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姝璃雖心中微有失落,想到即便是夏祥先向她提親恐怕也是不行,她不比連若涵可以自己做主,還要經父母允許,連若涵孤身一人嘗遍世間冷暖,她比她先入門,也是應當。不如索性好人做到底,她向前一步挽住了連若涵的胳膊,輕輕搖動:“連姐姐,你看夏郎君也是孤身一人,你也是,你二人早日成親,也是好事,至少在世間你們就都有了至親的親人。”
曹姝璃一番話不但讓連若涵一顆緊繃的心落到了實處,還鼻子一酸,無比感動,不僅僅是因為曹姝璃的話激起了她身世飄零的感嘆,還讓她感念曹姝璃的一番真心。若說以前她和曹姝璃從生疏到熟識,雖以姐妹相稱,卻還是有一絲隔閡的話,從此刻起,她被曹姝璃的一句話融化了內心,真正視曹姝璃為姐妹了。
至少在世間有了至親的親人……連若涵深吸一口氣,不想讓自己的眼淚流下來,她一向自詡堅強,覺得自己一個人可以活得很好很自在,不想在遇到了夏祥之后,又陸續結識了曹姝璃、曹殊雋、幔陀、蕭五、肖葭等人之后,忽然覺得生活不再是單調而乏味的經營,而是充滿了濃濃的親情和友情。
平心而論,她很感謝夏祥為她打開了另一扇生活之門,讓她的生活充滿了溫情并且豐富多彩了許多。
“娘子,此時不嫁,更待何時?”夏祥趁熱打鐵,再次進攻。
連若涵險些脫口答應夏祥,還好秋風一吹,她又恢復了幾分清醒,她用力一抱曹姝璃的肩膀,說道:“謝謝曹妹妹,你們都是我在世間至親的親人。你說,我何時嫁與夏縣尊?”
難題又回到了曹姝璃身上,曹姝璃卻是淡然如風,悄悄一攏秀發,微微一笑:“夏郎君身為真定知縣,公務繁忙,又有皇上南巡之事,近來肯定顧不上婚姻大事。依我看,等皇上南巡之后,夏郎君便可和連娘子舉行大婚。”
“我同意。”夏祥高舉右手,一臉期待,“連娘子,皇上南巡只有月余時間了,你再不應下,到時就來不及舉行大婚了。”
連若涵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曹殊雋見狀長嘆一聲,說道:“連娘子,你若再是不嫁,姐姐和幔陀娘子就要捷足先登了。你并非優柔寡斷之人,有如此難得的重情重意的郎君,還不先下手為強?雖說我也愛慕連娘子,卻也希望你和夏縣尊能夠夫唱婦隨。”
幔陀一反常態,竟是向前一步抱住了夏祥胳膊,將頭靠在夏祥的肩膀之下:“連娘子若是不嫁,我就嫁與夏縣尊好了,反正我也是孤單一人,不必聽從父母之命,自己稱了心意就行。”
若是只有曹姝璃一人,連若涵還不覺得有危機感,幔陀的加入讓她頓時大感緊張,在她看來,冷若冰霜向來不動聲色的幔陀一旦動情,必將會奮不顧身。
連若涵當下退后一步,朝夏祥福了一禮,盈盈說道:“枕前發盡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面上秤錘浮,直待黃河徹底枯。白日參辰現,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
幔陀放下夏祥胳膊,后退一步,眼中閃過一絲失落,隨即恢復了漠然之色。
曹殊雋一臉惆悵,長嘆一聲:“車遙遙,馬憧憧。君游東山東復東,安得奮飛逐西風。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曹姝璃眼中微有淚光閃動,低聲吟道:“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陣陣,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決。”
夏祥更是心中柔情充滿,他鄭重其事地朝連若涵回了一禮,這一禮,等于是他和連若涵真正確立了終身大事。連若涵方才的詩以及曹姝璃的詩,都是生死相許之意,他何德何能,有如此兩位如花似玉的娘子愿終生不離不棄?
夏祥又朝曹姝璃施了一禮,慷然說道:“夏某不才,得兩位娘子終身相許。日后定當不離不棄,白頭偕老,若有違背,天打雷劈!”
話音剛落,遠處忽然傳來一陣轟隆隆的聲音,猶如驚雷。曹殊雋驚呆半天,忽然撫掌大笑:“夏郎君,莫非真的應驗了,老天要用雷劈你?”
