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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

    “馬員外連莊非凡也帶回來了?”曹殊雋驚叫一聲。
    “應該不會。”夏祥會心一笑,“馬員外提出帶莊非凡回真定,只是虛晃一槍,是為了讓田慶答應前兩個條件。”
    “夏縣尊英明。”馬清源無比佩服夏祥過人的洞察力,“馬某清楚得很,莊非凡對田慶來說至關重要,若真要帶走莊非凡,等于田慶自斷一臂,他必然不會同意。果不其然,經過一番討價還價,田慶同意讓馬某董斷離開市樂并且將董氏商行遷往真定。馬某同意待一切辦妥之后,會將花小花歸還。”
    “馬員外出爾反爾。”曹殊雋笑得很淫蕩,“肯定是馬員外見獵心喜,看上了花小花,偷偷帶回了真定,納為小妾。”
    “曹郎君年少風流,有如此想法也正常,馬某妻妾無數,花小花就算是花容月貌,在馬某眼中還是國事為重。”馬清源拍了拍曹殊雋肩膀,“也不是馬某出爾反爾,而是花小花不想再回去,愿意追隨馬某遠走高飛,馬某救人心切,只好應了。董斷在連賬房的幫助下,迅速變賣了董氏商行的財產,遠離了市樂是非之地,和馬某一起來到了真定。”
    “董斷現在何處?”董斷既然來到了真定,夏祥就放心了許多,在他的治地,至少不會有人敢強取豪奪董氏商行。
    “已經安置妥當,隨時聽候夏縣尊召喚。”
    “傳他來縣衙。”
    “是。”丁可用轉身出去。
    “其實花小花可以從容離開市樂,背后還得了莊非凡之助。莊非凡不滿田慶的安排,暗中想要阻攔董斷,經馬某好言相勸,莊非凡幡然醒悟,不但痛快地答應愿意讓董斷離開市樂,還幫助馬某讓花小花遠離市樂。馬某很是理解莊非凡的心思,萬一他和花小花的奸情敗露,田慶能輕饒了他才怪。花小花走得越遠,他越是安心。”
    說話間,董斷進來了。
    董斷比之前消瘦了幾分,不過精神倒是不錯,見過夏祥之后,目光中流露出欣慰之色,尤其是他看向馬清源時的目光,既有親切又有敬畏。
    “既然來到了真定,就當安心。真定有本官,有馬員外,你大可放心,不必再有顧慮,好好經營,用心做事。”夏祥對董斷的不幸遭遇深懷同情之心,董斷是飛來橫禍,承受了太多本來不該承受的事情。
    “夏縣尊對小人恩同再造,小人肝腦涂地,愿效犬馬之勞。”董斷自知若沒有夏祥和馬清源,他怕是已經死在了市樂,“小人變賣了董氏商行的財產之后,將董氏商行本有的人脈和資源都梳理了一遍,又買空了市樂百姓手中的余糧,現在糧食已經送到了真定。”
    “哈哈哈,好事,大好事。”夏祥開懷大笑,“馬員外、徐員外,董員外的糧食,就由你二人處置,總之不要落入他人手中就好。”
    馬清源和徐望山自然知道夏祥所說的他人是誰,相視一笑,二人異口同聲:“不勞夏縣尊吩咐,馬某(徐某)心中有數。”
    夏祥一時高興,又和馬、徐二人說到了夏家莊和文園的修建一事,在聽說清淤之事被強行壓下付科下落不明并且付科一案也被崔府尊勒令停審之后,馬清源和徐望山吃驚不小。二人雖對夏家莊和文園的修建十分歡迎,卻又因清淤和付科案件的審理被強行壓下而憤憤不平并且憂心忡忡。
