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丘如何能替玉衡解惑?</br> 玉衡顯然也沒指望他解惑。</br> 一路行去,陳玄丘若有所思,對玉衡來說,這就足夠了。</br> 只要能在陳玄丘心中埋下一顆疑惑的種子,他就會去思考。只要他去思考,那么他就有希望了解到真相。</br> “如果,人不是神仙所造,而是和神仙一樣,都是開天辟地之初,誕生的萬千生靈之一,那么……”</br> 陳玄丘忽然抬起頭,天色陰沉沉的,有零星的雪飄下來。</br> 陳玄丘忽然覺得,天似乎不是那么高了,天空之上的神明,似乎也不是那樣的令人敬畏了。</br> 一瓣雪花落在他的眉心,陳玄丘眉心一涼,化作一顆小小的水珠,他的靈臺頓時涌出一個想法:</br> 如果人與神都是天地初生時誕生的生命,卻因為人族的生命短暫,歷史的傳承很容易模糊。所以有人蒙蔽了人族的起源,給人族炮制出一個天界的創造者,那么他們的目的……</br> 陳玄丘沒有再想下去,他只是大地之上,萬千人族中的一員,即便弄清楚這一切又如何?何況,他不覺得自己有機會去了解到這真相。</br> 陳玄丘在宮門處驗看腰牌,準備進宮的時候,又扭過頭來,深深地望了玉衡一眼。</br> 他知道,玉少祝這番話一定不是隨意閑談,他是想告訴自己什么。站在玉少祝,一個杰出的奉常寺神官的立場上,他本來是絕對不應該對自己說這些話的,甚而,想一想都是大逆不道。</br>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br> 玉衡看到了陳玄丘審視的目光,不禁向他露齒一笑。</br> 他明白陳玄丘此時在想什么。這孩子,不愧是道韻和蘇大美人兒的孩子啊,腦子蠻靈活的。</br> 玉衡想到自己當初曾跟陳道韻一起追求過那位蘇大美人兒,如果蘇大美人兒當初選擇了他,那么陳玄丘就該是他的兒子了。</br> 想到這里,玉衡不禁幽幽地嘆了口氣。</br> 可恨吶,世間為什么要有陳道韻那樣比他更優秀的男子?老天又為何讓他見到了蘇青綰那樣靈秀世無雙的女子?</br> 曾經滄海難為水啊!就因為見過蘇青綰,從此眼界太高,看天下女子皆如濁泥,致使今日,仍舊孑然一身。</br> 陳玄丘騎馬進了王宮,殷受給他的這項恩寵待遇實在不錯,不然進了宮也要走很久。</br> 殷受聽說陳玄丘來了,直接叫人把他引到了后宮。</br> 陳玄丘剛一踏入宮門,殷受就緊張地撲了上來:“想不到辦法了是么?你是不是準備跑路了?哎,你這也是嘴欠,你沒辦法當初就別往自己身上攬啊。”</br> 陳玄丘道:“那個……”</br> 殷受愁眉苦臉地道:“現在我也護不了你了,你要跑,就往南疆走吧,北邊冷,東邊在打仗,西方要造反……哎!寡人真是命苦啊,我爹怎么就給我留下這么一個亂攤子!”</br> 陳玄丘道:“不是,我……”</br> 殷受道:“要不我把王位給我大哥,我跟你一起跑了算了,這個大王當得太累了,遠不如做王太子時逍遙自在。你等我一下,我先去問問婷婷,看她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br> 陳玄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大王,你能不能讓我說句話?”</br> 殷受爽快地道:“你說。”