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有才華之人永遠不會被埋沒,或時機不對,或時運不到,不要灰心,耐心等待大放光彩的一天。若是終其一生郁郁不得志,那么不是無人慧眼識珠,而是自己原本只是一粒石子。
“算不盡蕓蕓眾生微賤命,回頭看五味雜陳奈何天!”葉木平喟嘆一聲,搖了搖頭,“最好文章惟本色,是真富貴不繁華。真有才學之人,往往于無聲處見驚雷,滿腹牢騷之人,多半空腹高心,沒有什么真材實學。”
“葉老兒難得說對一次。”金甲哈哈一笑,“柳長亭只不過是自命不凡卻又無德無才的失敗者罷了,他懂什么大道?上士聞道,勤能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
柳長亭頗為不服地冷哼一聲:“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故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海。出奇制勝就是大道!”他又仰天一笑,“哈哈哈,不笑不足以為道。”
樓梯盡頭朝左一轉,豁然開朗,有一間足有方圓十余丈的房間,房間中亮如白晝,里面各種擺設一應俱全。除了床和桌椅之外,最顯眼之處是擺在角落里的幾口黑黑的箱子。
箱子足有一人大小,十幾個之多。柳長亭走到其中一個前面,伸手打開箱蓋,眾人只覺眼前一花,金燦燦的光亮頓時彌漫開來。
“舍長以就短,智者難為謀。生才貴適用,慎勿多苛求。”柳長亭感慨一聲,“想我柳長亭辛勤一生,積攢了萬貫財產,最終會還是落入了別人之手,果然是慎勿多苛求。這里一共十口箱子,三口箱子是黃金,三口箱子是白銀,三口箱子是銅錢,一口箱子是錢引。”
“一箱子錢引?”金甲睜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這得多少錢?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的夢想應該可以實現了。”
“十萬貫?”柳長亭對金甲嗤之以鼻,“區區十萬貫能叫錢么?這里每口箱子都在五十萬貫以上。這里是柳某和謝員外十幾年的心血,再加上星王殿下從各地搜羅而來的奇珍異寶……”
“足夠打造一支十萬人的軍隊了。”金甲心中大喜,又無比感慨,“夏郎君,老夫沒有看錯你,你立了大功。星王多年積蓄的財力被你搬空的話,他還怎么起兵造反?哈哈哈哈!”
“別高興得太早了。”柳長亭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此處只是星王殿下的一處藏寶之地,以星王殿下的財力,怎會只有幾百萬貫?說不定大夏各地的地下錢莊有十幾處也不在話下。”
夏祥微微一笑:“先不說大夏的稅收一年才有多少,就算星王殿下在大夏各地有十幾處地下錢莊,也不怕,發現一個拿下一個,多好,既可以充實國庫,又可以救濟百姓,到時朝廷和百姓都會念星王殿下的好……”
“夏縣尊要如何處置這些錢財?”柳長亭遲疑一下又問,“……以及柳某?”
“錢財自然是要上交國庫,至于柳員外嘛……”夏祥故意停頓一下,回身問金甲,“金甲先生有何高見?”
金甲搖了搖頭:“不關老夫的事情,葉老兒,夏縣尊問你有何高見?”
葉木平淡然一笑:“對對手,有能力傷害而不愿意傷害,是善良。有能力傷害而不敢傷害,是懦弱。夏縣尊生性善良,為人溫和……”
金甲搖頭苦笑:“斬草要除根,放過柳長亭就是縱虎歸山。”
“誰說要放過他了?”夏祥的手指劃過幾口箱子,冷冷地說道,“柳長亭助紂為虐,意圖謀反,本是死罪。又綁架連娘子,更是罪上加罪,死有余辜。”
柳長亭臉色一變:“夏縣尊,柳某雖罪大惡極,也是因不得已的苦衷。綁架連娘子雖是大錯,卻并未傷害連娘子。現今獻上了星王的地下錢莊,也算是將功補過,你就對柳某沒有一絲憐憫之心?”
夏祥雙手背后:“柳長亭,謀反之罪是滅門之罪,本官即便想饒你不死,就怕皇上不會答應。好吧,就算皇上皇恩浩蕩,對你網開一面,你覺得星王會放你一馬?”
