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個個人名被念出來,談太師的神情愈見苦澀。</br> 那些站殿武士才不管這些,反正談太師念到哪個,他們就抓哪個,沖上前去,金瓜往膝彎里一敲,你若硬挺著不跪的話,膝彎的骨頭都要碎了。</br> 只要一跪倒,立時就是攏雙肩抹二臂,直接把你捆了。</br> 今日參與逼宮的,一個都沒跑掉,念及的名單中只有極少數(shù)不在他們的隊列之中,其他的全是他們之中的人。</br> 這等恰巧,實在不能說是巧合,任誰也感覺不對勁兒了。</br> 一個大夫忍不住怒喝道:“這不對,陳玄丘他炮制……”馬瀟沖上去,將手中的笏掄圓了,“啪”地一聲,就抽在了他的嘴上。</br> 那位大夫嗚嗚兩聲,將捂嘴的手放開,只見兩片嘴唇腫成香腸一番,門牙掉了兩顆,被他捧在掌心,滿口的鮮血,嗚嗚啦啦,說話漏風(fēng),也不知道在喊什么。</br> 馬瀟大叫道:“當朝少保,也是你能直呼其名的?</br> 趕緊捆了!”</br> 兩個武士立即如狼似虎地沖上前去。</br> 馬瀟,是姬侯造反,舉雍天子之罪時,公開聲討的大雍五奸臣之一。</br> 這五位大奸臣中,費仲和尤渾兩位最是風(fēng)光,極受天子重用。</br> 剩下三人,蜚蠊、馬瀟、沈洄。</br> 蜚蠊的兩個兒子都拜在陳玄丘門下,所以如今也是炙手可熱,就連費仲、尤渾都敬他三分。</br> 只有馬瀟和沈洄,相比起這三位的春風(fēng)得意,稍顯失落。</br> 可馬瀟的兒子都已結(jié)婚生子入了仕途了,孫子還小,正吃奶呢,顯然這兒子孫子都不適合拜師。</br> 結(jié)姻親是拉幫結(jié)派的最直接方式,可馬瀟登門拜訪過陳玄丘,見過陳玄丘身邊的姑娘,回去想了想,再比了比,自己沾親帶故的女子里,實在挑不出一個好成色,也只好作罷。</br> 是以此時,有機會表忠心,馬瀟自然格外的殷勤。</br> 談太師語氣一頓,迅速與沐衍交流了一下眼神。</br> 沐衍略一沉思,便垂下了目光。</br> 事已至此,他不能出面阻止。</br> 天子如果不接受勸諫的話,反而讓他這位首相和天子也陷入激烈的矛盾之中。</br> 天子如果接受的話,那剛剛樹立起來的無上威嚴,又要蕩然無存了。</br> 而且這次士大夫們發(fā)起逼宮勸諫,把他也拋在了外面,事先全不知情,這讓沐相這位文臣之首心中很不爽。</br> 最重要的是,沐衍感覺,此時有陳玄丘在,也不會讓他勸諫成功。</br> 大王有點“丘來瘋”,只要陳玄丘在,這位大王的膽子就特別的大。</br> 所以,略一思忖,沐衍便垂下了目光,且由得事態(tài)發(fā)展吧,等大王過了氣頭兒,再為這些人求懇不遲。</br> 沐衍沒想過這些人可能會死,因為他們都是貴族,刑不上大夫。</br> 而且這一抓,抓的可不是一個兩個。</br> 以這個年代一貫的風(fēng)格,把這么多人永遠囚禁起來都不太可能,把他們拘押一陣,再降爵罷官,貶謫歸鄉(xiāng)的可能更大一些。</br> 等談太師念完最后一卷竹簡上的名字,殷受道:“少保,這些叛逆,你看該如何處置?”</br> 陳玄丘拱手道:“大王,不如把他們先拘押起來,等諸侯到齊,公判姬侯大罪時,再將他們一并處治。</br> 不過,他們的罪行,則需立即頒告天下,使天下黎民,知曉他們的罪行。”</br> 雍天子欣然道:“少保思慮妥當,就按少保說的做。”