</br> 陳玄丘道:“我需要糧種。”</br> 殷受一愣:“糧種?”</br> 殷受馬上明白過來,激動地道:“你想到辦法了?”</br> 陳玄丘自矜地道:“那是自然。”</br> 殷受大喜:“太好了太好了,那我們就不用跑路了。坦白說,這么跑路,挺丟人的。你要多少糧種?”</br> 陳玄丘道:“十萬頃地的糧種。”</br> 殷受嚇了一跳,那豈不是要把大雍國庫里所有的糧種都要用上了,一旦有個閃失,明年開春發不出種子,恐怕整個大雍都要鬧大災荒了。</br> 殷受就算再不著調,這么可怕的后果他還是想得到的,登時變了臉色。</br> 陳玄丘對這個還真是不太明白,他只知道這年代生產力低下,五六畝地才能養活一個人。</br> 現在既然有百萬難民,那就得有五百萬畝地才行。而他那里四季恒溫,一年三熟不成問題,所以十萬頃的產出供給百萬難民綽綽有余。</br> 殷受一解釋他才明白,這么多土地的糧種,幾乎已經是大雍官方儲備的全部,如果出了紕漏,來年只靠民間自己的留種,將會導致大雍糧荒。</br> 那時姬國要取而代之,簡直再容易不過,他想要這么多糧種,就算殷受敢答應,兩位國相也絕對不會同意。</br> 這地庫中看守嚴密的糧種是不可能取出來的。</br> 陳玄丘眉頭一皺,道:“那,如果只需你一人下令,就能調動的糧種有多少?”</br> 殷受伸出一個巴掌,可憐巴巴地道:“五萬畝。”</br> 陳玄丘一拍大腿,道:“也成!幸虧我許下的是十天期限,五萬畝的糧食種子,足夠了。”</br> 陳玄丘道:“你立即派人去取糧種,我現在就要。”</br> 殷受瞧他神情凝重,倒也毫不含糊,馬上叫人帶了自己的印信,前去取糧種。</br> 陳玄丘道:“糧種取來,就放進偏殿。”</br> 待那寺人走了,陳玄丘道:“今晚,我要宿在宮里,明天一早,便知端倪了。”</br> 殷受拍胸脯兒道:“那沒問題,我這后宮又沒妃嬪,你住在這里也不怕有人說閑話。自我做了大王,咱們兄弟聚少離多,今晚正好抵足而眠,秉燭夜話。”</br> 寺人得了殷受的旨意,拿著信物急去調了五萬畝糧食的糧種,主要以黍米和水稻為主,一斗斗的都放在偏殿里邊。</br> 等那糧種都運到了,陳玄丘就把好奇寶寶的殷受也趕出去,宮殿大門關好,便將腰間紫皮葫蘆取下,變作船兒大小,用意念傳音道:“吉祥,接收糧種!”</br> 那寶葫蘆懸在空中,口兒沖下,仿佛鯨吞一般,將那一斗斗的糧種盡數吞了進去。</br> 待最后一粒糧食吞入,陳玄丘一縱身,也跟著鉆了進去。</br> 吉祥黃皮膚黑眼睛,所以大概也是天生就有種菜基因,對這事兒挺有興趣。</br> 她做為這一方小千世界的世界意志,要改造大地,只不過在她一念之間。此時已經開辟出了沃野千里。</br> 糧種一到,由于沒有人手,她只能采用拋灑的方式,但是畢竟是這一方世界的主宰級人物,所以拋灑起來,也能充分利用風力,撒得十分均勻。</br> 一個個踩坑埋種子是沒那功夫的,直接取來山一般大的一塊沃土,還是用老法子,將它捻碎了拋灑下去,將種子盡數埋好。</br> 接著,就是吉祥調來雨云,控制細雨綿綿,進行灌溉。</br> 陳玄丘全程站在一邊,就跟一個等著飯菜上桌的傻老爺們兒似的,看著吉祥干活。直到種子發芽,陳玄丘才依依不舍地離開。</br> 當他重新回到殿上時,殷受在殿外也不過就等了片刻時間,還沒不耐煩。</br> 陳玄丘打開門,讓殷受進來。