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抬出崔府尊壓他,真當他事事唯崔象之命是從?夏祥心中有氣,有必要敲打柳謝二人一下,就冷冷說道:“本官是親口答應崔府尊將糧倉和種糧生意將由你二人接手不假,但沒有答應崔府尊說服馬員外和徐員外,讓他二人將糧倉和種糧生意轉讓給你們。柳員外、謝員外,你二人若是無力承擔糧倉和種糧生意,也不必勉強,真定之大,有財力接手者,多得是。”
二人被直接打臉,大感面上無光,自從傳出他二人比馬清源、徐望山財富多無數倍的傳言之后,二人雖不對外宣揚,心中也是沾沾自喜。不想竟被夏縣尊說成財力不足,謝華蓋當時就忍不住了:“夏縣尊的言外之意是謝某和柳員外沒錢了?哈哈,笑話,謝某和柳員外會沒錢?若是我二人沒錢,天下就沒有有錢人了。”
“呵呵……”連若涵笑了,“謝員外豪氣沖天,以天下最有錢人自居,小女子好生佩服。”
柳長亭雖也知道好景常在遍布天下的商行商號,卻自認好景常在所做的生意都是可以擺到明面之上利潤有限的生意,遠不如他和謝華蓋經營的獲利數十甚至上百倍的獨家生意,是以自認就算整個好景常在也不如他和謝華蓋財力雄厚。
“你二人是否有錢,和馬某無關。”馬清源朝夏祥叉手一禮,“夏縣尊,多有叨擾,馬某和徐員外這就告辭了。糧倉和種糧生意的手續,已經交割完畢。”
夏祥知道馬清源不愿意再和柳長亭多說什么,也不挽留,連若涵也起身告辭,說道:“夏縣尊,小女子和馬員外、徐員外會攜手共進,為官府分憂為百姓謀福。”
幾人一走,柳長亭和謝華蓋也明白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只好拿了交割手續悻悻地告辭而去。
送走了眾人,夏祥獨自安坐房中,享受難得的清靜。連若涵明日一早啟程前往京城,此刻應該回得閑居收拾行囊了。幔陀、馬展國、董斷等人已經動身前往市樂。丁可用正在組織船隊,準備打撈董現尸體。徐望山和馬清源開始籌備不再和官府合作的私人糧倉和種糧生意,柳長亭和謝華蓋雖然極度不滿,卻還是接手了糧倉和種糧生意,但要另起爐灶。
安排好了諸多事宜,夏祥反倒無事可做了,此時已近黃昏,他在書房之中練習了一會兒書法,又看了一會兒書,眼見天色就黑了下來。呂環環過來掌燈,柳兒前來送茶。
呂環環和柳兒年紀相差無幾,身高也差不多,不過柳兒稍微豐腴幾分,細腰寬臀,走路的時候腰肢扭動,如風擺揚柳。她面色白里透紅,飽滿的身體散發二八女子成熟的氣息,長腿如柳,秀發如柳,脖頸如柳,名叫柳兒,名符其實。
相比之下,呂環環就瘦弱了幾分,臉色微有蠟黃,身體猶如含苞待放的花蕾,還沒有展現勃勃生機。但她五官端正,眉眼如畫,一旦長開,必定會如迎風怒放的鮮花,萬紫千紅。
呂環環穿了一身淡黃長裙,和柳兒的淺綠長裙相映成趣,二人如兩只穿梭的蝴蝶,在夏祥身邊,一個輕羅小扇,驅趕蚊蟲,一個紅袖添香,暗香浮動。
“柳兒你怎么沒回得閑居?”此時已是深秋,沒有了蚊蟲,柳兒揮動小扇,只是慣常的動作,夏祥感受到了柳兒有意無意地靠近,不由暗暗一笑,“縣衙之中有環兒就好,你不必也留在縣衙。”
“夏縣尊是要趕柳兒走么?”柳兒眼圈一紅,委屈之色躍然臉上,“連娘子讓柳兒服侍夏縣尊,夏縣尊到哪里,柳兒就跟到哪里,是本分。若是夏縣尊讓柳兒回得閑居,肯定是柳兒哪里做得不好,讓夏縣尊嫌棄柳兒了。”