“劈你個頭!”夏祥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幔陀瞪了曹殊雋一眼,縱身躍起,轉眼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去去就來。”
等幾人坐到餐桌之上,還沒有開飯時,幔陀去而復返。
夏祥自然坐在了主位,連若涵在他右首,曹姝璃左首,然后依次坐了曹殊雋、肖葭,并無外人。幔陀進來后,坐在了下首,她淡淡地看了夏祥一眼,低聲說道:“又炸了一個火雷,傷了兩個人。”
夏祥點了點頭,淡淡說道:“先由他們折騰去吧,總有消停的時候。”
幔陀卻又說道:“傷的兩個人是府衙的衙役,除了程道同在幫忙善后之外,還有許和光。”
曹殊雋譏笑一聲:“夏縣尊,你這個縣丞也不知道是真定縣的縣丞,還是真定府的縣丞,真是奇了怪了,天天為府衙做事,索性借調到府衙算了。”
“吃飯,吃飯。”夏祥不接曹殊雋的話,笑瞇瞇招呼眾人,“難得聚在一起,今日又是我和連娘子大喜的日子,來,上酒。”
“祝夏縣尊和連娘子白頭偕老,天長地久。”肖葭舉杯祝賀,“也祝愿夏縣尊和曹娘子早日喜結連理,多生貴子。我代表恩師李先生敬夏縣尊、連娘子、曹娘子一杯。”
肖葭話一說完,一口飲下杯中酒,嘴角掛著笑,眼中隱有淚花閃動。自從三年多前與夏祥相識,從此夏郎就刻在了心里,成為她仰慕愛慕的男子,甚至一度以為他是她可以托付終身的夫君。不想夏祥對她并無男女之情,先生也再三告誡她,她和他只能是兄妹。如今夏祥和連若涵、曹姝璃修成成果,即將喜結夫妻,她既為夏祥感到高興,又為自己傷心,真是悲喜交加。
人生就是充滿了悲歡離合,充滿了愛恨情仇,肖葭雖然心傷不已,卻又想到她雖然不能和夏祥在一起,卻依然和夏祥情同兄妹,和連若涵、曹姝璃情同姐妹,她也該知足了。更何況,她還要和連若涵一起為打造一個遍布大夏境內每一個城鎮的好景常在而努力,兒女情長之事,暫且放到一邊也罷。
但愿人間好景在,不負年華不負愛,肖葭暗中對自己說,終此一生,能證明自己的經商才能,能為好景常在打下更多的江山,能為百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就足夠了。
夏祥看到了肖葭悲喜交加的神情,一口喝杯中酒,又鄭重其事地滿上一杯,高高舉起:“肖娘子,我敬你一杯。你我相識三年,情同兄妹,在中山村時,先生和我又多虧你照顧,說來你是先生和我的福星,從今以后,不管前方路途有多艱難險阻,我都會和你一路同行,不離左右!”
“我也是。”連若涵也十分欣賞肖葭的才干敬佩肖葭的為人,也舉杯在手,“肖娘子,我們風雨同舟。”
“我也是。”曹姝璃也舉起了酒杯,她從不喝酒,今日破例了,“我愿和肖娘子同舟共濟,風雨兼程。”
幔陀轉身拿過一壇酒,拍開酒封,舉起壇子:“敬肖娘子!”她話一說完,當即仰起脖子,一口氣喝完了一壇酒。
眾人都驚呆了,以前從未見過幔陀喝酒,她從來都是一副漠然的樣子,今日卻是如此豪爽,讓所有人都面面相覷,不知所以。
幔陀卻并不在意眾人的驚訝,右手一揮:“再拿酒來。”
隨后又上了幾壇酒。
幔陀依然打開一壇酒,一手抓在手中,站了起來:“夏縣尊,幔陀身世飄零,猶如浮萍,幸得夏縣尊收留,才讓幔陀有了安身之地。幔陀無以為報,只愿追隨在夏縣尊左右,保護夏縣尊周全,為夏縣尊效犬馬之勞。只要夏縣尊不嫌棄幔陀,幔陀赴湯蹈火,再所不惜。”
“幔陀娘子不要再喝了,小心醉了。”夏祥起身想要勸上一勸,卻晚了一步,幔陀一口氣又喝完了一壇酒。
