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雪的目光隨著那名嬌艷女子望去,看向她們那一行人最后面的兩人。</br> 也是一主一仆。</br> 主子十四五歲的樣子,穿一件淺黃色衣裙,外披同色毛領大氅,只是無論是衣裙還是大氅,都像是舊物,雖洗得干凈,但邊緣下擺已有輕微磨損。</br> 她頭上戴著成套玉梳,大小不一,錯落有致,成色倒是不錯。</br> 她身邊的小丫環就更不必提了,衣服洗得發白,頭上只一支素銀簪子。</br> 丫環如何南昭雪沒在意,就這位小主子,南昭雪覺得有些眼熟。</br> 她還沒想起來在哪見過,就聽那個嬌艷的姑娘冷然道:“磨蹭什么?要不是為了等你,早都走了,快點走!要是誤了事,有你好看!”</br> 后面的主仆二人也不敢應聲,低頭加快腳步。</br> 就在她們與南昭雪擦肩而過的時候,南昭雪猛地想起來她是誰。</br> 這姑娘就是當初和蔣錦皓一起,被關在湖心莊的那個,當時有好幾女孩子,唯獨有一個和蔣錦皓坐得近,似乎還知道蔣錦皓下水受了傷,幫忙包扎來著。</br> 自那次救出那幾個姑娘,南昭雪就沒有問她們的去向,當是從來沒有見過,想必她們哪個也不愿意提起這段過往。</br> 只是沒想到,今天會在這里遇見。</br>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人。</br> 這個小插曲,洛嬌嬌并沒有放在心上,走入寺廟大殿,點上佛香。</br> 香氣裊裊,南昭雪雙手合十,并沒有許什么愿,只是閉眼靜心,把要做的事在腦子里順一遍。</br> 上了香,寫了點香油錢,對站在一旁的僧人道:“方丈大師可在?”</br> “方丈大師在禪房內,今日不見客。”</br> “你見他,就說,上次站錯隊的事,有人來討債了。”</br> 僧人狐疑看她幾眼,但隔著幔紗,也看不清楚。</br> “你只管去說,若是不肯去,把香油錢還給我。”</br> 僧人:“……”</br> 這也行?</br> “阿彌陀佛,請施主稍候。”</br> 僧人快步去了。</br> 南昭雪絲毫沒有懷疑,方丈一定會來,說什么不見客,那是不見一般的客。</br> 果然,方丈親自來了。</br> 南昭雪擺手,沒讓他見禮,跟他去一旁僻靜處低語幾句。</br> 方丈聽得眉心直跳,心說真是夠了,一不小心得罪這位王妃一次,就像是被抓住了尾巴,時不時就拎出來摔幾下。</br> 可他一點辦法沒有,只能照做。</br> 此時山下一輛馬車緩緩停住,一位婦人由丫環扶著從車上下來。</br> 她打扮貴氣,二十五六歲的年紀,膚白貌美,眼睛柔光四射,整個人渾身都寫滿春風得意。</br> “綃姑娘,奴婢聽說,這里的佛祖可靈了,求什么得什么,解簽的師父也非常厲害,說得可準呢。只要您一舉得男,那老爺就更寵愛您了。”</br> “油嘴,從哪學的這些?也不害臊。”</br> “奴婢害什么臊?奴婢說的是實話,根本不用害臊。”</br> “好個丫頭,就會打趣我!”</br> 主仆說說笑笑,進入大殿上完香,又去一邊求簽。</br> 她寫的香油錢不少,僧人對她也很客氣:“夫人,因結善緣,您這簽可由我們方丈親自為您解。”</br> “太好了,姑娘!”丫環喜滋滋的說。</br> 紫綃眉眼也帶著幾分喜色:“有勞您指個路,方丈此時身在何處?”</br> “就在后院禪房中,請您跟貧僧來。”</br> 方丈所在的院子,一般人不能隨意進,紫綃也是第一次來。</br> 僧人到院門口,沒再往里走:“女施主請進吧,貧僧就送到這里。”</br> 紫綃點點頭,帶著丫環往里走,僧人攔住丫環又道:“女施主,還請您留步,在此等候。”</br> 丫環轉頭看紫綃,紫綃略一點頭。</br> 她獨自往里走,屋門開著,靜悄悄的。</br> 深吸一口氣,屋里香氣輕散,這味道……真是好聞,這樣的佛香非同一般,只有高僧才能擁有。</br> 紫綃不再猶豫,邁步進屋。</br> 一進到外屋,她就開口道:“方丈大師,信女紫綃拜見。”</br> 沒人說話。</br> 紫綃看一眼里屋,挑簾進去。</br> 一進屋,她就愣住,頓時感到不妙。</br> 屋里哪有什么方丈,中間位置上坐著一個女子,素色衣裙,微動之間流光暗影,烏發間一支發簪樣式別致不失貴氣。</br> 她微低著頭,發絲自兩邊微垂,映著如雪的肌膚,脖頸纖細,線條美妙。</br> 聽到聲響,她抬起頭來,長眉微挑,眸子透出黑曜般的光亮,仿佛能洞察一切。</br> 紫綃心中驟然一抖。</br> 她抿抿嘴唇:“貴人恕罪,我走錯地方了。”</br> 她轉身就走,但不知何時,外屋站了個抱著刀的姑娘,面無表情,目光冷得嚇人。</br> 南昭雪緩緩開口:“紫綃,是嗎?沒走錯地方,我就是在等你,坐吧。”</br> 紫綃短促笑一聲:“不知貴人如何稱呼?紫綃身份挺身,不知哪里得罪了貴人?”</br> 崔嬤嬤在一旁說:“這是我家王妃。”</br> 紫綃呼吸微窒,王妃?</br> 南昭雪目光在紫綃身上掠過,果然長得很美,別有一番韻味,不單單是美,舉手股足都自有味道。</br> “能博得兵部侍郎的歡心,不顧夫人反對納入府中做妾,也算是本事,現如今早脫離絲仙樂坊,一躍入兵部侍郎府,哪里還身份卑微?”</br> 紫綃心一點點沉下去,所存的那絲僥幸緩慢消散。</br> 對方身份高出她許多不說,還把她的底細摸得如此清楚,那就一定是有所圖。</br> 她雙手緊握,放棄裝傻環節,直接問道:“不知王妃有什么吩咐,還請明示。”</br> 南昭雪眼中飛快掠過一絲驚訝,微笑道:“果然與眾不同,有幾分聰慧。好,那本王妃也就不與你拐彎抹角。”</br> “花自芳,在哪里?”</br> 紫綃美眸微睜,她想得再清楚,也沒想到南昭雪上來就問她花自芳。</br> “別說你不認識花自芳。”</br> “認識自然是認識的,”紫綃無法否認,“妾身就是出身絲仙樂坊,可妾身自嫁入之后,就很少再與她們來往,王妃知道的,官家最忌諱與不清白的女子來往……”</br> “本王妃還真不知道,官家若是忌諱,侍郎大人又怎么會認識你?”</br> 南昭雪無視紫綃難看的臉色:“剛剛還夸你聰慧,別犯糊涂,要是不好好說,那本王妃也就沒有耐性了。”</br> “你若是能好好說,”南昭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目光清冷,讓人望而畏,“本王妃可以送你離開京城,天高海闊,任由你去,從此之后,你就是自由身。”</br> 這話猶如霹靂,擊中紫綃的心。</br> 她心臟都像停跳了一瞬。</br> 自由身。</br> 對于她來說,這是多么奢侈的東西!</br> 南昭雪看著她變幻不停的臉色,也不催促,慢慢等著她的決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