</br> 談太師和沐首相一聽,都暗暗松了口氣,還好陳少保沒有膽大妄為,只是把他們拘押一陣,再施加一些懲罰,比如削減一些封邑田土,還是可以接受的。</br> 妲己不高興了,扯了扯陳玄丘的衣袖,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恨恨地瞪著他。</br> 陳玄丘抬手掩住嘴巴,輕咳一聲,低聲道:“急啥,你那兄弟快出生了,不宜見血光!”</br> 妲己也壓低了聲音,但仍是語含不平:“他們太惡毒了,想逼死我娘,一尸兩命……”“我知道,不是不報,時辰未到。”</br> 妲己不依不饒:“那什么時辰才算到了?”</br> 陳玄丘的目光微微一冷:“冬月初四,宜殺人!”</br> ************冬月初四,是大雍天子召見天下諸侯,公審姬侯的日子。</br> 冬月初四,也是陳玄丘決定,正式舉起伐天戰(zhàn)旗的日子。</br> 冬月初四,還是西方西教正式開山門,推出多寶道人擔綱,脫離天庭控制,從此分庭抗禮的日子。</br> 巧合嗎?</br> 一點也不巧合。</br> 太平關(guān)一戰(zhàn)之后,摩訶薩和綺姹蒂千莎離開之前,親口告訴陳玄丘,冬月初四,教主開山門。</br> 所以,陳玄丘才把公審姬侯的日子,定在了冬月初四,伐天之期,也定在了冬月初四。</br> 大事嘛,就要集中爆發(fā),那才叫天庭顧此失彼,焦頭爛額。</br> 天庭對付大雍不就是這么干的么?</br>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br> 此時,正是秋收時節(jié),距冬月初四還有兩個月。</br> 雍天子施雷霆手段,悍然抓捕了幾十位士大夫和幾個跟著起哄的愚蠢諸侯,一時天下震動。</br> 不過這個天下震動,震動的只是天下諸侯和士大夫們。</br> 被抓的士大夫以及諸侯,其親朋故舊四處活動,努力想為他們免罪。</br> 而沒有參與其事的諸侯與大夫則是暗自慶幸,這位少年天子,愈來愈見銳氣了,幸虧自己沒往里邊摻合啊。</br> 曾經(jīng)的殷受,被士大夫們灌輸給他的諸般為君之道給束縛住了,一心想做先王一般的賢明之君,努力學(xué)習(xí)先王為人處世的作派,可他還是一個少年,如何比得了一個已經(jīng)做了幾十年王的老人做事老辣、威望也高?</br> 結(jié)果就是畫虎不成,愈發(fā)顯得笨拙。</br> 可是自從陳玄丘進入大雍朝堂,并且從收復(fù)東夷立下戰(zhàn)功,成功打入大雍核心統(tǒng)治圈開始,這對君臣便合成了一把鋒利的剪刀,開合之間,幾乎沒有什么是他們不能絞碎的。</br> 對于地方百姓們來說,哪位諸侯或士大夫被抓,他們根本不在乎。</br> 就算換一個主子又怎樣,人上人還是人上人,他們這些泥腿子還是泥腿子。</br> 他們操心的是北方的大旱會不會蔓延過來,西方的瘟疫會不會蔓延過來,東方的蝗蟲也許明天就飛過來了?</br> 所以,他們住在田埂地頭上,提心吊膽,等莊稼剛剛成熟,立即迫不及待地開始收割,生怕災(zāi)害搶先一步趕到,讓他們顆粒無收。</br> 而此時,陳玄丘派出的各路人馬,也和天罰四神祗交手近一個月了。</br> 這四尊神祗都不以肉身強橫或個人法術(shù)見長,他們厲害的是他們所擁有的特殊神通。