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荼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掌心,他不太明白,這里為什么會下雨。</br> 巨人的手掌,落下的“雨滴”所造成的腐蝕傷害幾乎可以忽略不計。</br> 直到他看到面前一片桃葉兒,被那雨滴迅速蝕出一個破洞,這才瞿然一驚。</br> “保護桃樹!”</br> 神荼一聲大喝,霍然站起,揚手摘下頭上葦草編的斗笠,向著那桃樹上方拋去。</br> 雖然,他不明白這株桃樹為什么會開花結果,為什么花開三千里,卻只結碧桃一顆。</br> 但他卻明白,這顆桃子,必然蘊藏著一份大機緣。</br> 這株冥界桃樹,是大地之根催生的顯象,以黃泉之水,滋養灌溉,方才形成這冠蓋三千里的一棵巨樹。</br> 它有著恐固冥界大地結界的作用。</br> 這樣一棵神樹,所結出的果子,縱然趕不上混沌世界的先天靈植,比如創世青蓮,應該也相差無幾了吧?</br> 所以,神荼和郁壘對它,可是呵護如眼珠子。</br> 葦編斗笠迅速變大,籠罩在桃樹之上。</br> 神荼和郁壘抬頭望去,十七層對十八層的大地已經被蝕穿,能夠殘留下來的腐蝕性液體已經不多。</br> 但是殘破的“天宇”之上,卻可以看見一雙人兒正在迅速落下。</br> 而在這兩個人后面,還有無數的幽冥蛐蟮瘋狂追隨,向著十八層地獄猛撲下來。</br> “孽障,竟敢擾動此間的清靜!”</br> 郁壘勃然大怒,伸出巨大的手掌,便向空中攫去。</br> 空中,陳玄丘驚咦一聲,他沒想到這封閉著的十八層地獄下面,竟然有兩個可怕的巨人。</br> 如山一般高大的巨人,揮動山峰一般大小的巨掌,向著他們猛攫過來。</br> 陳玄丘有心搞清楚此間情形,對七音染道:“姐姐手下留情,要活的。”</br> 說著,輕輕一推七音染的纖腰,掌力一吐,兩個人便左右分開,迅速劃向兩邊。</br> 那只山岳般的巨手便從二人中間抓過,帶起的罡風,呼嘯而至,掀起了七音染的裙子,露出一雙白生生粉瑩瑩筆直修長的大腿。</br> “呃~~”看到紅色未褪的兩個膝蓋,郁壘舉在空中的大手呆了一呆。</br> 這位太古兇神一生未涉情事,有些不明白,漂漂亮亮兩條腿子,膝蓋的顏色怎么與別處大不相同,難不成她總是膝地跪行?</br> “好色之徒,亂看什么?”</br> 七音染可不知道郁壘只是滿腹的疑惑,見他一雙巨眼瞪著自己兩眼發直,不禁勃然大怒,老娘的身子,也是你能看的?</br> “五鬼鎖魂,兇煞天絲!”</br> 七音染雙手箕張,兩手掌心,像放煙花一般,綻放出萬千道血紅的煙絲,宛如一朵朵怒綻的彼岸花。</br> 它們勾連在一起,卻有著勾魂攝魄的強大魔力,纏向郁壘巨大的神軀。</br> 另一邊,陳玄丘頭頂的虛空光照輪驀然豎了起來,呼嘯而去,斬向另一尊巨人神荼的脖頸。</br> 郁壘和神荼兩雙巨掌虛空抓了幾下,卻被蚊子大小的陳玄丘和七音染輕松避過。</br> 郁壘怒吼一聲,掌中便出現一條葦草編的長索,長索舞動起來,呼嘯連連。</br> 若被如此巨大的神鞭抽中,怕不要被抽個肢體破碎。</br> 七音染揮出的萬千道血紅煙絲,盡數被這神鞭抽碎,但不斷飛行閃躲中的七音染,卻也是不斷出招對敵。</br> 習自北陰大帝一脈的七鬼噬魂術、牽魂術、煉魂術、勾魂魔音,以及她在葫中小千世界成就冥祖所悟出的離魂煉妖大法、幽冥封魂大法、太陰寂滅大法等諸般專門針對生靈元神發動攻擊的冥界秘術,不要錢地揮灑出去。