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夷白夜?”</br> 南子一眼看見那劍,立時認出乃是天雷地火劍。</br> 陳玄丘不認得,可這口劍在四百多年前天下輪回大戰中,殺生無數,乃是赫赫有名的一口兇劍,南子曾親歷其戰,自然認得。</br> 她知道這口劍落在東夷,也知道它在東夷王子白夜手中。</br> 所以,南子一看此劍,就以為闖進來的人是白夜了。</br> 她想以為是陳玄丘都不可能,因為陳玄丘一雙賊眼瞬也不瞬,手倒沒閑著,已經第一時間扯起衣服蒙住了口鼻。</br> “久聞東夷有白夜,自詡風流,自命不凡,何以還要藏頭露尾呢,本姑娘是個女人,卻都不怕。”</br> 南子調笑地說著,向蒙面的“白夜”眨了眨眼睛,那一剎那,百媚千嬌,風情萬種。</br> 陳玄丘只覺此等女子,只宜藏于深宮,細細把玩,用來殺人,未免太過暴殄天物。</br> 可是,她偏偏在殺人。</br> 她站起來了,在她站起的時候,陳玄丘的心很君子地提醒了自己一句:速速轉身。</br> 但表現出來的行動,卻是他的雙瞳驀然張大了。</br> 然后,他就看見,南子站起的身軀竟不是赤裸的,而是披了一件水做的衣裳。</br> 那水做的衣裳呈乳白色,有鮮花的花瓣沾在那水做的衣裳上,隨著那水做的衣裳流動。</br> 雖然這水做的衣裳款式未變,可它是流動的,流動的乳白色的水遮隱住了南子動人的嬌軀,而胴體曲線卻仍表露無疑。</br> “這姑娘要是穿套制服,絕對能制服誘惑啊。”</br> 陳玄丘剛想到這里,巧笑嫣然的南子身上的水衣裳,便像抽了線似的,千百根線頭,齊齊縱離她的身體,向陳玄丘猛撲過來。</br> 與此同時,南子嬌叱一聲,纖手一揚,便握住了一口水劍,一劍斜挑,指向陳玄丘的心房。</br> 陳玄丘此時左手舉衣遮面,右手高舉勾動劍,似乎被億萬根絲線駭住了,一動不動。</br> ……陳玄丘遇險的時候,妲己幾乎是同時遇險。</br> 妲己闖到了王太后宮。</br> 她很好奇,她想知道東夷的王太后會不會也是白澤一族,白澤一族的女人長什么樣子,閑來無事時,白澤一族出身的王太后會做些什么事情消遣?</br> 于是,她就大模大樣地闖進了王太后的宮殿。</br> 王太后看起來年紀不算太老,大約五旬上下,花白的頭發,身著一件軟麻衣裳,躺在一張紫蕭竹的搖椅上,椅子底下固定住了,傾斜在一個很舒服的角度,身后一個俏宮娥正在給她按摩肩膀。</br> 王太后雙眼似睜還閉,雙手軟軟地搭在搖椅扶手上,長長的象牙指套,五指一動起來,似乎是五根利爪,瞧來有些可怖,但又有一種說不出的貴氣。</br> 妲己歪著頭,好奇地打量她。</br> 小宮女看見突然出現的外人,微微驚訝了一下,閉目的婦人也不睜眼,只是輕輕“嗯?”</br> 了一聲,小宮女便趕緊繼續按摩,不敢稍停。</br> 妲己好奇地看了半天,失望地搖搖頭,道:“沒有什么特點嘛,不過如此。”</br> 婦人依舊沒有張眼,卻淡淡地道:“看夠了?</br> 小丫頭好大的膽子,居然視我東夷王宮如無物。”</br> 妲己嘻嘻一笑,道:“誰說的,你看我這不是直接奔你來了么。</br> 這里是慈寧宮,你當然就是王太后嘍,既然你是王太后,那只好死了,不要怪我喔,都是你兒子不做好事。”