一瞧原本堆放在殿上的糧種盡皆不見了,只有陳玄丘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眾寺人大驚。</br> 殷受雖不習道術,卻也耳濡目染過,所以并不驚奇,只是嚴囑寺人不得聲張。</br> 這一夜,陳玄丘不只一次以神念進入葫中世界探看,此間一個時辰,葫中便是一個月,那作物的生長,每一次探看,都有天翻地覆的變化。</br> 陳玄丘喜得抓耳撓腮。吉祥比他還要開心,她喜歡照顧這些小生命,因為太過于專注,一時倒忘了問他石碑內側道紋上關于陰陽交融衍生生命的解釋。</br> 葫中世界不僅土壤肥沃,溫度適宜,雨水更是有世界主宰隨時調控,而且先天靈氣尚有遺存的氣息,使這植物生長,較之正常速度還要快上很多。</br> 天還沒有大亮,陳玄丘就推醒了呼呼大睡的殷受,喜形于色地道:“糧食問題,你已經不用擔心了。</br> 那糧種,已經變成了五萬畝糧食,而這五萬畝糧食,即將變為更廣袤土地的糧種。用不了十天,我就能徹底解決百萬難民的難題。”</br> 殷受一聽大喜過望,可還不等他雀躍起來,陳玄丘已肅然道:“此事,對外你且保密,萬萬不可聲張。”</br> 殷受一呆,奇道:“如此好消息,為何不說?“</br> 陳玄丘微笑道:“為了釣魚!”</br> 殷受憬然,神色凝重地點點頭。</br> 陳玄丘又道:“只是賑濟的話,這法兒不可取。讓這么多的難民群聚于京中,也甚是不妥。我建議你立即下一道密旨給陳唐關,調李鏡入京。”</br> 殷受眨眨眼道:“然后呢?”</br> 陳玄丘道:“你在西郊用來安置王太后和先王妃嬪的園子不是還沒建全呢么?我看,不如再建大一些,就讓這些難民過去,京中治安可以恢復如初,不至于驟增百萬人口,各處混亂不堪。</br> 而他們到了西郊,以工代賑,也就避免了那些青壯閑來無事惹是生非。他們要在西郊建造,便可在周圍打造村落、屋舍,用來安頓家人。</br> 他們要吃要穿,要有家用之物,自有商賈會趕去做生意,這周圍的村鎮自然而然,便會成形。”</br> 陳玄丘說著,從納戒中取出了妲己在楊府打造那片小天地的圖紙。這是他夜宿地屋時發現的,順手就收了起來。</br> 陳玄丘微笑道:“你看,就按這份圖紙,放大千百倍建造就是,這上邊共分六塊區域,各有功用不同。這西郊宮苑若據此建造,可以稱做陸(六)臺。”</br> 殷受道:“鹿臺,好名字?可這和調李鏡進京,又有什么關系?”m.</br> 陳玄丘詭秘地一笑,道:“你不覺得,公卿中與你離心離德者很多么?李鏡此人善于練兵,如果讓他負責督造陸臺,以軍紀管束這些工匠役夫,那么,我們可以以工代賑,就不能不動聲色地以工練兵么?”</br> 殷受霍然開朗,興奮地一把攀住了陳玄丘的雙臂,大喜道:“大哥,有你幫我,凡事無憂矣!哈哈哈,你真是我的擎天白玉柱……”</br> 殷受還沒說出“架海紫金梁”,他的龍榻內側床格“喀喇”一聲就打開了,安婷從暗道里探出頭來,喜孜孜地喚道:“大王,我來……”</br> 安婷一瞧榻上,陳玄丘和殷受兩人俱著小衣,披著頭發,相互攀著胳膊,似乎正要抱在一起,頓時嚇得小臉煞白,牙齒格格作響。</br> 她心中此時只有一個想法:“完了,我發現了他們的丑事,要被滅口了!”</br> PS:求點贊、月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