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農……場……偷一罰十……”借著路旁橘色的燈光，左思念著紅色磚墻上粉刷的白字，邊說邊向鐵欄門走去，鐵欄門側，隱隱貼著幾張帶有文字和圖像的告示。
不待她看清楚，身后交完車費的尚笑非隱身在墻根兒處沖她低喊道：“喂，這邊，這邊走。”
說完，他快步沿著紅色磚墻朝暗處走去。
大門不走，走小門？
左思心間疑惑，仍回身快步跟了上去，沿著紅色圍墻一路朝深處而行，卻見尚笑非在一處遠離燈火，地勢較高的圍墻前停了下來，伸展四肢、彎腰壓腿。
左思挑眉：“你這是趁著暮色沉沉，到天地之間練第十套廣播體操來了？”
尚笑非不語，抬眼瞄了瞄身側圍墻，往復跳躍幾下，攀住圍墻上緣，腳踏墻體，翻墻而上。
站在圍墻之上，他半轉過身，對左思道：“所謂偷菜，自然要翻墻，左思，你敢不敢來？”說完他揚唇而笑，自墻頭一躍而下，消失于紅墻之內。
暗色之中，她雖看不清他側臉上的神情，卻自那話語中，似看到他單側揚起的，猶帶著三分挑釁的嘴角。
切，又不是腦筋急轉彎，有神馬不可逾越？！
左思將隨身小包挎好，向后退了數步，加速跑來，足間輕點，五指攀附，動作一氣呵成，輕巧躍上墻頭。
倒要看看，尚笑非那小子想偷什么？這360農場中，又有什么稀罕蔬菜。
“啊！( ⊙ o ⊙)”甫一躍上高墻的左思不禁一聲驚嘆。
紅墻的另一側，360農場之內，除了東邊一片點著燈火的磚房，農田之中便是滿眼的大白菜。那些白菜仿若無邊境一般，一顆挨著一顆，一直延伸至遠處山丘邊緣。
左思撓了撓頭，難道這廣袤農田間，于尋常白菜之中，隱藏著什么寶貝，吸引尚笑非穿越整個城市來偷菜？
不遠處的白綠菜田之間，尚笑非轉身朝她招招手，便又歡快地朝白菜地深處行去。左思無暇多想，一躍而下，單手扶地，起身拍拍手上塵土，小心翼翼地在田地間穿行，朝尚笑非追了過去。
……………………
十米過后，滿眼白菜。
五十米過后，仍是白菜。
五百米過后，白菜依然在，寶貝了無蹤……
遠離圍墻的農場深處，尚笑非終于放慢了前行的腳步，似側耳傾聽般站立幾秒后，在一顆碩大白菜前停了下來，頗為滿意般吹了聲口哨，笑瞇瞇地望著那夜風中的新鮮蔬菜。
左思撫額道：“你從城西，橫穿整個城市來到東郊，就是為了——偷白菜……入冬后滿城可見的大白菜？！”
一個白菜控，居然能夠執著到這種程度……自己對腦筋急轉彎的偏執，算什么啊，算什么，與之相比，不過是天上的浮云。
尚笑非聞言點點頭，臉上笑意不減。
望著他滿臉笑意，左思心中抖了一下。
以尚笑非那貪吃的性子，和這癡迷笑容，必然不會簡簡單單輕易吃了這菜。估計這顆白菜被偷回去后會被切個四分五裂，五分之一腌辣白菜，五分之一積酸菜，五分之一熗炒，五分之一燉湯，余下的五分之一，從他那只差沒流口水的面容推斷，保不準立時就會被他生吃。
她心肝微抖間，只見尚笑非已蹲身至那顆圓圓胖胖的白菜前，從隨身的帆布包中取出手電筒拋給左思，又自包中取出一個園藝用的短柄小鐵鏟，舉起鐵鏟就朝那白菜揮去。
左思立時伸手攔住他，“你到底多愛吃白菜啊？回頭我在學校南邊農貿大廳買十顆送你，青麻葉，黃芽白，玉田包尖，烏塌菜，多種白菜任你選擇，你何必在農場偷菜，違反國法校規。”
“人和人的容顏、思想、身高、喜好可不可能一樣？”尚笑非在手中把玩著小鐵鏟，開口問道。
左思搖頭。
