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蓬元帥帶人回到了帥府,屏退左右,獨留陳玄丘一人,帶往書房。</br> 軒廳長廊下,一道倩麗的身影悄然出現,躡了上去。</br> 來人正是唐婉兒,她一直苦候在這里,就想知道,那個模樣甚是俊俏的少年校尉,是不是大帥的新歡。</br> 書房內,陳玄丘睨著天蓬,道:“洞明的理由,你不信?”</br> 天蓬咬著牙根笑:“我信他個鬼!這糟老頭子壞得很!”</br> 陳玄丘笑了一下,道:“是讓三軍將士知道他們還有倚仗更能提振士氣,還是背水一戰更能提振士氣,確實是見仁見智,玩不好就玩崩了。</br> 我不覺得,在如今天璇形勢下,讓三軍將士認為他們已孤立無援,唯有決死一戰,而且,三御都逃了,結局唯有滅亡,能激起他們的戰意。</br> 為誰而戰?</br> 他們沒有理由。”</br> 天蓬冷然道:“天庭想殺我,那就不要怪我反了天庭。</br> 陳公子,我天蓬統領天河多年,手下兵將,還是肯聽本帥言語的。</br> 我集結三軍,向他們言明緣由,至少大半,是肯隨本帥離開的。</br> 天璣星那邊,天猷副帥與我情同手足,也必然響應。”</br> 陳玄丘忙阻止道:“且慢!天蓬元帥,我們若是就這么走了,固然避免了成為棄子的命運。</br> 可是,天璇、天璣兩星,卻仍在紫微死士控制之下,大帥就不想立個大功勞?</br> 這,也是給那視眾神將如草芥的昊天一個懲罰!”</br> 天蓬搖頭道:“你看到了,他們人數雖少,最弱的也是一位星官。</br> 我們很難一舉控制他們,只要有一個不能及時控制,他就可能引爆妖丹……”陳玄丘道:“也不知道,西王母娘娘奪取紫微帝星,用的是什么手段,竟能同時控制住那么多的仙官神將,我們若有那種手段……“陳玄丘搖了搖頭,這等手段,換做誰,都會當成殺手锏,絕不會輕易泄露的。</br> 就像他的葫中小千世界,一旦泄秘,就失去了震懾作用,而且可能會招來更多的針對。</br> 天蓬聽了這話,卻是微露驚容,道:“西王母奪取紫微星的手段么?</br> 似乎是什么毒蚊妖蠅。</br> 本帥當時就駐守在紫微星上,親眼看見門前侍衛,血肉全無,被不知名的妖物吸成了肉干,只一腳,就碎了。</br> 那妖物還想吞噬本帥的一個……侍衛,被本帥救下,不過,那東西速度奇快,又是在夜色之下,本帥也沒看清它的形體。</br> “陳玄丘心中一動:“被吸食了血肉?</br> 那是什么妖異神通?</br> “本來,蚊道人如慧星一閃,便消失在洪荒大地上。</br> 時至今日,已經很少有人能想起他。</br> 因而,天蓬一時也想不到這個冥河兇蟲。</br> 可是,陳玄丘的唯一女徒龜靈,如今記憶蘇醒,陳玄丘已經知道她的前世和曾經悲慘的經歷。</br> 自己的身邊人就有這樣的經驗,使他一下子想到了蚊道人。</br> 可……蚊道人,難道竟然成了西王母的人?</br> 蚊道人,殺人于無息,化身億萬。</br> 西王母,無聲無息,控制紫微星上千萬天兵。</br> 孑道人,西王母的近身隨侍散仙……一瞬間,陳玄丘腦海中便閃過許多想法。</br> 不過,這些疑慮只在心中一閃,現在全無證據,也只能加了小心,以待驗證。</br> 當務之急,還是解決眼下的問題,面對一群死士據守的隨時可以引爆的妖丹寶鼎,如何一舉制伏之。</br> 陳玄丘雖然神通廣大,一時也沒了主意。</br> 首先,分別守在天璇和天璣星上的洞明星君、隱光星君之間,必定有聯絡方式。</br> 就算解決了其中一方,只要他們及時發出了訊息,也來不及阻止另一方。</br> 所以,就算是陳玄丘使出他的“十八數剎那芳華“,以圣人之威,一舉控制住左輔右弼中的一方,也不可能讓他們沒有片刻的反應,而這點時間,已足夠他們發出警訓。