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面色黑黃,兩腮深陷,眼窩也凹下去,嘴唇發紫,呼吸極其微弱。</br> 他的頭發全白了,胡子也是亂蓬蓬,頸間的皮膚滿是皺紋,像樹皮一樣。</br> 若不是知道他還活著,乍一看真以為這是個早死多時的人。</br> 南昭雪沒見過卓老爺,但封天極可是見過的,而且十分熟悉。</br> 他印象中的卓老爺,精神矍鑠,目光炯炯,雖老卻仍舊有一身正氣的人。</br> 而絕非面前這個,只比死人多一口氣的人。</br> “怎么會這樣?”封天極眉頭緊鎖,“老爺子告老時還是精神抖擻,短短時間,怎么……”</br> “所以,這事有古怪,就如卓汀蘭所說,”南昭雪給卓老爺把脈,“一定是有人下了毒手。”</br> 然而,她一把脈,臉上卻閃過驚詫。</br> “怎么了?”</br> “竟然看不出什么,”南昭雪愕然,又看看老人家的瞳孔,檢查心跳。</br> “怎么樣?”</br> “看不出是中毒,就像人老了,各方面都退化,”南昭雪覺得不可思議,“但也絕不該看起來是這樣。”</br> 這還是她來到這個異世以后,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br> 封天極說:“卓汀蘭的話也不能盡信,她恨極了二夫人和卓二爺,說的話也許有偏頗。”</br> 南昭雪點點頭,拿銀針在卓老爺身上幾處穴位刺處,銀針并無異樣。</br> 如果是中毒,也該顯現。</br> 然而,并沒有。</br> 她眉頭深鎖,心里疑惑大起,還有最后一方法,能夠強行喚起人的意志。</br> 但是,那種方法對人的傷害也很大,一般都是用在那些垂死之人,在彌留之際和親人做個最后道別時。</br> 南昭雪不能冒險。</br> 她環視四周,房間里的布置雅致,貴氣十足卻也并不過分奢華。</br> 墻上掛的多是字畫,八寶格上擺的也是瓷器什么的。</br> 走到燭火前,想起之前卓二爺給里面添油,她仔細看了看燈油。</br> 以前南昭雪可沒見過這東西,也分辨不出好壞。</br> “王爺,您過來看。”</br> 封天極仔細看看小勺里的油:“看著倒是清澈,沒有什么雜質,應該上品。不過……”</br> “不過什么?”</br> 南昭雪說完,又抽抽鼻子:“怎么有股腥甜味兒?”</br> “我也是想說這個,不過,味道好像不怎么對,燈油再怎么樣也不會有甜味。”</br> 南昭雪想了想:“王爺,麻煩您去門口,幫我看著點,我想個法子,看能不能分辨出這里面有什么。”</br> 封天極不知道她要用什么辦法,但也沒有多問,順從按照她的說法,去屋門口守著。</br> 南昭雪也是意外發現,她的琉璃戒,自從差點被溫冉冉下毒,發燙之后,就多了一個功能,可以分析出東西的成份。</br> 她取了一點燈油,迅速滴入琉璃戒。</br> 很快,她在意識中看到,琉璃戒中飄浮起一串字,寫明被分析物包含的成分。</br> 別的南昭雪不在意,其中一項,讓她詫異又覺得在意料之中。</br> 血。</br> 她起回意識,對站在門口的封天極道:“王爺,好了。”</br> 封天極大步進來:“分辨出來了嗎?”</br> “嗯,這里面有血,還是人血。”</br> 封天極黑眸剎那寒意四起:“人血?燈油中摻了人血?”</br> “正是,”南昭雪垂眸,“看來,咱們得查查這東西從哪來,您還記得嗎?二夫人曾說,她在金光觀休養。”</br> “記得,所以,你懷疑,這東西和金光觀有關?”</br> “對,如果卓二爺夫婦和金光觀關系密切,那金光觀有古怪,而卓家卻裝聾作啞,就可以解釋得通了。”</br> 南昭雪拿個小瓷瓶,取了一點燈油裝上。</br> 本來還想,要是有可能,就給老爺子治一治,但現在,她卻束手無策。</br> 南昭雪有點郁悶,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挫敗感。</br> 和封天極原路返回,從院外落地,南昭雪嗅著古綠川的天然香氣,忽然靈光一閃。</br> “王爺,您說,卓二爺在這里種下這種樹,會不會主是為了遮掩燈油中的血腥氣?”</br> “極有可能,燈油中的血應該也是處理過,味道并不太濃,而且和古綠川很相似,若不是心有疑惑,仔細分辨,應該不會注意到其中的差別。”</br> 南昭雪回頭看看黑沉沉的院子,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心機,可太深沉了。</br> 慢步往回走,南昭雪說:“王爺,有空教教我輕功吧。”</br> “……好。”</br> 封天極暗想,倒不希望她學會,會了就不能這樣帶著她。</br> 這一晚上信息量極大,第二天一早,卓江玲就讓柳葉兒過來請南昭雪他們,一起過去吃早膳。</br> 卓江玲的身體基本上沒有什么大礙,她就是中毒,又發現及時,只要解了也就沒有什么問題。</br> 小姑娘身體一好,就有點坐不住,吃飯的時候就興致勃勃地提起,要去哪里玩。</br> 正說得高興,院子里有人一邊笑一邊到了廊下。</br> “三小姐能康復,我也就放心了,剛才聽你們說,想要出去玩兒?”</br> 二夫人穿件水紅色衣裙,滿臉都是溫婉的笑,眼睛里都是光彩,她是那種漂亮又精明的,眼神都會說話。</br> 南昭雪看一眼這樣的她,垂眸轉開目光,誰能想得到,這樣的二夫人,就在昨天晚上,毒死鶯兒,還要毒殺卓汀蘭。</br> 卓江玲點頭說:“是啊,我感覺好些了,總在府里悶著也沒意思。”</br> “我倒是有個好地方,不知道三小姐想不想去?”</br> “哪呀?”</br> “金光觀,”二夫人笑著說,“那里許愿祈福很靈的,我前幾日身體不好,就在那邊休養了幾日。</br> 你剛剛康復,過去休養一下,或者求個平安符保平安。”</br> 南昭雪目光微閃,手指輕轉著琉璃戒。</br> 卓江玲語氣有絲失望:“金光觀呀,我們去過了。”</br> 二夫人一愣:“去過了?什么時候?”</br> “就是剛來那兩天,還去了后山,聽觀主講了道,對了,聽說靈女還閉關了。”</br> 二夫人:“……”</br> “這樣啊,那就換別的地方吧,我抽空再跑一趟,給三小姐求個平安符。老爺子身體也不好,還是你二叔去求的平安符。”</br> “三叔伯現在怎么樣了?我來了也沒見過他。”</br> “還好,現在就是需要靜養,你二叔求了平安符,還專門從觀中買了加了福的燈油,相信他定會好起來的。”</br> 南昭雪目光微閃,果然是從金光觀中得來的燈油。</br> 她開口問道:“二夫人,恕我冒昧,請問,燈油是需要寫香油錢才可得嗎?還是……有什么別的說法?”</br> 二夫人目光轉向她,略帶幾分審視:“不知夫人問這個的意思是……”</br> 封天極輕握住南昭雪的手:“夫人不必總是擔憂,之前算命的大師不是說過了?我們的孩子定會平安出生的。”</br> 南昭雪臉微紅,略一垂頭:“我不是想著雙重保險嘛。”</br> 二夫人看著她:“怎么?夫人有了身孕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