    “清淤之事,馬員外和徐員外不必過慮,雖被崔府尊強行壓下,不過此事卻可以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夏祥悄然一笑,“此事,又要落到二位身上了。”
    “也算小人一個。”經過許多事情之后,董斷成熟了許多,知道迎難而上比畏懼退縮反倒更好。
    “敢不從命?”馬清源一臉喜色,“但憑夏縣尊吩咐。”
    徐望山哈哈一笑:“夏縣尊怎么說,徐某就怎么做,絕不含糊。”
    “好。”夏祥也是哈哈一笑,“馬員外、徐員外,千秋大計國之重事,本官就托付你二人了。對了,還有你,董員外。”
    三人一起叉手施禮。
    中午時分,夏祥留馬清源、徐望山和董斷三人吃飯,剛剛落座,蕭五和鄭相安回來了。
    蕭五陪鄭相安在真定城轉了半天,漫無目的,走馬觀花,鄭相安想去哪里,蕭五和齊合就陪到哪里。鄭相安也不說他想要看什么風景了解什么風土人情,仿佛就是胡亂轉轉。轉到了正午,正好路到縣衙,幾人餓了,就進來吃飯。
    夏祥讓蕭五和鄭相安入座,介紹了馬清源、徐望山和董斷幾人,鄭相安只是淡淡地見了禮,對幾人全無興趣。坐下之后,鄭相安也是自顧自在吃飯,并不說話。
    飯后,馬清源、徐望山和董斷三人告辭而去,鄭相安和蕭五留下。
    “夏縣尊,鄭某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鄭相安輕輕放下茶杯,目光淡然而平靜地望向了夏祥。
    夏祥本來有公務要處理,不過鄭相安并未告辭離去,他也不好將鄭相安扔到一旁不管不顧。
    “請講。”
    “夏縣尊,蕭五前去邢州請鄭提刑前來真定,是為了付科一案,而現今付科被崔府尊派人帶走,下落不明,案件還怎么審理?”鄭相安眼神之中滿是疑問之意,“其實想要知道付科的下落也不難,要么逼供楊江,要么跟蹤楊江,必有收獲。”
    “鄭郎君有所不知,以眼下的形勢來看,在鄭提刑到來之前,即使找到付科也無濟于事。”夏祥微嘆一聲,“崔府尊已經下令付科一案押下不審,所以本官并不急于找到付科,也是為了付科的安危著想。既然付科是被崔府尊派人帶走,那么崔府尊必然要負責付科的安全。如此,本官反倒省了力氣,呵呵。”
    鄭相安想了一想,笑了,點了點頭:“夏縣尊以退為進的手腕倒也高明,鄭某佩服。鄭某還以為夏縣尊是畏懼崔府尊官威,不敢有所作為了。好,就依夏縣尊所說,付科一案等鄭提刑到來之后再重審不遲,那么清淤之事,夏縣尊又是如何處置?”
    夏祥心想,才來真定半天,鄭相安就將真定的形勢摸得清清楚楚,此人說是鄭提刑的隨從,還不如說是鄭提刑的幕僚。
    “清淤之事,應崔府尊之命,暫時擱置。”夏祥眉毛輕輕一揚,“鄭郎君若有空閑,可以查閱付科的卷宗,也好做到心中有數。”
    鄭相安聽出了夏祥的言外之意,提刑官主要掌管刑獄之事,并總管所轄州、府、軍的刑獄公事、核準死刑等,府縣的水利政事,不在提刑官管轄范圍之內,不必過問,他呵呵一笑:“付科一案,鄭某一路上聽蕭五和齊合所說,也知道得七七八八了,雖然二人的話肯定有偏差,不過也大概了解了案情。鄭某懶得再看卷宗,不知可否請夏縣尊簡短說上一說?”