</br> 郁壘不慎中了一記太陰寂滅大法,左臂處立即出現大片死肉,完全斷絕了生機。</br> 這郁壘也是一個狠人,一把抓住自己的臂膀,硬生生將一塊死肉抓了下來,拋在那大地之上,避免了死氣繼續侵蝕他的身體。</br> 流血的身體,更激發了他的戰意,葦草神鞭凌空呼嘯,不少猛撲下來的噬石蛐蟮被抽成兩截或者抽碎了身體。</br> 可那噬石蛐蟮生命力說不出的強大,被抽成兩截的,便迅速化為兩條蛐蟮,被抽爛了身體的,則化成了無數條小蛐蟮,匍匐在地面上,一拱一拱地沖向郁壘。</br> 郁壘大恨,抬起大腳來,一腳腳踏去,踩得那些蛐蟮稀爛,只能化作最無害的正常大小的蛐蟮,本能地鉆向地面,去給那三千里大桃樹龐大無際的樹根松土去了。</br> 但是,它們臨死之前噴濺的濃酸,卻也把郁壘赤腳的足跟上厚達數丈的老繭漸漸腐蝕透了,痛得郁壘哇哇大叫。</br> 陳玄丘這邊,則將神荼引到了一邊。</br> 神荼為了出手方便,化作了與陳玄丘一般大小的體型,掌中握住了一件兵器,卻是一口金剛杵般的重兵器。</br> 杵尖兒上是一個金色的骨朵,那骨朵就如一個錘頭,陳玄丘使一口誅仙劍,劈削挑刺撩,與神荼各施神通,大戰到一起。</br> 比起肉身,這神荼郁壘的肉身,也是無比強大,力撼山岳。</br> 比神通,神荼不時狂嘯一聲,噴出滾滾黑氣,里邊裹挾著無數的幽靈厲鬼,雖然是在陳玄丘的神劍之下挨著死、碰著亡,卻也給陳玄丘制造了許多障礙。</br> 正在激戰的雙方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只白色的狗子,溜著邊兒地來到了大桃樹下,四肢并用,爬上了巨大的桃樹,順著無比粗大的樹干,不停地向上奔跑。</br> 很快,它就來到了一處枝椏上,那里,正結著一顆青青的桃子。</br> 桃子還沒有成熟,大小比之這么大的一顆大樹,也像初生的果子一般,顯得極小,整個桃子,就如草原牧人家里一個中號的帳篷。</br> 那白犬兒順著果實的莖兒,直接爬到了那果子上去,抬眼看一看空中猶自激戰的雙方,復又低下頭來,將它鼻尖上頂著的那顆殷紅的血珠,輕輕地湊到了那桃尖兒上。</br> 殷紅的血珠子從它的鼻尖兒上滾落下去,“啪”地一聲,正點在那青桃兒尖上。</br> 鮮血的顏色,從那桃尖兒開始,迅速地向下暈染開來。</br> 諦聽狗腿一陣倒騰,迅速從桃子上退下來,站在桃樹干上,看著那顆迅速變得嬌艷欲滴起來的桃子,唇角詭異地一勾,彎出一抹很人性化的笑臉兒出來。</br> ……鯤鵬祖師、商羊計蒙和英招,還有豪狶山人,刕火蟾和金瞳子等人灰頭土臉地逃回地維秘境。</br> 此次冥界之行,損失了數十個大妖,就連天妃應龍,居然也沒了消息,一時士氣沮喪之極。</br> 眾妖族多有怨言,他們不理解,曾經極受妖族敬愛的天妃娘娘,如今究竟在做什么?</br> 結怨于巫族,他們覺得理所應當。</br> 可是,無端端又跑去地府,攻打孟婆莊做什么?</br> 后土并沒有參與當年的伐天一戰,而且她如今受困于地府,無法離開,妖族要報仇,只要將巫族自人間斬盡殺絕不就行了?</br> 天妃應龍試圖招攬綺姹蒂千莎不成,與之發生過一場大戰的事,眾妖族是不知道的。</br> 知道天妃應龍此番是二闖忉利山的,只有鯤鵬祖師,否則,只怕他們就要更加氣憤了。</br> 自冥界逃回來之后,商羊就私下與計蒙、英招商議良久,然后又開始秘密接觸妖族中有名望、有地位、修為高的大妖。