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蕓雖然走了一天,但是依舊不怎么餓,問張導有沒有想吃的,張導沒要求,說都可以。
成蕓說:“那就隨便找個店吃點吧。”
結果這兩人又去了中午那家店,又點了兩碗牛肉面。
吃飯的過程中,成蕓覺得有點冷。
外面的風似乎大了一些。她往店外看,按這個時間,天應該不會這么黑才對。
旁邊的張導說:“要下雨了?!?br/>
幾乎在她說話的同時,成蕓就看到一個游客打扮的人從小店門口走過去,撐著一把傘。
成蕓看看地面,好像沒有濕。正好已經吃完了,在等張導的時候,她出去站了一下。
還是那種毛毛細雨。
“貴州經常下這種雨的?!睆垖дf,“其實這樣的雨打不打傘都沒事。”張導不想讓成蕓久等,快速地扒了兩口面條,“走吧成姐?!?br/>
出了門,張導從包里掏出一把傘,“我帶傘了,你拿著用吧?!?br/>
成蕓說:“那你怎么辦?!?br/>
張導指著下面的方向,“我很快就到了,就住在下面?!?br/>
“不用了,你自己拿著吧,這雨也不大?!背墒|看了眼時間,說:“明早我醒了叫你,咱們再定去哪?!?br/>
“行。”
兩人在飯店門口分手,成蕓收緊風衣,往客棧走。
結果上到半山坡的時候,雨比剛剛大了一些。路上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成蕓加快腳步,回到房間。
進屋開門的時候,成蕓手已經有些僵了。
成蕓很禁凍,比起熱,她更能忍受寒冷??涩F在十二月份,凱里平均氣溫大概在六七度左右,本就稱不上暖,加上下雨刮風,陰冷程度不亞于北方。
成蕓穿得很少,回到房間先把空調開到最高,然后洗了個熱水澡。
她在洗手間里待了許久,直到熱水將自己的身子完完全全地沖熱了才擦干身體出去。屋子的溫度也上來了,成蕓穿好衣服,躺到床上,伸手拿來手機。
手機屏幕上干干凈凈,什么提示都沒有。
成蕓搜了一下當地天氣,凱里今晚有陣雨。她躺在床上,玩了一會游戲后,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撥通一個電話。
手機響了五六聲才接通。
電話那頭有風有雨,還有一道低沉的聲音。
“喂?”
成蕓說:“你失蹤了?”
“……”
阿南好像是在趕路,說:“沒有?!?br/>
“晚上小張打你電話你怎么不接?!?br/>
“哦,我沒聽到。”
“你又跑哪兼職去了?”
“……”阿南沉默了一會,低聲說,“沒有?!?br/>
成蕓從床上坐起來,“沒有?我們要定明后天的行程,結果現在你人都找不到?!背墒|下意識地要從風衣兜里摸煙,結果衣兜空空的,她忍不住皺起眉頭,語氣更冷了。
“你是不是覺得拿到錢了就隨便了,我包下你的車,現在你第二天就見不到人影,打電話也不接,你什么意思,覺得我脾氣好?”
成蕓說了不少,但其實語速并不快,語調也不高。
只是冷。
那種打從心底漠視的冷。
電話里面一直沒有回應,只有嗚嗚的風聲,還有一閃而過的車輛聲音。
成蕓冷笑一聲,淡淡地說:“周東南,你別惹火我。”
本來成蕓想說的是“你別給臉不要臉”,可想了想,到底還是忍住了。
安靜了許久,電話里才傳來阿南的聲音,很簡短的一句話――
“你等著,我很快回去了?!?br/>
說完,他就掛斷了電話。
成蕓聽著手機里的忙音,聽了足足半分鐘。然后她將手機扔到床上,穿鞋下地,一把推開陽臺的門。
冷風瞬間灌入。
此時的雨比之前下的大多了,雨點噼里啪啦地砸下來,除了雨聲,外面什么聲音都沒有,山林像蒙了一層薄紗一樣。
面前時冷風冷雨,背后是燥熱的空調,冰火兩重天,可成蕓還覺得異常的舒服。
就在她在陽臺上吹風的時候,視線里忽然有個東西一晃而過。
成蕓往前走了走,快要走出遮雨的篷子時,半山坡的那條向上的狹窄山路進入了視線。天已經黑透了,那山坡上是沒有路燈的,成蕓摸不清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她把目光投向山路盡頭,那有個轉彎,轉過來就是她住的客棧,那里有燈,如果那人影是真的,他很快就會走到那里。
成蕓等待的時候,往后站了站,甩了一下胳膊上的水。
水還沒完全甩完,那個人就已經走過去了。
很快――從樹叢的遮擋中走出,晃過那個轉彎,幾乎只有一秒鐘。
可成蕓還是看清了。
那身深色的硬皮夾克。
成蕓回到自己的屋子。
幾乎與此同時,門被敲響了。
三聲,聲音不算小,應該是用骨節叩響的。
成蕓走過去,把門打開。
剛剛截斷了的陽臺的冷風,現在又從正門吹進來了。
阿南雙手插在衣兜里,幾乎渾身濕透。
因為一路沒停,來到成蕓門口時候,他氣息已經不勻,明顯喘著粗氣。他的臉上也是雨,頭發一縷一縷的貼在額頭上。
他看著她,成蕓稍作打量,之后便側過身。
“進來?!?br/>
阿南沒動,好像在考慮什么。
成蕓穿著一身灰色的保暖內衣,緊緊貼著身體,腳上穿著賓館的拖鞋,頭發還沒有徹底干,披散在肩頭。
“我讓你進來。”成蕓往屋里走,等了一會,阿南還是沒動靜,她轉頭,對站在門口的人說:“怎么?怕我扣你工資?”
