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xué)前，喧鬧擁擠的火車站臺上……

　　“左白，什么是笨蛋？”望著子彈頭般的和諧號，左思忽然開口問道。

　　左白撇了下嘴，沒有出聲，只用眼睛看著左思，似乎用他大眼睛注視的方向直接回答了左思的問題。

　　左思攥緊旅行箱的拉桿，憋屈道：“這么多年來，我刻苦學(xué)習(xí)，鍛煉身體，尊老愛幼，熱愛祖國，你們憑什么就認(rèn)定我是笨蛋呢？難道就因為我答不出那個每年一問的腦筋急轉(zhuǎn)彎？天下怎么能有這樣不通的道理？”

　　左白繼續(xù)沉默……

　　左思忽然擋道左白面前，壓低聲音，“左白，你憑良心說，這么多年來，就為了那么一個腦筋急轉(zhuǎn)彎的答案，我賄賂了你多少好吃的，你臥室里的柜子都堆不下了。”

　　“誰勉強你了，那些東西我都不愛吃。”左白不屑。

　　左思：“那你通通給我吐出來，你這個不講義氣的小子。”

　　旅行箱的滑輪在臺階上劃出咕嚕咕嚕的聲響，站臺的廣播中，甜美的女聲催促旅客們登車，前往B市的列車即將啟程。

　　左思踮起腳尖探望四周，沒有，仍然沒有……
　　身側(cè)除了左白，便再沒有人來送她。左元和左閑去外地出差，而老爹左深，即便是有時間，也不會來送她吧……

　　左思帶著幾分失落自左白手中接過旅行袋，踏上車門的瞬間，車門旁美麗的乘務(wù)員小姐沖她點頭微笑，提醒她注意腳下的同時，身后突然傳來左白的聲音。

　　“左思，出生在中國，身體完全健康，卻不會說中國話的人，算什么？”

　　“笨蛋啊。”左思回身不假思索答道。

　　列車門緩緩關(guān)上，玻璃窗那樣的明亮潔凈，她清晰便能看到月臺上左白臉上的笑意，和他額頭上的青春痘。他笑得那般滿意，好像左思的回答是個正確無比，顛簸不破，永遠(yuǎn)不會被推翻的真理。

　　和諧號開動，左白的身影越來越遠(yuǎn)，可那個滿意的笑卻映在左思腦中。

　　左白你才是笨蛋，離別的最后一句難道不應(yīng)該是——姐，一路順風(fēng)。
　　即便沒有那個姐字，也該有一路順風(fēng)吧。

　　還有，你這最后一句話，和姐姐我問的第一個問題，有一納米關(guān)系？】

　　……………………

　　“左白你才是笨蛋，永遠(yuǎn)答非所問的笨蛋……”

　　T大學(xué)生寢室8號樓521，周六午后的陽光照了滿室，靠窗的上鋪，左思靠著被子卷兒，手拿一本書，喃喃自語。

　　一個抱枕忽地自下飛過來，砸到左思手中的《神馬都是浮云——最給力腦筋急轉(zhuǎn)彎大全》，高欣沖左思說道：“喂，左小呆，最近不是發(fā)呆就是自語，你是不是在學(xué)校呆得有點兒發(fā)霉了？”

　　左思放下手里的書，向下看去，高欣斜背著深藍(lán)色牛仔包，手里還拎著一個碩大的深色布袋子。

　　“左小呆，亦萌和奇奇逛街估計得寢室封樓才能回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吃飯，我媽包的餃子老好吃了。”高欣邀請道。

　　左思望著高欣手中的碩大布袋子，“你主要不是為了回去吃餃子吧。”

　　“呵呵，一舉兩得嘛，牛仔褲，大毛衣什么的，還是回家洗方便，學(xué)校的洗衣機還得排隊。”高欣撓撓頭，轉(zhuǎn)而又一本正經(jīng)道，“當(dāng)然，本姑娘回去主要還是家里母親大人昨日采用電話攻勢熱烈表達(dá)了她一周不見我的滔滔思念之情。”

　　左思將抱枕又砸了回去，“回去吧回去吧，快回去吧。到家之后，還能體驗到小米電話攻勢，熱烈表達(dá)了他兩日不見你的滔滔思念之情。”

　　高欣嘿嘿笑了兩聲，放好抱枕，又向布袋子里塞了兩雙襪子，再次游說，“喂，左小呆，你當(dāng)真不跟我回家吃餃子？牛肉餡兒的哦，噴香噴香，全手工制作的哦，認(rèn)真考慮一下嘛。”

　　“我認(rèn)真想想。”左思托著下巴，片刻后搖了搖頭，“不去。”