</br> 他在策劃還政于太子。</br> 他也感念曾經天妃娘娘的賢良淑德,但是現在看,娘娘顯然不是一個合格的妖族領袖。</br> 他認為,應該還政于太子,直接立十太子為妖皇。</br> 其實這舉動,并不能瞞過鯤鵬祖師的眼睛。</br> 不過,鯤鵬祖師樂見其成。</br> 說實話,他也對天妃應龍的恣意妄為也是很不耐煩了。</br> 他巴不得天妃應龍失人心,以便為他攫取權柄鋪平道路,所以此前明知天妃應龍在干蠢事,他也沒有盡到妖師的職責,并不勸諫。</br> 可他沒想到會有這樣嚴重的后果,折損了數十位大妖,對曾經的妖族天庭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的損失,但是對現在的妖族來說,卻算是損失慘重了。</br> 所以,他裝聾作啞,任由商羊串聯各方大妖。</br> 這一日,商羊終于率人趕到了天妃殿,向妖師提出,要立十太子為妖皇。</br> 十金烏是被商羊匆匆請來的,并不知道此行的目的,一聽這話,頓感驚訝。</br> 幸虧商羊也知道那九位小太子不靠譜,根本沒讓他們來,不然這時只怕他們七嘴八舌一開口,大殿上早聽不見旁人的言語了。</br> “妖師,天妃娘娘固然威望隆重,是我妖族所敬仰。</br> 但是,天妃娘娘,顯然不具備領袖之才。</br> 我妖族如今,勢單力薄,應該廣結三界豪杰,積蓄擴大力量。</br> 然而,天妃娘娘卻是四處結仇,巫族也就罷了,截教、東方飄云世界、冥界,還有知交遍天下的陳玄丘,使得我妖族舉步維艱。</br> 妖師大人在我妖庭如日中天之時,便是妖皇、妖帝座前第一人,如今妖族前途難卜,為我妖族計,還請妖師大人出面主持大局,盡快立十太子為妖皇,重新結好各方勢力,耐心壯大我妖族。”</br> 十太子沒想到商羊今天請他來,竟是為了罷黜嬸娘,立他為帝,原本是坐著的,頓時驚惶站起,怒聲道:“商帥,嬸娘如今下落不明,我等第一要條,該是尋回嬸娘才是。</br> 你……我等怎可行此背上叛主之舉!”</br> 商羊沉聲道:“天妃娘娘,自然是要尋回的,可我妖族若還想有個未來,這妖皇,也必須要立下了。</br> 妖師……”商羊轉向鯤鵬,單膝跪倒,大聲道:“妖族前程,還要拜托妖師大人扶保啊!“鯤鵬此前已經見識了天妃應龍的本事,修為竟然已與他相近,都是半圣之尊。</br> 這就令鯤鵬祖師頗為忌憚了。</br> 如果,立十太子為妖皇,那他就是兩朝老臣,比奉應龍天妃為主時,掌握更多的權力。</br> 而且,十太子畢竟年輕,又是晚輩,修為也遠不及他,更好控制一些。</br> 現在不妨利用金烏一族在妖族中的獨特地位,團結各方妖族。</br> 等妖族實力足夠強大時,再把十金烏一腳踢開,自己取而代之。</br> 想到這里,鯤鵬祖師不禁咳嗽一聲,輕撫長髯,假惺惺地道:“商羊此舉,全為我妖族未來考慮,倒不算是背上叛主,只是,娘娘現在下落不明,我們尚未尋回天妃娘娘,倒是迫不及待另立新主,這……似乎有些不近情理呀……“商羊急道:“妖師,這怎么能算是不近情理……“殿門口,一個清越的聲音響起:“這當然不是不近情理,這根本就是叛上作亂,罪該萬死!“殿上眾妖嘩然,齊齊向大殿門口望去。</br> 十太子已驚喜叫道:“嬸娘?</br> “就見應龍天妃一身金甲,背光而立,陽光映著那矯健英武之姿,為她周身鍍了一層金色的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