</br> 王太后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妲己一笑,說道:“好大的口氣,好俊俏的姑娘。</br> 那老身倒要領教領教你的本領了。”</br> 王太后依舊懶洋洋地坐在躺椅上不動,只將右手一屈一伸,食指一彈,一枚象牙指甲便彈射了出去。</br> 那潔白的象牙指甲上雕刻著密密的紋飾,看似皆為裝飾之用,實則卻是密法符咒。</br> 符咒法器同符箓一樣,一旦制作成功,隨時可以發動,省了吟咒行法的時候。</br> 在這種法器的人,便是武道高手突然近身偷襲,也不宜制服他。</br> 那只象牙指套飛到半空,便開始幻現、變大,當它落到地上時,已經化身為一個身高丈二,眼視銅鈴、古銅色的肌肉塊壘如丘,只著一條兜襠布的魁偉大漢。</br> 大漢一落地,便有一種張狂、奔放、健碩、豪邁的氣概撲面而來。</br> 大漢一手一柄大石錘,錘頭呈瓜形,大小如笆斗,一眼看見妲己這種百媚千嬌的美少女,大漢卻沒有半點憐香惜玉之心,雙眼一瞪,大吼一聲道:“是你冒犯吾主?</br> 看我砸碎了你,拿你的血肉蘸饃饃見,哈哈哈,納命來!”</br> 兩口石錘呼嘯一聲,就像妲己夾砸過來,這一下若擊實了,被兩個巨大的錘頭一夾,妲己整個上半身,就得立時化作肉泥。</br> 妲己驚咦一聲,脫口叫道:“南蠻傀儡術?”</br> ……妲己生死一線的時候,朱雀辭遇到了一個很奇怪的人。</br> 朱雀辭選擇了中軸線的建筑,一路長驅直入。</br> 一直闖到后宮深處,朱雀辭都沒找到一個值得下手的人。</br> 然后,她就碰到了那個很奇怪的人,那是一個五六歲的孩子。</br> 那個孩子穿著紅肚兜、開襠褲,頭發梳成朝天辮兒的一個發鬏,正站在東夷王的寶座上撒尿。</br> 這座宮殿,應該是東夷王接見近臣或是舉辦后宮冊封之禮的莊重儀式時才使用的地方,看起來就像前朝宮殿的縮小版。</br> 雖然利用率不高,平時少有人來往,但是每日灑掃依舊勤快,大殿內金壁輝煌。</br> 上首的寶座,是東夷王的尊臀安坐之處,可此刻,那個穿紅肚兜、開襠褲、赤著小腳丫的孩子,卻在興致勃勃地撒著尿。</br> 他還扭著屁股,把尿淋在吉祥云紋上,看著童子尿淋漓流下,樂不可支。</br> “是個小孩子……”朱雀辭隱隱覺得這小孩兒不簡單,不過再如何不簡單,終究也只是一個小孩子,朱雀辭實在做不到向一個這么小的孩子出手。</br> 遲疑了一下,朱雀辭打算無視這孩子,就此過去。</br> 可那孩子正興高采烈地撒尿,忽然一扭頭看見朱雀辭,登時嚇了一跳,嗖地一下就從王座上跳了下來,叫道:“不是我,不是我,昱銘天下第一乖,從不做壞事。”</br> 朱雀辭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道:“你的作案兇器還沒收起來吶。”</br> 叫昱銘的孩子低頭一看,登時窘得滿面通紅,小臉脹得跟猴子屁股似的,趕緊整理好開襠褲,惱羞成怒地叫道:“安逸啊,有人欺負我,你快來啊。”</br> “我來啦我來啦~~,誰欺負我家小祖宗?”</br> 殿外一溜煙兒沖進一道人影,當真帶著一溜煙兒,也不知道他本來在干什么,一身的塵土。</br> 這人沖進來,一把抱起那孩子,怒氣沖沖左顧右盼:“人呢,欺負你的人呢?</br> 看我不打死他。”