夏祥見幔陀雙頰飛紅,眼神迷離,知道她不勝酒力,忙說:“你的心意我自然清楚,酒就不必喝了。我也視你如親人,只要你愿意追隨,我必厚待你。”
其實在內心深處,夏祥對幔陀很有感情,別看幔陀常以冷漠示人,其實她心細如發,對他更是不惜性命相護,是一個情深義重的奇女子。若說連若涵和曹姝璃是他至親的親人,肖葭如同家人,那么幔陀就如一個肝膽相照的知己,可以同甘共苦,可以一起仗劍走天涯。
幔陀卻又舉起一壇酒,高高舉起:“夏縣尊,我追隨你左右,并非因為你的才華和學識,也不是因為你長得英俊,人又風流倜儻,而是因為你有一顆為國為民之心,事事為百姓著想,是一個好官。家父被奸人所害,早早過世,他有許多遺愿未能完成,希望在夏縣尊身上可以讓家父的遺志得以發揚。”
“令尊有何遺志?”夏祥和林仙樅從未謀面,之前也未曾聽聞其名,后來認識幔陀之后,得知了其名其人,對林仙樅的耿直和清廉頗為敬佩。
“驅逐奸臣候平磐,殺死逆臣星王殿下,愿皇上圣明,百姓安康,還大夏清風明月。”想起父親一生的不得志和客死他鄉,幔陀心緒難平,濕了眼眶,“父親臨走之時對我說,若能遇到一名真正為國為民的好官,讓我誓死追隨,也算是告慰他的在天之靈。”
夏祥豪氣頓生,也拿起一壇酒:“敬林公!我定當不負林公遺志,勵精圖治,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為官一生,造福蒼生!”
眾人紛紛起身,舉杯說道:“敬林公!”
一飲而盡!
曹殊雋喝得急了,嗆了一下,咳嗽半天,拍著胸口,笑嘻嘻地問道:“幔陀娘子,令尊的遺愿里面,有沒有讓你找一個好人家嫁了?”
幔陀臉頰緋紅,不知是酒紅還是羞紅,她瞪了曹殊雋一眼:“要你管!離我遠點兒。”
曹殊雋借著酒膽,向前一步,抱拳一禮:“幔陀娘子若不嫌棄,在下愿完成令尊遺愿之中好人家的部分,一輩子跟隨你在身后,當你的影子。”
“找打還是找死?”幔陀怒了,揚手又抓起一壇酒,“想要娶我,好,要么打敗我,要么喝過我,你選一樣。”
“我……”曹殊雋武功平平,酒量也是一般,他三分為難七分退縮,轉身就走,“算了,君子動口不動手,好男不與女斗,唯小人也女人難養也,我其實更喜歡肖娘子,美麗聰慧大方開朗,肖娘子,我來了……”
肖葭起身閃到一邊,微微一笑:“你只有應了幔陀娘子的挑戰,才有喜歡我的資格。否則,我會看輕了你。”
若只是一邊激將還好,現在是兩邊激將,曹殊雋進退兩難,只好求助于夏祥:“夏郎君,夏縣尊,夏兄,你說我該如何是好?”
夏祥淡然則笑:“男兒當有所為有所不為,追求女子和讀書求官并無不同。兩強相遇,勇者勝……”
“拼了。”曹殊雋不等夏祥說完,拎起一壇酒,一仰頭喝個精光,“身為男子,豈能怕一個女子?太有失男子威風。來,再來一壇,幔陀娘子,敢不敢陪我縱情一醉?求仙問道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咦,我頭怎么這么暈?不對,怎么有兩個夏郎君?夏郎君,你騙我,什么兩強相遇勇者勝,我是弱者……”
話未說完,曹殊雋身子一歪就倒在了桌子下面,大醉不醒了。
夏祥深刻地搖了搖頭:“我話還沒有說完你就搶著喝酒了――兩強相遇,勇者勝。勇者相遇,智者勝。智者相遇,仁者勝……你沒聽完我的話又能怪得了誰?”
曹殊雋被人扶了下去,他酩酊大醉,連路都走不穩,最后被兩個人架了回去。
幾人又喝了幾杯酒,眼見天色已晚,就散了。夏祥回到房間,剛喝了幾口柳兒上的茶,就聽到有人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