尚笑非：“所以啊，白菜和白菜自然也不一樣，彼白菜又怎么能和此白菜比。”
他鐘愛無比，情有獨鐘般撫了撫眼底那顆白菜的白綠菜幫，柔聲道：“你看這一顆，碧綠圓潤，形色俱佳，一看便知……口感非凡。肉中就數豬肉美，菜里唯有白菜鮮啊。不過，你那十顆白菜我記下了，回頭送我寢室去。”
夜風吹過，那碩大白菜恍如在風中輕顫了一下。
左思揉揉眼睛，手電動的燈光聚焦于那顆白菜之上，細細看過后，低語道：“這一隴的白菜倒的確長得比別處圓胖，尤其這一顆，這么細看，還真是特別水靈。”
“所以啊，如此優種的白菜，”尚笑非立時用鐵鏟向農田鏟去，“干脆連根一起挖走。”
他穩準快地鐵鏟上下而動，泥土翻飛。左思只得配合他的動作方向，仔細照著白菜根部。
不論最后被切成幾塊，做成幾道菜式，一顆帶著根的白菜，總算有個念想吧……
兩人接近大功告成時，遠處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田地間穿行的聲音，漸行漸近，幾聲犬鳴清晰響起。尚笑非使力一鏟而下，拉出白菜，將其放入帆布包中，起身對左思道：“關燈，跑！”
見左思猶自不解，他伸手拉過左思，朝來路跑去。
兩人身后，追逐的腳步越來越近，“汪——汪——汪汪”，此起彼伏，接連不斷的響亮犬哮聲在寂靜的冬夜回蕩，銳利刺耳，又熱鬧非凡。不多時，磚房那邊院落中依稀有人交談的聲音傳了來。
不耐煩的男聲：“怎么了，大黑它們那么吵？”
爽利的女聲：“少看一會兒天下足球能死啊，趕緊去看看！”
男聲：“除非那家伙來，就沒見它們那么吵過。”
沉默片刻，男女恨恨和聲道：“……難道那家伙又來了！”
錯雜的腳步聲與鐵門開合聲響起，一男一女手持棍棒、手電自遠處分別朝犬鳴處和農場大門奔去。
尚笑非左思二人已一路狂奔至圍墻前，兩人剛一翻身上墻，就聽到近在下方的忠犬聯唱與躍躍而起的撓墻蹦跳。
蹲在墻頭之上，尚笑非得意地俯視著下方五條大狗，逐一遙指著它們道：“大黑、中黑、小黑、半黑、白加黑，你們好好再回去練一年吧╭(╯^╰)╮。”
立時，五條狗叫得更兇。
尚笑非笑容更甚，一躍而下，跳到墻外，揚起手，朝左思伸來。
左思望望五雙怒視的晶亮眼睛，揮揮手，低聲道：“我，我只是脅從犯。”說完，她也不理尚笑非伸來的手，轉身翻下圍墻。
尚笑非搖搖頭，“姑娘，你在的專業還沒開法律基礎課嗎？刑法第28條規定，脅從犯是指被脅迫參加犯罪的人，你分明就是個從犯嘛，還謙虛什么。”
左思拍拍衣角的灰，瞪向尚笑非：“請問身為罪行最重的主犯，你究竟在得意什么？”
尚笑非舉起挎包炫耀，“喏，偷菜成功啊。”
農場大門邊鐵鏈拉動的聲音響起，兩人對望一眼，快步沿著密林朝國道跑去。跑出去幾百米后，恰好看到一輛的士自東而來。左思奮力招手，那車恰到好處地停到兩人身側。
車窗搖下，那司機一身黑衣，探身過來問道：“美麗的姑娘，你要去哪里啊？”
“T大。”
司機：“哦……其實我今天晚上，真的很忙……我想一下……”
不待那司機想完回答，尚笑非拉開車門，長腿邁開，一屁股就坐了進去。
不遠的后方，人聲，狗聲，腳步聲響作一片，左思回望一眼，立時也跟著坐了進去。
“木師傅，開車吧，拒載是會被投訴的。”尚笑非靠著座椅道。
一襲黑衣的司機無奈輕笑了一聲，喃喃道：“這年頭兒，活兒真不好干啊……”言語間，腳底一踩油門，的士沿著國道，向城區駛去。
左思側頭朝前排看去，執照中清晰標著司機的照片，姓名，編號，舉報電話。方寸照片上，木師傅亦是一身黑衣黑褲，利落短發，略帶微笑。