</br> 所以,如何確保一方被控制的同時,另一方也同時被控制住,或者控制一方的同時,如何確保他們來不及發出任何警訊,這事兒才能圓滿解決。</br> 天蓬托著下巴,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樣,也在思考這個問題。</br> 對于天璇星的守軍以及大裂谷中的眾死士,他比陳玄丘更了解,理當想出更妥貼的辦法才對,但他感覺腦子又不夠用了。</br> 陳玄丘怎么不說再烹一壺悟道神茶呢,忒也小氣了。</br> 天蓬回味著悟道神茶的美妙,正在暗暗腹誹,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輕咳了一聲。</br> 陳玄丘回過神兒來,看向天蓬元帥:“你有辦法了?”</br> 天蓬沉吟地道:“如果,西王母悄無聲息地控制了紫微帝星,用的是毒蚊妖蠅一類的妖物,那……蜜蜂……行不行?”</br> 陳玄丘一臉茫然地看著天蓬,完全不明白他的腦回路,怎么想到蜜蜂上去了。</br> 天蓬見他愣怔,又補充道:“還有蝴蝶啊,蜜蜂偷襲蜇人,蝴蝶以蝶粉致幻,再弄些螃蟹出其不意,鉗其手足,我們再趁機掩殺,能不能一舉得手?”</br> 陳玄丘茫然地道:“大帥,我們說的,是同一件事么?”</br> 天蓬奇道:“陳公子難道不知道,我們奪取天璇星時,俘虜了些什么人?”</br> ……巫人谷中,有了戰力不高,卻能任你千變萬化,不斷自殺移轉身體,也始終牢牢鎖定真身的丁丁,蚊道人簡直是氣極敗壞。</br> 其實他想逃是很容易的,只要自盡,將元神移遷到不在巫人谷的噬血毒蚊身上,就能成功擺脫追殺。</br> 但他不甘心,他什么時候這么狼狽過?</br> 反正不死不滅,那就跟他們耗下去,看誰耗得過誰。</br> 蚊道人很自負,他正面戰斗的力量實在不算強,但是縱觀三界,圣人也奈何不得了他,這就是他的能力。</br> 而這時,李洛兒腳踏一雙青蛇,魚不惑和丹若踏著雙頭風龍,丁丁載著刑天,后羿遠程鎖定,持著神弓,搭著弓箭,遙遙瞄定,隨時發射,包圍圈已經形成。</br> 以蚊道人的敏銳六識,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一道道氣機的鎖定,但他渾不在乎。</br> 不死不滅,就是他的最大倚仗。</br> 這時候,李洛兒、丹若、丁丁等人卻是不約而同地行動了。</br> 幾人十分默契,聯手一擊,出手。</br> 丹若最先行動,雙手虛劃,玄冥之氣卷起千百道森寒冰刃,漫天旋斬。</br> 那森寒之氣宛如極地幽冥的寒風,鋪天蓋地向蚊道人席卷而去。</br> 她的精確打擊對這只狡猾的蚊子作用不大,那就來個覆蓋式攻擊。</br> 火力,于她而言,是毫不缺乏的。</br> 魚不惑則是召喚出了大河之水天上行,給妻子完美打起了輔助。</br> 他沒有用自己召喚的水流攻擊,洪水橫空,被玄冥之氣一撲,便化作了一塊塊玄冰冰塊,自空中掉落。</br> 若是蚊道人來不及逃走,就會被凍在其中,變成琥珀里的蚊子。</br> 也許只能困他剎那,但對洛兒來說,就足夠了。</br> 蚊道人存了戲弄之心,左支右絀,險之又險地避過一重重攻擊。</br> “哐~~”刑天手中,巨斧與大盾相撞,一股強大的音波呼嘯而來,震得蚊道人天旋地轉,撲愣愣地就向下栽去。</br> 遠處,后羿也動了,地水火風四色神箭,同時搭上了箭弦,瞬間齊發。</br> 其實斗蚊道人,最大的困難不是他的強大,而是他的生命力之頑強。</br> 你打死他很容易,打死了,他就移轉元神,然后復活。</br> 你想困住他,也難。</br> 本來生擒就比殺死更難,一旦真個被你困住,他馬上自盡,也是瞬間轉移,然后重生。