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諸侯還不太了解陳玄丘的德行,聽了這話,都是滿臉的不屑。</br> 看你方才那副跋扈的樣子,你還當著大王的面,打了萇茴大夫一記耳光呢,你喜歡講理?</br> 你喜歡以德服人?</br> 簡直是放屁!但了解陳玄丘的大臣和諸侯,一顆心卻都是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上。</br> 壞了,只怕要出大事。</br> 陳玄丘一旦標榜自己是個講理的人,當他表示要以德服人的時候,只要就要發(fā)生一場腥風血雨了。</br> 東方江氏太了解這一點了,陳玄丘去他們那兒時,就口口聲聲不帶一兵一卒,他是去講理的。</br> 結果……江氏大房背井離鄉(xiāng),叛逃東夷,根基之地,都被陳玄丘連根拔了。</br> 東夷王白澤對陳玄丘這句話也一定不太服氣,陳玄丘如果是“以德服人”,他的東夷王國怎么不見了?</br> 南疆的部落首領們對此一定也是不以為然,陳玄丘以德服人的手段也太……諸侯中,虞國國君虞伯更是心驚肉跳,他當初要不是趕緊跟著陳玄丘講起理來,只怕古老的虞國已經(jīng)被人給連鍋端了!當初陳玄丘在虞國時他沒怕,陳玄丘走的時候他也沒怕,后來回想了一下,才開始越來越后怕。</br> 自己倚為強助的“夜不收”,居然是陳玄丘的人,這要想取他項上人頭,還不是易如反掌?</br> 所以,陳玄丘的“我要以德服人”,實在是和“勿謂言之不預也”,有著差不多的震懾效果。</br> 但凡了解他脾氣秉性的,都有點慌了。</br> 陳玄丘轉向殷受,肅然道:“大王,姬國平定時,及時搶回大量案牘資料,臣派人日夜梳理,現(xiàn)在已經(jīng)及時清理出了大量的資料,內容不及涉及姬國早有反心的大量證據(jù),而且,還有重大發(fā)現(xiàn)!”</br> 殷受動容道:“什么發(fā)現(xiàn)?”</br> 陳玄丘緩緩地道:“姬國早在其祖父輩,就已蓄意謀反。</br> 東夷之亂,南疆之亂,皆是姬國反叛前動的手腳。</br> 如今姬國已被平定,但是姬國曾經(jīng)招攬的許多異士奇人,并不甘心,仍然負隅頑抗。</br> 如今東方所發(fā)生的蝗災、南疆的暴雨、北方的大旱,西方的瘟疫,都是他們孤注一擲的決死反抗。</br> 其實,臣一直覺得有些奇怪,他們在四方制造災害,為何獨獨放過中土?</br> 現(xiàn)在,臣知道了……”這朝堂之上最有庸人,聽到這里,大家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br> 果然,就見陳玄丘緩緩轉身,抬起手來,慢慢指向萇茴和邡千渡等人:“我中土,不是沒有災害啊。</br> 災害,說是他們!四圍施以天災,中間施以人禍,天災呼應人禍,妄圖顛覆我大雍天下!”</br> 滿堂嘩然。</br> 陳玄丘已經(jīng)沒有耐性了,他要伐天,哪有時間慢慢調教這些國之蠹蟲。</br> 一個個為了一己之亂,逮著機會便想反撲,一而再、再而三地逼宮,一旦讓他們成功,后果會如何?</br> 莫如主動出手,施雷霆手段,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徹底肅清這些變革的頑固反對派。</br> 所以,陳玄丘動了殺心。</br> 萇茴和邡千渡等人又驚又怒,萇茴大叫道:“你敢污蔑大臣,任意編排罪名!”</br> “我有證據(jù)!”</br> 陳玄丘點點頭,一臉平和,非常講理地:“大王,臣請大王恩準,叫臣呈上證據(jù)!”</br> “準了!”</br> 殷受目中也露了殺氣,他不過是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血氣方剛,可他但凡做點什么,都有一群蒼蠅在他耳邊不停地嗡嗡嗡,他也受夠了。</br> 這些內部的掣肘者,比明刀明槍的敵人更可惡,造成的危害也更大。</br> 正殿對面的一座殿宇之上,脊梁之旁,南子柳腰輕折,坐在那里,一手攤開一份竹簡,另一只手執(zhí)著一柄小巧鋒利的反圓刀。</br> 竹簡上已經(jīng)刻了很多字,內中赫然有萇茴、邡千渡等人的名字。</br> 南子拿著刻刀,探頭往對面大殿上瞄了一眼,又縮回頭來,黛眉微蹙,喃喃自語:“站在邊兒上那幾個家伙叫什么呀,這都來不及打聽了,難不成就讓他們做了漏網(wǎng)之魚?</br> 真不甘心!”</br> 旁邊一頭石制的脊獸眼神突然靈動起來,嘴巴張合,道:“他們叫張嵩政、高陽、公羊熏、羅文欽。”</br> 南子嚇了一跳,手里的刻刀差點兒掉了。</br> 那脊獸嘿嘿一笑,道:“老夫月酌,不必害怕!”</br> 說完,他把頭顱一揚,重又化作一只石制的脊獸,一動不動了。</br> 月酌?</br> 原來是雍王第一保鏢!南子放了心,她原來為姬國效力的時候,就知道雍天子身邊的這位第一高手。