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起初設想的不同，我本來以為，鐵拐李這樣在刀口舔血了半輩子，仇家無數的江湖大佬，八成得住在郊區隱蔽的別墅里面，周圍還得養幾條惡犬看門，再弄個幾十個保鏢那種，可是沒想到，李家雄帶我去的地方，就是個普通的小區，跟老城區其他的小區并沒有什么不同，甚至還要更破舊些，連個像樣的門禁都沒有。</br> 我有點懷疑是不是被李家雄給騙了，故意把我引到這里來，想要找人來埋伏我，可我看他那腿軟到連路都走不了的懦弱樣子，也不像有這個膽子騙我的。</br> 直到他砸開了鐵拐李的門，讓我見到鐵拐李本人的時候，我才確定，這就是他！</br> 雖然我以前并沒有見過他，可那幾十年摸爬滾打出來的江湖氣，卻清晰的如同禿子頭上的虱子。</br> 李家雄進門就癱在地上，痛苦流涕的哀嚎：“叔叔，我也是沒辦法...我被他們設計了，要是我不帶他們來，今天晚上我就沒命了啊...我是真的沒辦法，嗚嗚...”</br> 鐵拐李看起來五六十歲，頭發滿是花白，臉上還帶著一副老花鏡，看著就跟公園里面遛鳥唱歌跟老大媽打情罵俏的大爺沒什么區別，只有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膚上那道道疤痕，才能看出他以往的不同。</br> 聽著李家雄的哭訴，他那已經開始張老人斑的手放在了李家雄的肩膀上輕輕拍著，聲音低低的說：“乖仔，叔叔不怪你，我不是跟你說過么，保命最要緊，你做的都對...”</br> 在說話的時候，他慢慢抬起頭，那略顯渾濁的褐色眼珠在我身上掃了兩眼。</br> “真是一代新人換舊人啊，不服老是不行嘍。”</br> 鐵拐李搖了搖頭，感慨的說：“年輕人，進來吧...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咱們里邊說。”</br> 我的視線在他臉上凝固了幾秒，欣然點頭：“好。”</br> “阿葉。”方少白輕輕拉了我一把。</br> 我沖他擺了擺手，示意不用擔心。</br> 如果這樣一個弱不禁風的老人還能對我造成什么威脅，那我也不用想著在這混亂的局勢里面火中取栗，奪一場富貴，干脆老老實實回監獄當我的獄警算了。</br> 鐵拐李轉過身，慢慢拖著他那條不太方便的腿，一步一步的挪回了里邊的書房。</br> 我將方少白他們留在外面，看著李家雄，而我自己則跟著鐵拐李一起走了進去。</br> 一進門，我就打量起了他的書房。這屋子是中式裝修，都是那種實木家具，看起來就不便宜，我隨意掃了幾眼后，就將目光放到了正對著我的那兩個書架上。</br> 書架上的書不少，基本上都是各種各樣的佛經，光是心經就有好多本，我注意到這些書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損痕跡，這證明了主人并不是買來充樣子，附庸風雅的。</br> 鐵拐李已經坐到了他的黃花梨的太師椅上，他順著我的視線看了眼書架，臉上露出了些許感慨。</br>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滿手血腥的人渣偏偏喜歡念佛，有點好笑是么？”</br> 我灑然笑著搖了搖頭：“不奇怪，人活的越久，就越信命...尤其是心虛的人，更信這些。”</br> “呵呵...”鐵拐李咧開嘴，喉嚨里面發出沙啞的笑聲：“你這個年輕人很有意思，可惜啊...要是早點認識你，把你培養成我的繼承人就好了，阿雄膽子太小，順風順水倒是罷了，遇到點事情他根本扛不住。如果把我的基業給你，說不定再過個十年，你都可以跟陳山河掰掰手腕了...”</br> 我目光閃了閃，這老貨，到了這個時候還在試圖挑撥我，可惜...我不是那種初出茅廬沒有腦子的毛頭小子，就他這點伎倆，我還不放在眼里。</br> 我挑了挑眉，逼視著他的眼睛，輕描淡寫的說：“你這點基業，我還沒放在眼里，而且...如果我想要的話，用不著你給，我會自己拿！”</br> 鐵拐李的目光一凜，剛才那貌不驚人的小老頭瞬間變成了鐵血殺伐的江湖大佬，攝人的氣場從他那瘦小的身軀中發散而出！他瞇著眼睛望著我，聲音冷冽，一字一頓的說：“年輕人，我送你一句話，老要張狂少要穩，你別太狂！”</br> “哈哈哈哈！”</br> 聽了他的話，我沒有任何回應，而是仰頭長笑，笑聲狂放又肆意！</br> 我沒有任何保留，同樣氣場全開，來安水之后的積淀與經歷，讓我與陳山河對上都不落下風，又怎么會被這區區一個鐵拐李震懾住！</br> “哈哈哈哈...”我笑聲漸止，目光如同鷹隼般，直射向鐵拐李，那凜冽的鋒芒，竟是將鐵拐李逼視的下意識躲閃了一瞬！</br> 我望著他的雙眼，一字一頓的說：“放！你！媽！的！屁！”</br> 饒是鐵拐李養氣功夫不錯，被我當面如此喝罵也讓他有點掛不住，他捏著那紫砂壺的手越發用力，都快把壺把攥出了水。</br> 我嘴角微微彎起，略帶譏誚的說：“年輕人不狂，那他媽還叫年輕人么？”</br> “好...好...”鐵拐李咬著牙說：“你好樣的，那咱明人不說暗話，你想要怎么樣？我警告你，我在萊西混了這么多年，過命的兄弟還算有幾個，別看你們陳家勢大，如果你要是真準備趕盡殺絕，我就是死，我也要濺你一身血！”</br> 說道最后一句話的時候，他幾乎是吼出來的，連額頭的青筋都清晰可見。</br> 我臉上仍帶著平淡的笑意，慢慢走到他的面前，端起茶壺給他續了杯水。</br> “別緊張。”我和緩的說：“你那么大歲數了，這么激動對身體不好。”</br> “我也是講道理的人，來之前呢，我已經想好了條件，這樣...咱們喝喝茶聊聊天，你聽我把我的意思跟你說一下，等聽完了你再做決定也可以。”</br> 我翹著嘴角，不禁不慢的說了起來...</br> 在我剛開始說的時候，鐵拐李還能保持平靜，可還沒等他聽多大一會兒，他的呼吸就開始漸漸的沉重起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