　　高欣單手扶在心臟前，很受傷作悲憤狀道：“才考慮三秒鐘，算哪門子認(rèn)真想想？你不是最喜歡吃？”

　　“尚笑非才最喜歡吃。”左思扶額，心道，對那家伙扔個肉包子，他就能跟著跑了吧。

　　“那到底為嘛不跟我回家一日游？”高欣不解。

　　左思面色凝重，壓低聲音，“我怕被淹死。”

　　見高欣面色錯愕，她笑著翻身下床，湊到高欣身側(cè)注解道：“我怕被左右兩股思念你的滔滔之情淹死。”

　　被放好的抱枕再次朝左思飛過來，她單手接住，將高欣送出寢室門，揮手道別。

　　四人間的寢室，一下安靜下來，連床鋪下高欣書桌上卡通表的滴答之聲都聽得清晰。

　　左思向窗臺踱去，窗外的楊樹樹葉半數(shù)皆已凋謝，剩下的黃葉在枝頭輕搖，似乎依然唱著不落幕的歌謠。不多時，左思看到高欣挎背著小包，拎著大包，出了寢室樓門，樓門口小米自高欣手中接過大布口袋，兩人肩并肩朝學(xué)校東門走去。即便只看到二人的背影，左思似乎就能感受到兩人臉上泛起的，讓陽光也暗色的燦爛笑容。

　　那溫暖力量似乎像壓強一樣可以傳遞，不知不覺間，左思便也跟著笑了起來。
　　“真好。”她望著越走越遠(yuǎn)的兩個背影，低聲感嘆。

　　家離得近，真好。
　　有人掛記，真好。
　　能這那樣被“淹死”，好像也不錯。

　　回身，看看空蕩蕩靜悄悄的寢室，她關(guān)好窗，穿上大衣，換上鞋，又將床邊的腦筋急轉(zhuǎn)彎書籍放入單肩布包中，踏出寢室，鎖上了門。

　　……………………

　　陽光之下，就是好！

　　寢室樓外大楊樹下，左思伸展伸展胳膊，掏出手機，輸入三個字，按下“確定”，一串號碼顯露出來。她凝目看了那十一位數(shù)良久，終是按了返回鍵，邁開大步，向?qū)W校東門走去。

　　東門口，是241路公交車的終點站與起始站。上車后，左思一直走到公交車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坐了下來。車上幾乎全是T大的學(xué)生，三三兩兩說著校園的趣聞，還未坐滿，公交車便按時發(fā)車。

　　路途中不斷有人上上下下，左思身邊的人已換了三個。

　　她喜歡這樣，在公交車上看一個城市。漫無目的，就那樣一站一站坐下去，路上的風(fēng)景逐次變幻，路邊的人物各不相同。這樣一路過去，仿若人就會忘記了自己。

　　剛過第十五站“五間房”，路口一個紅燈，公交車悠悠停下來等信號。左思亦跟著公交車步調(diào)悠悠打量著路邊綠化帶（盡管初冬的綠化帶里，已經(jīng)沒有草了）的景致，卻忽地睜大了眼。

　　馬路另一側(cè)，一個高大的熟悉身影，頂著一頭標(biāo)志性蓬松頭發(fā)，正側(cè)身貼在綠化帶中一棵銀杏樹旁。

　　綠燈亮起，人群如海潮般相擁而過，獨他仍在人行道旁的綠化帶里側(cè)倚著那棵粗大的銀杏樹，一動不動，亦絲毫不在意四周目光。好似他壓根就不是在等信號燈，而是在這喧鬧街頭，銀杏樹旁，側(cè)耳傾聽一般。

　　間或地，還會有一絲笑意，浮在他的唇角。

　　信號燈變換，公交車從十字路口開了過去，左思扭頭又看了尚笑非一眼，收回目光，扭過頭，又望向下一站的風(fēng)景。

　　一直坐到第二十五站，左思下車在旁邊的“開封菜”中喝了杯柚子茶，一直看到那本腦筋急轉(zhuǎn)彎的最后一頁，依然沒有一星半點關(guān)于“每年一問”的答案思路。

　　“原來是個標(biāo)題黨，半點兒不給力。”左思合上書，看看時間，再次朝241車站走去。

　　除了一小段單行道與來時不同外，其余路線全然與來時一致。但是此刻已近傍晚，遠(yuǎn)處天空，一輪碩大西落紅日，給城市渲染上一層暮色，使相同的建筑與植被，產(chǎn)生了不同感覺，看得左思沉醉。

