靜,嘴角微勾,看一眼熟睡的南昭雪,輕步到外面。</br> “發生何事?”</br> “回王爺……長公主她,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br> 封天極擰眉,走到殿外,問神策軍:“長公主呢?”</br> “回王爺,往那邊跑了。”</br> “混帳,還不趕緊去追,若出了差錯,你們擔當得起嗎?”</br> 神策軍趕緊留下四人,其它的人去追,封天極也隨他們前去。</br> 很快,湖那邊就傳來動靜,長公主被那邊的神策軍發現了。</br> 火把燃起,長公主站在假山上,映著她散開的頭發,和蒼白的臉。</br> “長公主!”神策軍嚇得魂兒都要飛了。</br> 長公主扯開嗓子,聲音都有些劈了:“別過來!告訴父皇,南昭雪就是我推的!</br> 我看她不順眼,看封天極不順眼,就是想讓他們死!</br> 父皇不疼我,還要我道歉,我寧死也不道歉!”</br> 說罷,她縱身一躍,直直落入湖中。</br> “撲通”一聲,水花四濺。</br> 封天極看著呆愣的神策軍,喝斥道:“還愣著干什么?趕緊救人,稟報父皇!”</br> 神策軍回神,趕緊去拿東西救人。</br> 他們中間也沒有會水的,更何況這天寒地凍,心里都叫苦不迭。</br> 封天極首當其沖,先沖上假山。</br> 這座假山很大,中間還有不少小山洞。</br> 他垂眸四處尋找,看似毫無目標,實則早看到了留下的記號,順便抹除。</br> 走入一個山洞內。</br> 里面捆著一個人,被堵住了嘴,滿臉驚恐。</br> 見封天極進來,她抬頭盯住,眼神兇狠。</br> 封天極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嘴角勾出輕蔑的弧度。</br> “長公主,你還有什么遺言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