柳長亭黯然神傷,低頭說道:“夏縣尊說得是,星王也不會放過柳某,看來,柳某是必死無疑了……”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曹殊雋的聲音傳來:“夏郎君、夏郎君,不好了,李小四逃走了!”
柳長亭愣了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夏祥,你的手下真是又蠢又笨,居然讓李小四挑了,不怕告訴你,李小四像狐貍一樣狡猾,他一旦逃走,你絕對找不到他的下落了,哈哈,太好了,消息很快就會傳到星王的耳中,柳某有救了!”
曹殊雋沖了下來,奔跑的速度過快,險些一頭撞進夏祥懷中,夏祥雖然震驚,卻還是保持了鎮靜,拉住了曹殊雋問道:“不要急,怎么就讓李小四跑了?”
“江小六去縣衙送信,丁捕頭正帶人趕來,他先回來一步,到了后,說是去茅房,不一會兒就聽蕭五說李小四不見了。我趕緊沖到外面一看,江小六傻笑說,李小四騎驢跑了,是他放跑的。蕭五去追李小四了,正好丁捕頭也到了,我就和丁捕頭急急趕來到了這里。”曹殊雋聽到外面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就沖上面喊道,“丁捕頭,在下面。”
丁可用帶著一幫人下來,先是見禮,隨后就被十箱子的財寶震驚了。
丁可用從縣衙出來之時,連若涵還沒有趕到縣衙,是以他并不知道連若涵平安的消息,他壓抑不住內心的興奮,說道:“夏縣尊,下官幸不辱使命,和幔陀娘子一起,已然將燕豪和方十娘拿下,二人此刻被關押在在大牢之內。”
“當真?”夏祥喜出望外,拿下了燕豪和方十娘可是真正的意外之喜,“太好了,燕豪被拿,等于是斷了星王一臂。”
丁可用現在對夏祥佩服得五體投地,之前夏縣尊讓他在元家村打草驚蛇,他還以為多此一舉,不會有什么收獲,不料小小的元家村,不但找到了付科,拿下了衛中強,還將綁架連娘子的元兇柳長亭緝拿歸案,并且意外發現了星王殿下的地下錢莊,當真是收獲巨大,讓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豈不是說,星王殿下的陰謀即將大白于天下,只要付科、衛中強和柳長亭供出真相,再加上燕豪被廢,星王在真定的大計肯定要付之東流了。夏縣尊從龍有功,必會被皇上倚重,成為皇上的股肱之臣。
鄭相安半天沒有說話,只顧看來看去,此時忽然插口說道:“夏縣尊,眼下局勢已然明朗,再不向皇上上書稟明星王、吳義東等人的謀反之舉,更待何時?”
“怕是此時還不是時候。”夏祥還沒有開口,葉木平卻淡淡地說道,“以目前的形勢來看,還差了半分火候。”
“還差了哪半分火候?”鄭相安微有不快地問道,“如今有付科的供詞,有柳長亭的人證,又有地下錢莊作為物證,人證物證俱在,為何還不到時候?鄭某請葉真人指點一二。”
“鄭郎君身為官場中人,竟是不知官場中事,可憐加可嘆。”葉木平微微搖頭,一臉惋惜,“付科一案,頂多牽連到田慶,田慶是否供出星王暫且不論,即便供出,又有何用?誰會相信星王會指揮一名小小的縣丞招兵買馬?柳長亭的地下錢莊,也最多將崔象牽涉在內,在星王和候平磐的操縱下,最終會以柳長亭謝華蓋受崔象指使,搜刮民脂民膏作為所謂的真相而蓋棺定論。最后不但不會影響到星王,怕是連候平磐也可以置身事外,傷不了他分毫。夏縣尊,貧道說得可對?”
夏祥點了點頭:“非但如此,星王和候平磐還會棄車保帥,將所有涉及到的相干人等一網打盡,然后另起爐灶,繼續對皇上不利。打草驚蛇容易,驚蛇之后,如何一擊就打中了蛇的七寸,讓蛇沒有還手之力,才是重中之重。否則打草驚蛇之后,蛇受驚之下,反倒更加猖獗,就得不償失了。”
鄭相安雖對二人的說法不以為然,卻一時無法反駁,只好哼了一聲:“以你二人之見,下一步該如何應對?”