柳兒說著說著,眼淚掉了下來,她朝夏祥福了一禮:“要是夏縣尊真是嫌棄柳兒,柳兒回得閑居便是了。反正柳兒已是夏縣尊的人,聽任夏縣尊發落。”
夏祥愕然一愣,連若涵將柳兒借與他當貼身丫環,并未說將柳兒送與他。借與送是完全不同的待遇,有借便有還,有送則無還。
“柳兒起來,你家娘子是如何和你說的?”夏祥扶起柳兒,丫環雖是下人,卻若簽的不是死契,也可以解除契約,恢復自由身,不過若是死契,就是終身為奴了。呂家一家人和他簽的便是活契,若有不滿,可以隨時解約離開。
呂環環掩嘴一笑,輕哼一聲:“柳兒姐姐不用擔心夏縣尊,不是還有我呢?我可是夏縣尊在縣衙名正言順的丫環,還簽了契約的。”
言語之中,對柳兒微有不滿之意。
柳兒止住了眼淚,斜了呂環環一眼,從身上拿出一紙契約:“我也和連娘子簽了契約,連娘子又將我送與了夏縣尊,有字為憑。”
夏祥接過一看,不由苦笑,柳兒與連若涵所簽的契約竟是死契,連若涵未經他的允許,便直接將柳兒連同死契一并轉送于他,也就是說,柳兒是他的終身奴婢。
又一想,連若涵明知柳兒明艷多姿,還非要送他為貼身丫環,莫非連若涵真有意讓他收了柳兒為通房丫環?也不知她是讓柳兒留在他的身邊,是想留意他的一舉一動,還是想借柳兒之眼,看清他的為人?
“連娘子把你送給夏縣尊,是連娘子的事情,夏縣尊要不要你,得由夏縣尊決定。”呂環環本能地不喜歡柳兒,柳兒太嫵媚太大膽,又總是搶她應做的活計,時刻想和她爭寵,讓她很是不滿,“夏縣尊有事情盡管吩咐環兒,環兒從小什么活計都做過,能吃苦,有眼色,不嬌氣,不多事……”
“環兒的意思是,柳兒不能吃苦沒有眼色既嬌氣又多事了?”柳兒知道呂環環對她不滿,處處擠兌她,終于忍不住了,反唇相譏,“柳兒認識夏縣尊比你早,連娘子將柳兒送與夏縣尊時,你還沒有來縣衙。要說先來后到,你才是后來的那一個。哼,憑什么柳兒來縣衙,你就事事看柳兒不順眼?早晚有一天,連娘子嫁與夏縣尊,柳兒就是陪嫁丫環。”
“陪嫁丫環有什么了不起,環兒以后要當通房丫環。”呂環環仰起小臉,一臉洋洋得意。
“通房丫環怎么了?柳兒要當妾,就是比你地位高。”柳兒也當仁不讓,針鋒相對,“連娘子嫁與夏縣尊,是要當正妻的,柳兒是連娘子的丫環,連娘子定是愿意抬柳兒當妾。”
夏祥嚇了一跳,他一個堂堂的縣尊,被兩個丫環爭來爭去,沒有發言權也沒有選擇權,成何體統?當即威嚴地咳嗽一聲:“柳兒、環兒,你二人不要吵了,本官暫時沒有娶妻之想,也沒有納妾的打算,你二人還是早些休息去吧。”
“不急,柳兒會一直等下去,相信夏縣尊總有一天會有納妾的打算。”柳兒認定了夏祥是她一生幸福的依靠。
“環兒更不急,環兒一家人都是夏縣尊的人,相信夏縣尊不會虧待環兒。”呂環環更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反倒替柳兒擔憂,“柳兒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情,萬一連娘子想嫁夏縣尊,夏縣尊不娶,你該怎么辦?再萬一連娘子非要想嫁夏縣尊,夏縣尊無奈之下勉強娶了她,她卻是偏房,你又該怎么辦?還有還有,最好的結果是連娘子嫁了夏縣尊,又是正妻又受寵,但連娘子不想讓你上位,不讓你當通房丫頭,你又該怎么辦?”