    夏祥心中微有不快,他堂堂的縣尊,向鄭提刑上報案情還說得過去,向鄭提刑的一個隨從上報案情,就不合規矩了。也是因為他公務繁忙,還要諸多事情要處理。
    又一想,算了,鄭相安遠道而來,一路陪同蕭五和齊合,也算是有情有義,他花費半個時辰說說案情,也不算什么,就淡淡一笑說道:“好,本官就簡短一說。付科一案的起由,是先由田慶而起。”
    “田慶?市樂縣丞?”鄭相安驚問。
    曹殊雋不干了,搖頭晃腦地說道:“鄭郎君不要打斷夏縣尊的話,聽他說完,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說完之后再問,才是禮貌。”
    鄭相安點頭一笑:“曹郎君所言極是,鄭某唐突了。”
    夏祥繼續說道:“市樂縣丞田慶和市樂富商莊非凡圖謀董現財產,二人想了一條移花接木瞞天過海之計。先是田慶物色了一個潑皮無賴作為代言人,此人正是付科。付科先是接近了董現的賬房先生嚴孫,利用朱一姐勾引嚴孫,再利用嚴孫和董現娘子董李氏是青梅竹馬的關系下手,逼迫嚴孫與董李氏勾搭成奸。嚴孫和董李氏里應外合,董現被二人聯手擺布,事事聽從,埋下了天大的隱患。”
    “董現的弟弟董斷,本是一介書生,在家讀書,無意中撞破了嚴孫和董李氏的好事,告知董現。董現卻并不相信,依然重用嚴孫。后來嚴孫騙董現說真定有一筆生意不錯,董現欣然前往。此時真定城內的牙人田不滿粉墨登場,他受吳義東之托,要向董現購買十萬石糧食。董現不知是計,以為是一筆十分合算的生意,在嚴孫的鼓動和田不滿的撮合下,他和吳義東做成了買賣。”
    “十萬石糧食不是小數目,足以養活一萬兵馬。事成之后,董現向吳義東索要糧款,吳義東久拖不還,還拒而不見。此時付科再次登場,說他可以幫董現見到吳義東,并且真定還有其他生意可做。董現信以為真,就和付科一起來到了真定城。和董現同行的還有他在泉州路遇的一對失孤老人,老人不放心董現,一心隨行,結果三人在滹沱河邊喝下了下毒的茶水,毒性發作,三人狂奔之下,落水而死。兄長慘死,董斷向市樂知縣裴碩章告狀,裴縣尊以董現是投河自盡為由,拒不接案。正好本官上任真定,途經市樂,路遇董斷攔路喊冤,又被付科無理沖撞。將付科帶回真定,一審之后才查出了一樁驚天的命案!”
    “董現一死,莊非凡就找到董斷,拿著欠條和曾經與董現所簽的協議,上門要賬,意圖吞并董氏商行。幸得連賬房和馬員外相幫,董斷才理清賬目,查明了莊非凡詐騙的真相。”
    夏祥說完,鄭相安立時問道:“此案的要點有三處,一是田慶身為市樂縣丞,為何幫真定府駐地禁軍都指揮使吳義東買糧?二是身為真定府駐地禁軍都指揮使,為何要私買糧食?三是莊非凡聯手田慶想方設法吞并董氏商行,究竟是貪圖董氏商行的財產,還是另有所圖?說來董現也好,付科也罷,只不過是有人一盤大棋中的小小卒子罷了。夏縣尊,以上幾個疑點,你可是想清楚了?”
    夏祥自然想得清楚,也查得清楚,只是事關星王謀反大事,不能亂說,只好呵呵一笑:“事關駐地禁軍大事,本官不便過多過問,以免有僭越之嫌。”
    鄭相安面露譏諷之色:“夏縣尊畏懼權貴,不敢再審,付科一案被崔府尊押下,倒是正合夏縣尊之意了。”
    “鄭郎君,你誤會先生了。”蕭五忙不迭跳出來為夏祥辯解,他急不可耐的樣子讓人忍不住發笑,“先生并不是畏懼權貴,而是迂回之計。就如我在去邢州的途中遇到了壞人,打不過怎么辦?難道非要去送死?打不過就跑,能夠跑掉并且把信送到,就是我的勝利。我要的是送信,壞人要的是阻止我送信,不管我用什么方法,把信送到了就是成功。先生也一樣,先生要的是查明真相,至于查明真相之后如何處置,是崔府尊的職責所在。先生又無權判處付科死罪,難不成先生還因此要向皇上上書請求知縣也有判處死罪之權?”
    蕭五的一番話頗有道理,說得曹殊雋連連點頭,他滿懷贊嘆:“蕭五,以前我總覺得你傻呼呼的可愛,現在才發現,你是真實得可愛。”
    蕭五嘿嘿一笑,撓了撓頭:“我還是喜歡傻呼呼的可愛。”
    鄭相安卻不笑,肅然正容:“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才是大丈夫所為。夏縣尊,鄭某看錯你了。”
    曹殊雋冷哼一聲:“鄭郎君這話是什么意思?夏縣尊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難不成還要你來說三道四?”
    夏祥擺了擺手,以一副商量的口吻說道:“鄭郎君的意思是,本官應該不聽崔府尊之命,繼續審理付科一案,繼續清理滹沱河的淤泥了?”
    “正是。”鄭相安昂起了下巴,“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勇夫安知義,智者必懷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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