　　公交車再次開到“五間房”車站，入站后緩緩?fù)Ａ讼聛恚笏紝⒛抗庾杂乙频阶筮叄ＵＱ郏尞愔焖俪囬T跑去，“請等一下，我也在這站下。”

　　下車后，她輕手輕腳朝人行道旁綠化帶里一棵高大銀杏樹走去，那樹下，依然有個人依樹而立。

　　一個人踏入綠化帶不奇怪，大多數(shù)人都愛走近路。
　　一個人依樹而立不奇怪，大多數(shù)人都愛借個力。
　　一個人在綠化帶倚樹而立等個人也不奇怪，大多數(shù)人都被放過鴿子。
　　只是，
　　被T大萬眾女生愛慕，男生羨慕的尚同學(xué)，你在冬日里這么好幾個小時地等著人，被放了鴿子還這么執(zhí)著地一直等，是不是有點兒怪？

　　左思一點點靠近，還差十五步，尚笑非卻忽地轉(zhuǎn)過了身，沖她笑了起來，“喲，姑娘，人生處處能相逢啊，在這兒干嘛呢？”

　　那張臉上沒有等人半天被放鴿子的沮喪，沒有冬日街頭站立數(shù)小時的疲勞，沒有做囧事被人發(fā)現(xiàn)的無奈，卻只是，笑容。

　　左思一時間，更加錯愕，“坐車四處走走，這站名字挺好玩，便在這附近逛逛。”

　　“這里的確有五間房的。”尚笑非環(huán)視左右答道。

　　左思隨他的目光環(huán)視一圈，“難道五間房是指中國銀行，建設(shè)銀行，中國移動，恒隆大廈和家樂福？”
　　家樂福旁邊的國美電器算不算？

　　尚笑非：“不是，是指很久以前，這里還不是市區(qū)范圍時，曾有的五間小房，現(xiàn)在早已不在了。”

　　左思望著路邊李寧的廣告牌，make the change，感慨了句，“大抵每個城市和城市中的人，都在變遷吧……”隨后語氣一轉(zhuǎn)，問道，“尚笑非，你在等人嗎？”
　　小樣，被我抓住小辮子了吧。

　　尚笑非再次笑了起來，落日的余暉在他臉上投下金色的光影，“沒有，我來看看老朋友，聊聊天。”

　　左思四處打量，他身側(cè)除了自己，便只有那棵高大的銀杏樹了。
　　這死小子借口也太蹩腳了，果然，被人放鴿子，對校草而言，是件囧事……

　　她抬頭望去，那株銀杏樹顯然比四周的其余樹木都要更高大粗壯一些，即使在初冬的季節(jié)里，如扇的葉片已凋零，枝干卻仍奕奕而立。這被稱作活化石的古樹，自有一番高貴之美。

　　左思看向尚笑非，卻見他正用用一頭蓬松亂發(fā)抵了下倚靠的高大銀杏樹。

　　尚笑非撫著銀杏樹的樹皮，輕語道：“小時候，我家就在這附近住，那時這里還不是市區(qū)，這棵樹便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最后的一句話觸動了左思，對那個在她心中一直帶著幾分浮夸之氣的少年，不由加上一分。

　　尚笑非靠樹而立的姿勢讓她心中一暖，不由想到遠(yuǎn)在萬里之外的自己的玉蘭樹饅頭，她柔聲問道：“這棵樹有名字沒有？”
　　每一棵樹，都該有個自己獨一無二的名字，就像人類一般。

　　尚笑非：“美人。”

　　立時，左思在心中又給他減掉三分，頗帶著四分怨氣看向尚笑非，相當(dāng)不屑他起名字的水平。

　　（小翠在遠(yuǎn)方哀嚎：左思，你自己起名字的水平又好到哪里去，我能不能換個名兒！！）

　　尚笑非望了眼身旁的銀杏樹，臉上帶上幾分寵溺的色彩，自豪著說：“她自己倒是很滿意這個名字，因為，當(dāng)之無愧。”

　　轉(zhuǎn)眼間，他眉頭皺了一下，看了一眼表，對左思道：“左思，幫我個忙，偷菜去。”

　　“你去哪里偷菜？開心網(wǎng)，人人網(wǎng)，還是企鵝農(nóng)場？”左思一邊說一邊遞上自己的手機。

　　尚笑非推回左思遞到他眼前的手機，回答道：“360農(nóng)場，快走吧，沒時間了。”說著便揚手招來一輛出租車，拉開門讓左思坐了進(jìn)去。

　　360農(nóng)場？沒聽說過啊？難道繼3Q大戰(zhàn)續(xù)集的產(chǎn)物？
　　自己果然是奧特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