</br> 這神通對一些強大的修士甚至毫無殺傷力,但是對蕓蕓眾生來說,卻是最致命、最可怕的法術(shù),若叫他們成功了,足以讓百姓們成千上萬地病死、餓死、淹死、渴死。</br> 所以,當陳玄丘派出四路人馬,分赴四地探查真相后,他們只用了十多天時間,就發(fā)現(xiàn)了有人作祟的真相。</br> 但是,追捕過程卻非常的困難。</br> 這些神祗根本不想與這些強大的修士正面沖突,他們?nèi)绻氪蛞粯寭Q一個地方,不要說抓住他們,便是想發(fā)現(xiàn)他們的蹤跡也很難。</br> 所以,像東邊的朱雀辭,北邊的魚不惑、丹若等人,雖然成功地遏止了災(zāi)害的繼續(xù)蔓延,他們的對頭卻一直在跟他們“捉迷藏”,曾經(jīng)有好幾次眼看就要抓住那些制造“天災(zāi)”的禍害,卻在千鈞一發(fā)之際,再次被他成功逃脫。</br> 齊林公子在南方的遭遇,和他們?nèi)绯鲆晦H。</br> 齊林公子為此很不耐煩,他認為是隨他前往南疆的那些高手拖了他的后腿,所以干脆甩開了那幫人自己單干。</br> 結(jié)果,他還是沒有抓到在南方制造暴雨山洪的罪魁禍首,雨神。</br> 只抓住了雨神的侍女,小白。</br> “小白,小白?”</br> “來了來了。”</br> 一個月白衣裳、身材高挑的姑娘端著一只熱氣騰騰的木盆走進竹廬。</br> 她白凈的元寶樣兒的耳朵上,掛著一對紫紅色的小耳環(huán),愈增俏麗。</br> 只是那耳環(huán)戒樣比較罕見,像是兩片小小的鱗片。</br> 那是齊林公子給她加的禁制,她若膽敢逃走或反抗,齊林公子發(fā)動禁制,這兩片鱗片立時就能化作刀輪,斬下她的頭顱。</br> 南疆連著一個多月的淫雨連綿了,時而暴雨傾盆,時而雨絲如縷。</br> 不過,有齊林公子在的地方,又怎么可能濕漉漉的。</br> 所以竹廬中干爽怡然,非常舒適。</br> 實際上經(jīng)過幾次隔空交手,那個在他手中吃了大虧的雨神已經(jīng)藏起來了,所以,南疆的大水已經(jīng)控制了根源,只是若不鏟除那個惡神,只怕他還會卷土重來。</br> 白衣姑娘在齊林公子面前跪坐下來,把水盆擺好,齊林公子就把大腳往她大腿上一搭,大剌剌地讓她為自己脫靴。</br> 白衣姑娘在齊林公子手中很是吃過了一些苦頭,早已怕了他,根本不敢反抗,只得很溫柔地為他脫靴剝襪,再捧起他的大腳丫子放進水盆,乖乖給他洗腳。</br> “等我泡一會兒再搓!要不皴兒都泡下來么,笨!”</br> 齊林公子很嫌棄的樣子:“本公子的女人,不但個個都是人間絕色,還特別會伺候人。</br> 哪像你,做事笨手笨腳的,上了床也像一只死狗,往那一躺,什么都不會,叫你翻個身還得我親口說出來。</br> 哼!要不是本公子信了他陳玄丘的鬼話,真以為這南疆遍地是美女,一個侍妾都沒帶,根本就不會把你收房,早一巴掌拍死了。</br> 好好服侍著,不然等回了家,有你那一百多房姐妹比著,別想本公子再寵幸你。”</br> 小白垂著螓首,低低應(yīng)了一聲“是”,簡直羞憤欲死。</br> 她堂堂雨神燕月白,居然大意落在了這個混賬手中,要不是誑說自己是雨神身邊的一個小侍女,早被他打死了。</br> 燕月白低著頭,暗暗咬牙切齒:“別叫我逮著機會,否則,一定弄死你!”</br> PS:這兩天又有會了,這都已經(jīng)推了好多會了,會稍稍不穩(wěn)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