</br> 當下,南子再不遲疑,迅速在竹簡上刻下那幾個名字。</br> 殷受一聲“準了”,馬上就有站殿將軍到殿前傳旨,奉常寺四位英氣勃勃的劍侍童子抬了兩筐竹簡便往大殿上走。</br> 南子悄悄潛入春宮七十二姬的隊列之中,在裝著竹簡的箱籠經(jīng)過自己身邊時,借著寬袍大袖的掩護,把剛炮制的那卷竹簡也放了進去。</br> 這些竹簡,都是姬侯與大雍一些官員暗通款曲的文書。</br> 有的年代頗為久遠,是姬侯祖父時就與大雍一些官員暗中來往,饋贈禮物的記錄。</br> 不過,當時交結這些官員,只是為了當時正漸漸崛起的姬國能穩(wěn)坐西方諸侯長的位子,罪名不算嚴重。</br> 當然,如果硬要追究,也依舊有效,因為當時那批人雖然都早已過世,但是這個年代士大夫九成九都是世襲的,他們的后代子孫,依舊高居廟堂之上。</br> 而最新的一些文書,有姬侯被軟禁于大雍前后交結一些官員的,甚至有姬國已經(jīng)造反后,一些想兩頭下注的官員們與他們暗通款曲的記錄。</br> 萇茴、邡千渡等人發(fā)起的這次逼宮,其成員中,也有人就在那些記錄當中出現(xiàn)過。</br> 而沒有出現(xiàn)過的,則被南子剛剛加進去了……南子用的案牘材料都是原汁原味的姬國所產(chǎn),就連筆體都是正宗的姬國內史官員們所使用的官方筆體,毫無差異。</br> 只有刻痕是新的,但南子想給竹簡作舊一下,何其容易。</br> 一卷卷竹簡呈到了雍天子殷受的面前。</br> 殿上大臣,但凡與姬國有過來往的,接受過姬國禮物饋贈的,或者自己和姬國雖沒什么來往,但是知道父祖時候與姬國來往較為密切的,全都變了臉色。</br> 殷受越看越生氣,這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家伙世受國恩,享受著大雍的奉養(yǎng),卻與姬侯暗通款曲,為姬侯做了那么多事,還統(tǒng)統(tǒng)打著為大雍江山社稷著想的名號,簡直無恥之尤。</br> 這時,陳玄丘突然神念傳音,對殷受耳語了一番。</br> 殷受一怔,微微抬頭,看了陳玄丘一眼,陳玄丘輕輕點了點頭。</br> 殷受想了想,便道:“姬侯偽善,善于蠱惑人心。</br> 其實,當初先王,甚至包括寡人,又何嘗不是被姬侯蒙蔽了?</br> 所以,在姬侯逃回姬國,公開舉兵反叛前,與姬國有所來往的、接受過姬國禮物的,寡人既往不咎!”</br> 這句話一出口,大殿上也不知有多少官員頓時松了口氣,感激涕零的恨不得當場跪下,抱著殷受的大腿哭嚎表忠心。</br> 只是想到大王并沒點出他們的名字,如果這么一跪,簡直就是告訴別人自己與姬國是有過來往的,也收過姬國的好處。</br> 大王不說,是大王的恩典,不能辜負了大王的美意,所以作勢欲彎的膝蓋,又硬生生穩(wěn)住了。</br> 殷受當即就叫人抬了一口燃了炭火的大鼎來,由十六名武士抬到大殿中央,將他甩出的那些竹簡直接投入其中焚燒。</br> 那些本來還擔心這些罪證被大王留著,隨時可以跟他們翻舊賬的大臣,這一會可真是感激涕零了。</br> 萇茴倒是夷然不懼,他這次挑頭兒逼宮,固然有其齷齪目的,可是跟姬國他還真沒什么來往。</br> 姬國在大雍交結官員,為造反鋪路的時候,他還坐冷板凳呢。</br> 姬侯被拘押于大雍之后,他才得到重用。</br> 姬國奸細還真沒那么大的本事通過臨時疏通,就能取得他這種級別的官員的信任并有所來往。</br> 所以,萇茴只是冷笑,倒不信這些證據(jù)能傷他分毫,他只是擔心自己的同黨中有這種人,到時候繼續(xù)發(fā)難,可能會有些理不直、氣不壯。</br> 最后,殷受的御案上,只剩下四卷竹簡。</br> 殷受臉色一沉,冷冷地道:“姬侯公開舉兵反叛之后,仍與姬侯暗通款曲、收受姬侯重禮,為其矯飾、泄露朝廷機要者,卻是一個也不能留了。</br> 寡人有慈悲之心,亦有雷霆手段!談太師!”</br> “臣在!”</br> 已經(jīng)隱隱察覺不妙的談太師硬著頭皮站了出來。</br> 殷受把那四卷竹卷一拂,道:“談太師至公至正之人,就由你來宣布這些私通叛逆,危害我大雍之人的名字。</br> 殿上武士聽了,談太師點到一人,便擒下一人,一個也不許放過!”</br> 殿上武士轟然稱喏,立即拔刀出鞘,目光灼灼。</br> 赤忠等燭照高手,也是目光森然,徐徐掃過殿上眾臣,仿佛蒼鷹正在搜尋捕食的目標。</br> 談太師暗暗叫苦,他才不信這些罪證全都是真的,除非今日逼宮的確實都是在為已經(jīng)亡國的姬國垂死掙扎,可那怎么可能?</br> 只是,他相信,今日逼宮的主要人物,在這些罪證中,一個都跑不了。</br> 這種事兒,陳玄丘那廝,一定干得出來!可是,現(xiàn)在他能說什么呢?</br> 形勢已經(jīng)徹底被陳玄丘主導了,他也無可奈何了。</br> 談太師只得硬著頭皮上前,接過一卷竹簡,展開來飛快地掃過幾行文字,澀然點名道:“萇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