</br> 簡直就像是一個人在與自己的影子在戰斗,根本無可奈何。</br> 但是,幸好蚊道人托大,存了戲弄之心。</br> 眾人終于營造出了這個好機會,四色神箭齊出,空間激蕩。</br> 百發百中的神射后羿,這一次,竟然失手了。</br> 四枝神箭,全都從蚊道人身邊飛了過去,但是四箭穿過,造成的空間激蕩,令蚊道人身形一阻。</br> 明知道洪水襲來,玄冥襲體,馬上就能將他凍結其中,但是空間之力的震蕩,是能傷到元神的。</br> 因此,蚊道人猶豫了一剎,沒有即時脫離現在這副身體。</br> 只是這一猶豫,一股水流就已將他包裹,玄冥之氣瞬間凍結成冰。</br> 一塊巨大的冰砣子,里邊凍結著張牙舞爪的蚊道人,便向地面摔去。</br> 李洛兒適時殺到,纖纖玉指,凌空一探。</br> 她飛過去,青蔥玉指直接在那冰晶上點了一指,腳下青蛇蜿蜒,迅即劃開。</br> 冰晶,迅速變成了冰雪大世界的一塊絢麗的冰雕。</br> 一點紫色,在那冰晶上迅速暈染開來,透過冰的折射,形成深的淺的晶瑩剔透一塊紫色水晶。</br> 紫色水晶“轟”地一聲炸成了漫天的冰雪,蚊道人的身軀,也隨著這冰雪炸得粉碎。</br> 一道元神,以詭異至極的身法,一閃即沒,再度脫離了他們的掌控。</br> 蚊道人終于知道怕了,殺不了他,可若是永遠禁錮了他呢?</br> 方才四神箭穿身而過時,他就有種被靈魂禁錮的感覺。</br> 所以,這一次的復活點,他沒有選擇附近,而是遙遠的西昆侖神山。</br> 他把自己的身外化身布滿了三界各地,只要這一方大千世界不滅,他就永遠不死!李洛兒那一指點出,臉色瞬間雪白。</br> 似乎只是那輕盈的一指,便抽盡了她的力量,所以兩條青蛇才立即帶著她移轉開來。</br> 這時丁丁感應了一陣,搖頭道:“我感應不到他的存在,應該是逃遠了。”</br> 刑天、丹若、魚不惑一聽,便齊齊將目光投向洛兒。</br> 李洛兒有些虛弱,腳下的兩條青蛇貼心地將上半身傾起,纏繞住了她的身子,張揚在她的一雙臂膀處,仿佛攙扶住了她一般。</br> 李洛兒喘著著,向刑天、丹若他們微微一笑,道:“放心,成功了。</br> 他會,慢慢死!”</br> 刑天很是不解,茫然道:“慢慢死?”</br> 李洛兒道:“我方才給他下的,是生命之毒。</br> 任何一個生命,都有他特異的標志。</br> 不同種族的生命信息,不同個人的生命信息,他從孕育、成長到凋亡的信息……”李洛兒簡單地介紹了一下她這種表面上看起來并不可怕,實則比任何一種毒都更可怕的生命之毒,聽得眾人霧沙沙的,全然不明白。</br> 如果陳玄丘在這里,聽了她的話,或許可以聽懂她說的話。</br> 任何一個生命體,都由基因支持著他生命的基本構造和性能。</br> 儲存著他生命的種族、血型、孕育、生長、凋亡等過程的全部信息。</br> 那就是基因,生物體的生、長、衰、病、老、死等一切生命現象都與基因有關。</br> 基因能忠實地復制自己,以保持生物的基本特征,但是,基因也能“突變”和“變異”。</br> 而李洛兒做為祖巫奢比尸,所施加的這份毒功,是烙印于蚊道人靈魂深處的生命之毒,是將造成它基因突破的關鍵。</br> 換而言之,李洛兒對蚊道人,進行了基因編輯。</br> 任憑他如何變化,如何轉移身體,這生命烙印,都將持續發揮作用,持續不斷地改造他使用過的所有身體。</br> 他再分裂或誕生的生命,也將全部攜帶這種被編輯過的基因。</br> 他會衰弱下去,不斷地衰弱下去,不管是他的靈智還是他的神通。</br> 他將對此無能為力,他甚至不會搞清楚,為什么會這樣,直到有一天,世間再無蚊道人,只有……蚊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