</br> 昱銘向朱雀辭一指:“就是她。”</br> 安逸向朱雀辭一看,不由一怔,怎么看,也不像這微微帶些好笑神情的紅衣少女欺負了他們家小少爺。</br> 不過,管她呢,小少爺說欺負了,那就是欺負了。</br> 安逸冷笑一聲道:“你是東夷王的寵妃?</br> 那也不能欺負我們家小祖宗。</br> 寶貝兒看著,我把她凍成冰雕給你玩兒。”</br> 安逸說著,一掌向朱雀辭拍出,一道道肅殺的白霜氣息撲在朱雀辭身上,一層層冰霜迅速凝結成一層層的冰,最后形成了一層雞蛋似的冰殼,將她牢牢地困在其中。</br> 晶瑩剔透的冰雪中,朱雀辭的眸中似乎帶著笑。</br> 想用冰雪困住一只火鳳凰?</br> 朱雀辭嘬起櫻紅的唇來,輕輕一吹,一縷純紅的火焰,便從她的口中噴出,于是那冰晶噼啪作響地便炸裂開來,碎了一地。</br> 朱雀辭一步就邁了出來。</br> “哎呀,壞了,她比你厲害。”</br> 昱銘小朋友屁股一擰,從安逸懷里滑下去,撒腿就跑。</br> 安逸大驚,他沒想到這小姑娘這么厲害,急忙雙手結印,一枚人頭大小的冰球在雙手間緩緩凝結成形,滴溜溜亂轉。</br> 可還不等他把冰球推出去,朱雀辭一拳打來,拳頭上燃燒的鳳凰真火一碰那冰球,冰球砰地一聲炸得粉碎,冰碴子四濺,安逸頓時被刮花成了大花臉。</br> 一塊較大的冰塊狠狠砸在他的額頭,安逸雙眼一翻,登時仰面暈倒。</br> 昱銘邁著小短腿拼命跑,還沒跑出大殿,朱雀辭已經俏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右手一按,按在他的頭頂上,昱銘就雙腿原地倒騰,再也無法前進一步了。</br> 朱雀辭笑吟吟地道:“聽你那仆人語氣,你不是東夷王宮的人?</br> 小家伙,你是誰啊?”</br> 昱銘瞪起眼睛道:“放開我,我可是很兇的,嗷嗚~”朱雀辭被他奶聲奶氣的一聲“嗷嗚”給逗笑了:“小家伙,你兇?</br> 我比你還兇呢,知道嗎?”</br> 昱銘急了:“你不信?</br> 嗷嗚~~”隨著昱銘一聲叫,朱雀辭突然心中一悸,那叫聲并不大,卻讓人從心底里生起一種莫名的恐懼。</br> 隨著吼聲,昱銘背后幻現出一道神獸虛影,羊身人面,雙臂大張,腋下一對大眼睛,氣咻咻地瞪著朱雀辭。</br> 那幻影張開了嘴巴,這一張,嘴巴頓時變成了一張大嘴,口中滿是鋒利的牙齒,待它撲近朱雀辭時,已經張開如一張巨蚌,“呼”地一下,就把朱雀辭吞了下去。</br> 幻影消失了,朱雀辭也消失了,原地只剩下站著的昱銘小朋友和他已經昏迷的忠仆安逸。</br> 昱銘摸摸依舊平坦的小肚子,喃喃地道:“叫你不相信我,哼。”</br> 突然,昱銘眉頭一皺,雙手抱著小肚子,呻吟一聲道:“哎喲,疼!疼疼疼,好疼。”</br> 就見他白凈凈的肚皮上,仿佛有一團朱紅色的火,不時地在里邊四下沖撞著,有時把他的肚皮撐起來,抻得肚皮幾乎透明,那困在里邊的火,就看得更清楚了。</br> “啊,好疼啊,疼死我了。”</br> 昱銘撲到安逸身上,照著他臉上就是“啪啪”幾巴掌:“快起來快起來,人家肚子疼死了。”</br> 忠仆安逸一下子蘇醒過來,關切地問道:“怎么了怎么了,昱銘寶寶吃什么涼東西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