呂環環一連串的假設讓柳兒瞪大了眼睛,幾乎喘不過氣來,更不用說反駁了,她呆立當場,愣了半天,忽然眼淚又掉了下來:“夏縣尊,你要為柳兒作主,環兒她欺負柳兒……”
夏祥頭都大了,在人前威風八面的他,偏偏在兩個丫環面前,既不能威嚴又不好兇惡,只能尷尬地笑了笑:“好了,好了,不要鬧了,還沒影的事情也拿來說上半天,還要生氣,豈不是自尋煩惱?”
還好,許和光的及時出現為夏祥解圍了。
呂東棟在門外稟報:“夏縣尊,許縣丞求見。”
夏祥擺了擺手,對柳兒和環兒說道:“你二人先下去。”然后才對外面的呂東棟說道,“讓他進來。”
片刻之后,許和光急急進來,他一頭大汗滿臉焦急,急切地問道:“夏縣尊,柳員外和謝員外到崔府尊面前告狀去了,說夏縣尊伙同徐望山、馬清源借糧倉、種糧生意的轉讓訛詐他們,崔府尊十分不悅。”
崔府尊十分不悅?他還十分不快呢!夏祥也沒什么好氣,臉色一沉:“本官以為柳長亭和謝華蓋是識大體之人,不想不但斤斤計較,還如此不明事理,糧倉和種糧生意交由二人接手,怕不是長久之計。”
許和光在得知徐望山和馬清源并不轉讓糧倉和種糧生意時,就心中不滿,后來他在幫連若涵、徐望山、馬清源幾人交割完畢手續之后,就急急去了府衙,向崔象密報連若涵加入了徐望山和馬清源的糧倉和種糧生意。
崔象聽了卻是淡淡一笑,并不認為連若涵的加入可以改變什么,崔象還告訴許和光,和連若涵的好景常在的較量只可在幕后,不可放到明面上,且連若涵并非他的對手,相反,還頗有些淵源。許和光不解,想問個清楚,崔象卻不再多說,只說讓他照辦就是了。
許和光又向崔象說起他的廣進商行接連被好景常在的幾家客棧分流了不少客源,若是再不阻止好景常在的擴張之勢,廣進商行就有被好景常在打垮的危險。崔象卻依然不以為然地笑笑,讓許和光不必駭人聽聞,好景常在雖在真定開了幾家客棧、酒樓和茶肆,但志不在真定一地,所以不必事事非要和好景常在一較高下,完全沒有必要。
許和光想不明白為什么崔府尊對夏祥之事十分留心,處處放在心上,卻對好景常在有意避之,難道崔府尊和好景常在有什么關系不成?又或者是崔府尊相中了連若涵,有意高抬貴手以示好?若真是如此的話,他定要讓許七姐好好收拾收拾崔府尊。
崔府尊是有名的懼內,平生有三怕,一怕罷官,二怕免官,三怕許七姐。許七姐是許和光的姐姐,排行第七,人稱七姐,性子潑辣,嫁與崔府尊時,崔府尊剛喪妻不久。許七姐的開朗大方慰藉了崔府尊受傷的心靈,讓崔府尊對她產生了深深的依賴。許七姐也事事想得細心周到,將崔府尊照顧得十分服帖。
其后不久,許七姐露出了兇悍的一面,將崔府尊照顧得服帖之外,又將他管得更加服帖。崔府尊一開始還反抗幾次,奈何始終難逃許七姐魔掌,最終只好認命,自嘲他為崔季常。
大夏黃州有一游俠名叫陳季常,年少時嗜酒好劍,揮金如土,不好讀書,所以沒有考取功名。因家底豐厚,他在龍丘住的地方叫濯錦池,寬敞華麗。而他本人又十分好客,喜歡“蓄納聲妓”,每有客人來了,就以歌舞宴客。