這位司機師傅，您對駭客帝國，還真有愛啊……
尚笑非將挎包放好，在副駕的位置打量打量身側司機，又回頭看看左思，揚眉笑了起來。
這下主犯從犯脅從犯，全都有了。
……………………
T大東門口，一輛的士沿著路邊石階停下，后座一個女生拎著包跨步而出，前排的男生剛要拉車門時，身旁的司機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食指和大拇指間索索地摩擦了幾下，臉上掛上一付滿含期待笑容。
男生頂著一頭蓬松頭發，亦笑了起來，回握住司機的手，“木師傅，作為脅從犯，哪有主動索財的道理，您只有等著“分贓”的份兒嘛。”說完，背起帆布包拉開車門而出，轉身還親切地朝司機揮了揮手。
“這年頭兒，到哪兒說理去。我還是做回保鏢那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吧，至少，跟著尚大人，還有工資拿……”黑衣司機揉了揉眼睛，似是抹掉了一把辛酸淚，的士如弦而出。
……………………
初冬的校園，雖是周末，此刻卻正是下晚自習的時間，校園里的學生們從各教學樓，階梯教室魚貫而出，三五成群結隊走著。左思、尚笑非二人亦隨著人流，并肩而行。
拐過逸夫樓，左思眼前一亮，正見霍玄奇挎著包在前面幾十米處逸夫樓的側門倚著一棵大樹打手機，她略偏著頭，紅唇相觸，說得正認真。黑色長發披落而下，與雪白肌膚相襯相映，宛若白雪公主。
美人如斯，我見猶憐。
左思遙遙舉起手，向霍玄奇揮去，只擺動了一下，便兀自停在空中，指端微微顫了一下，倏然間將手縮了回來。
“喲，看見什么了？難道邵逸夫先生來了？”左思身側，尚笑非停下腳步，向她行注目禮的方向探頭望了過去。
“哪有什么，只是表達一下我對先生如冰島火山噴發般熱烈的景仰之情，走了，走了。”左思奮力拉著尚笑非的手臂向前走去。
目光穿過來來往往的學生人潮，越過各式色彩的針織帽，尚笑非朝逸夫樓方向快速巡視了一眼，便被左思拉入人流。
“知道學校學生自習上座率最高的是哪個樓嗎？”尚笑非懶懶邁著步子，任左思拉著他向前的力走著，邊走邊問。
左思：“圖書館？”
“非也，非也，”尚笑非擺手，“正是逸夫樓，自英語等級考試開始，到期末考試的前段，真正是一位難求，必須下課就占座。你沒聽過T大逸夫樓有兩大俗語？”
見左思搖頭，尚笑非道：“學在逸夫樓，考試不掛科。”
左思：“第二句呢？”
尚笑非撇嘴一笑，“love her, love YiFu building。所以……逸夫樓亦是一個成就愛情的地方。”
學業與愛情，逸夫樓的俗語將學生的兩大的豬蹄榜都占了，委實是不火才沒天理啊。成就愛情……的地方嗎？
左思用左手拉著尚笑非的右臂，低頭一路奮力先前走著。
“喂，女生宿舍樓我不進的，簽名簽不過來。”身后，尚笑非的嘻哈之音傳來。左思聞言抬頭，前方是8號寢室樓，她扭頭，見自己仍拉著尚笑非的右手腕。
她揚手將他的手腕甩了出去，道了聲晚安，轉身便向宿舍門走去。身后，尚笑非的嘻哈之音再次清晰響起：“十顆白菜啊，別忘了，左思，我要吃紅圣白二號。”
左思扶門，默默地走了進去。
饞蟲神馬的，果然是沒有止境的。
尚笑非童鞋，您在這一領域，始終在領跑，從未被超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