阿南默不作聲地搖搖頭,而后低沉道:“不是。”
成蕓耐不住性子,“那還不進來!”
阿南終于邁開步伐,進了屋子。他反手關好門,屋里又陷入了安靜。
外面的雨嘩啦啦地下,成蕓包著手臂看著他。
阿南沒有與她對視,而是低頭看著地面。過了一會,他從衣服兜里掏出個什么,遞給成蕓。
成蕓接過――
四方、白盒。
軟包萬寶路。
成蕓看到這包煙,沒做聲,下巴卻不由得抬起了一些。
“你去買煙了?”
“嗯。”
“去哪買的。”
“凱里市區。”
“你回市區了?”
“嗯。”
“有沒有順路再干什么活?”
“……”
阿南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抬起頭,看向成蕓。
他頂著那張癱臉,抬手,指了指那包煙。
“你先抽根煙。”
成蕓皺眉。
阿南又說:“你先抽一根,我們再說?!?br/>
成蕓確實很想抽煙,她把煙包拆開,打開蓋,拿出一根咬在嘴里,剛要拿打火機點火的時候,瞬間明白了阿南的意思,直接把煙從嘴里拿出來了,反身指著他,氣勢如虹――
“周東南,你是說我抽不著煙鬧脾氣呢是吧。”
阿南嘴唇緊緊閉著,成蕓又說:“你覺得我是犯煙癮了跟你無理取鬧是不是?”
他不回答,成蕓眼神凌厲,像訓下屬一樣。
“我問你話,是不是!”
阿南低了低頭,又抬起來,好像在措詞。
成蕓知道他說話費勁,也不逼他,給他足夠的時間思考。
終于,想了半分鐘,阿南開口――
“你還是先抽根煙吧?!?br/>
成蕓:“……”
想了半分鐘,還是這句話。
成蕓覺得自己這拳頭都不是打在棉花上,她是打在了年糕上,不僅打不動,還把自己粘惡心了。
她瞬間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坐到床上,抽煙。
阿南就在一邊,耐心等她抽。
成蕓抽著抽著,就覺得有點不對。
為什么抽上煙之后,她的心情真的不那么暴躁了?
可就這么算了,不剛好驗證了阿南的話――你就是煙癮犯了而已,不要沒事找茬。
還沒等成蕓想好對策,一根煙已經抽完了。
成蕓掐了煙,轉過頭,想隨便找個借口搪塞過去,忽然發現了什么,忍不住說:“你嘴唇怎么黑了?”
阿南抿了抿嘴,搖頭,“沒事?!?br/>
成蕓說:“中毒了?”
“……”
成蕓不開玩笑了,“過來坐吧,我這有空調?!?br/>
阿南沒有拒絕,坐到床對面的沙發上,他看起來真的是凍壞了。
“剛回來?”
“嗯?!?br/>
“就去凱里了?”
“嗯?!?br/>
“你除了嗯還會別的不?”
“……”
“我扣你錢啊。”
阿南終于抬起頭,剛好看見成蕓的眼睛里。
“為什么?”
“為什么?我包你的車,你不見人影,我要扣你錢你還問我為什么?”
阿南說:“你昨晚不是讓我幫你找煙,寨里沒有你要的煙,我只能去外面買。”
成蕓說:“從這來回凱里市區最多兩個小時也回來了,你走了一天?!?br/>
“……”
“你還去哪了?”
阿南低頭不說話。
“說吧,我不扣你錢?!?br/>
“……火車站。”
“接人去了?”
“嗯?!?br/>
“接了幾次?”
“三次?!?br/>
“掙了多少?”
阿南看向成蕓,成蕓笑了笑,說:“怎么,行業秘密???”
阿南搖頭,“一人三十?!?br/>
“別人敢坐你的車么?”
“我借了朋友的車?!?br/>
成蕓聽了這話,有點不滿,“你能借車還讓我坐你那破車?”
阿南看著她,“你不是不怕么?!?br/>
他背后就是陽臺,外面青山煙雨。
阿南的聲音跟他的表情、跟外面的景色一樣,低低的、淡淡的,甚至有點木訥。
“你要怕,明天我就去找人借車?!?br/>
成蕓歪著頭,余光里就是那盒剛剛拆開的香煙。
她不知想到什么,嗤笑一聲,說:“熱乎了就趕緊回去睡覺?!?br/>
阿南不多話,站起身,來到屋門口,成蕓在他身后說:“明天早上七點?!?br/>
阿南打開門,“好,去哪?”
“侗寨。”
阿南豁然轉頭。
成蕓盤腿坐在床上,細瘦的胳膊搭在腿上,看著他,“沒聽清?”她又說了一遍:“去侗寨。”
半晌,阿南才點點頭,“好?!?lt;/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