不過,他的妻子柳氏非常兇悍且善妒,每當陳季常宴客并以歌女陪酒時,柳氏就醋意大發,用木棍敲打墻壁,客人尷尬不已,只好散去。因平時陳季常喜歡談論佛事,自號龍丘居士,后來連車就借用獅吼戲喻其悍妻的怒罵聲,作了一首題為《寄吳德仁兼簡陳季常》的長詩,其中有這么幾句:“龍丘居士亦可憐,談空說有夜不眠。忽聞河東獅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
崔府尊自比崔季常,顯然是無奈地接受了悍妻的事實,再無反抗之心。
許和光雖這么一想,卻也知道崔府尊身為朝廷五品命官,再升一步就邁入了大員的行列,姐姐嫁他為妻,也算是高攀了。何況崔府尊是清河崔氏之人,是高門望族,若真的惹惱了他,他一怒之下非要休妻,也是麻煩。
但崔府尊不許他和好景常在在明處較量,他不以為然,連若涵再厲害,還能在真定為所欲為不成?真定是崔府尊的真定,不是連若涵的真定,也不是夏祥的真定。
當然,許和光也明白一點,嚴格來說,真定也不是崔府尊的真定,而是三王爺的真定!
眼下四大世家紛紛前來真定,所圖的還不是看中了真定進可北上京城退可南下東京、泉州的中心地理位置?三王爺在真定布局,更是所圖深遠。許和光卻不敢妄自猜測三王爺想在真定下一盤什么棋,但有一點他敢肯定,三王爺對真定是勢在必得!
柳長亭和謝華蓋從縣衙出來之后,直接就到了府衙,見到崔象好一頓訴苦,口口聲聲說夏祥和徐望山、馬清源串通一氣,想要從中大撈一筆。才五萬貫的糧倉和種糧,敢開口要價五十萬貫,夏祥說不得要從中拿走二十萬貫。
崔象卻始終一臉平靜,等柳長亭和謝華蓋說完,他才不慌不忙地說出了他的看法,夏祥是不是想從中謀取私利暫時不管,若是有真憑實據,他會參夏祥一本,保管讓夏祥丟官,坐牢殺頭也不是沒有可能。只說糧倉和種糧徐望山、馬清源要價過高,可以不接手他們的糧倉和種糧,新建就是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許和光卻憤憤不平,說是夏祥完全沒有將崔府尊放在眼里,三件事情,董現命案、糧倉和種糧生意以及主簿人選,他除了在糧倉和種糧生意上虛與委蛇之外,董現命案和主簿人選,完全自作主張,絲毫沒有在意到崔府尊的想法。
崔象本來故作大度,不想和夏祥過多計較,畢竟他是一府之尊,治下四縣,夏祥只是其中一縣的知縣。他身為知府,雖是夏祥的直接上司,卻也不便事事插手真定縣的政事。但在柳長亭和謝華蓋以及許和光的再三議論夏祥的不是后,他心中也難免氣憤。盡管他也知道夏祥的所作所為是分內事,是一名知縣的職權所在,但許和光一再強調夏祥的做法是有意和他作對,他不免就多了猜疑。
正在此時,京城來信。
崔象一看來信大吃一驚,信上的筆跡他再是熟悉不過,正是當朝宰相候平磐親筆!
崔象也不避諱幾人在場,當即打開書信,只看了幾眼,就頓時站起,臉色驚喜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