夏祥微微一笑:“不急,我們越不急,就有人越急。丁捕頭,你帶人將箱子全部帶回縣衙,柳長亭也一并押回。”
“是!”丁可用立刻讓人抬走了箱子。箱子過重,十幾名衙役足足忙活了一個多時辰,才將箱子全部搬完。
“走,回縣衙。”夏祥和幾人回到院子,見到垂頭喪氣的蕭五,就知道沒能追上李小四,他也不以為意,安慰蕭五幾句。
一行人回到縣衙時,已是三更時分。齊合早就等候在縣衙門口,先是向夏祥稟報了吳義東帶人來抓韓猛和連若涵之事。一聽連若涵安然無事,夏祥大喜,當即顧不上再問其他,急匆匆沖向了后院。
“連娘子、連娘子!”夏祥快步如飛,將眾人都甩在了身后,推開房門就闖了進去,顧不上眾人在場,更來不及看眾人一眼,直接撲到了連若涵面前,一把抱住了連若涵的雙肩,“你有事沒事?”
連若涵沒有想到夏祥會如此失態地沖了進來,她被他猝不及防地抱住,心中既歡喜又感動。歡喜的是,他對她情深義重,待她不薄。感動的是,雖經歷了驚險和生死攸關,卻能讓夏祥如此牽掛,也是值了。
“我沒事,你……放開我,人都在。”連若涵不由嬌羞,她想推開夏祥,“曹娘子、肖娘子、幔陀娘子還有韓副指揮使都在,你堂堂的知縣之尊,大庭廣眾之下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我才不管,我只要我的連娘子無事。”夏祥又用力抱了抱連若涵,唯恐她再次失去,“柳長亭、衛中強都被我緝拿歸案了,一定還你一個公道。”
曹姝璃、肖葭和幔陀在一旁都覺得臉上發燒,幔陀低頭,肖葭扭頭,曹姝璃卻是羨慕加渴望的眼神。
“好,你說的都好。”連若涵再次用力,還是推不開夏祥,只好說道,“你回身看看誰來了。”
“就算是星王來了又能如何?男歡女愛是人之常情,他難道管天管地還想管別人親熱不成?”夏祥就不放手。
“大郎……”
夏來夏去站在韓猛身后,在夏祥出現的一瞬間,二人都驚呆當場。見到夏祥和連若涵無比親熱的一幕,二人百感交集,雙眼含淚。本想等夏祥和連若涵傾訴完衷情再說,卻還是壓抑不住內心澎湃的激情,二人同時叫出了聲。
夏祥如遭雷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從夏來夏去走失之后,再也無人喊他一聲“大郎”。他緩緩回身,原來不是做夢,原來在一名武官身后站立的二人,正是夏來和夏去。
“十一郎、十三郎!”夏祥瞬間石化,呆立片刻之后,風一般沖到了夏來夏去面前,“真是你們?我沒看錯?你們總算回來了,你們沒事就好……好兄弟!”
肖葭之前見到夏來夏去已經哭過一次了,見到夏祥和夏來夏去重逢的情景,不由再次喜極而泣。在場眾人知道夏祥和夏來夏去兄弟二人之間的生死之交,都為三人再次相見而高興。高興之余,也不免掬一把開心之淚。
連若涵簡單說了她和夏來夏去相見的經歷,得知連若涵能夠逃出虎口,多虧了夏來夏去之助,夏祥更是感慨。見過了韓猛之后,夏祥又向韓猛表示了謝意,韓猛卻堅決不受,并說他的所作所為是分內之事。夏祥微有幾分疑惑看向了連若涵,連若涵微微點頭一笑,就更讓夏祥猜測連若涵多半和韓猛說了些什么。
在得知夏祥已經押回了付科拿下了衛中強和柳長亭,并且將星王的地下錢莊掃蕩一空后,眾人大喜,韓猛更是喜不自禁:“如此說來,拿下星王指日可待了?恨不能立刻飛身上馬,一刀將賊人斬于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