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田不滿跑了?”吳義東直直地看著向他匯報的兵士,氣得一腳踢在兵士的腿上,“真是沒用的廢物,怎么就讓人跑了?”
兵士一臉苦相:“回指揮使,小的去的時候,餅店就已經人去樓空了,聽鄰居講,田不滿是昨晚就不見了。”
“算他溜得快。”吳義東氣呼呼地擺了擺手,等兵士退下后,他才對崔象說道,“還勞煩崔府尊派人北上京城捉拿田不滿,此人至關重要,不能讓他落入夏祥手中。寧肯殺掉,也不能放過。”
又要殺人?崔象雖心有不忍,卻也知道事態已經越來越失控了,不由問道:“為何吳指揮使斷定田不滿一定會北上京城?”
“本官太了解田不滿了,見利忘義,市井小民,卻又有幾分機智。他逃出真定,南下的話,路途遙遠又陌生,不如北上京城,既不太遠,到了京城,天子腳下,反倒更加安全。且萬一被人逼得過緊的話,還可以敲登聞鼓告御狀,也不失為保命之計。”吳義東雖不是進士出身,也讀過不少書。
“既如此……來人,速派三匹快馬前往京城,務必拿下田不滿。”崔象下了命令。
“是。”立刻有人應聲而去。
“藏了付科,拿下田不滿,截殺了蕭五,夏祥就無計可施了,哈哈。”高建元仿佛已經勝券在握,不由哈哈大笑,“失去了付科一案的支點,夏祥在真定就只能任由我們擺布了。崔府尊,接下來該怎么辦?”
崔象才不想攬事上身,再說許多事情他都被排除在外,直到現在才知道柳長亭和謝華蓋聯合吳義東在背后謀劃如此一出大戲,他淡淡一笑:“本官唯星王殿下和候相公馬首是瞻。”
高建元心中暗自腹誹,崔象真是一頭老狐貍,事到如今了,還畏縮不前,也不知候相公看上了他哪一點,如他這般不思進取之人,日后怎堪大用?
高建元看不上崔象也情有可原,在星王和候平磐眼中,崔象并非是可以沖鋒陷陣的先鋒,而是要么守城要么穩固后方的良相。
高建元看向了吳義東:“吳指揮使,下一步該怎么辦才好?”
吳義東哈哈一笑,坐直了身子:“本官只是一名小小的都指揮使,只管聽命行事,只要崔府尊一聲令下,本官立刻調兵遣將,決不耽誤半分。”
燕豪心中來氣,都一個個滑不溜手,不想出頭,枉費星王和候相公對他們的栽培。不過一想也是,謀反畢竟是滅門之罪,誰也不愿意充當先鋒官,畢竟最先陣亡的往往是先鋒。
燕豪輕咳一聲:“本太尉和高太尉前來真定,明是為了皇上南巡之事前來,暗中所為何事,各位也心知肚明。接下來該怎么辦,本官就拋磚引玉,說一些想法,只當供各位參考。”
燕豪嘴上說得漂亮,其實并沒有給在座各位選擇的機會,他繼續說道:“保護好付科的安危自然是頭等大事,然后提防夏祥興風作浪也是不可掉以輕心的大事。放眼真定府內,只要壓住了夏祥,星王和候相公的大計何愁不成?”
眾人點頭,就連崔象也是贊成燕豪的話。雖說燕豪對夏祥重要性的夸大讓他心中頗不舒服,不過用心一想,還確實如此,夏祥雖來真定不久,卻已然處處和他作對,成為了他的心腹大患。
“所以眼下妥善安置了付科之后,夏祥必然不會善罷干休,想要要回付科,如何對付夏祥,就得勞煩崔府尊了。”燕豪朝崔象微一拱手,又說,“崔府尊正面對付夏祥,高太尉帶領親兵負責排查真定城內所有可疑之處,以免皇上南巡之時,有人興風作浪。另外,還要麻煩崔府尊和吳指揮使各派一百人供本太尉調遣。皇上南巡之時,必會坐船游覽滹沱河,滹沱河河水湍急,多有隱患,本太尉一一查訪各處隱患,也好消除隱患,確保皇上的龍船在滹沱河上暢通無阻,不會出現翻船沉船等事……”
崔象心中怦怦直跳,這么說,星王和候相公是想趁皇上南巡之時,讓皇上沉船滹沱河?若是一切順利的話,皇上沉船滹沱河反倒是上策了,萬一事有不成,星王怕是一定要興兵作亂了。
真定府二十萬禁軍全部出動的話,也未必可以打到上京城。就算一路暢通無阻到了上京,上京城外和城內的二十萬禁軍,才是大夏最精銳的虎狼之師,崔象相信,以吳義東的才能,不足以和上京的禁軍為敵。
雖說總領上京禁軍的殿前都點檢崔常在和星王交情非同一般,只是他的兩個手下殿前都指揮使葉時勝和殿前馬步軍都指揮使明王奇都是忠心于皇上之人,星王也好,崔常在也罷,不可能同時將葉時勝和明王奇收服或是拿下。
不管怎樣,起兵謀反風險過大,相比之下,皇上若是真的不幸沉船滹沱河,星王繼任皇位會順利許多。
崔象微一沉吟:“府衙之中,捕快和衙役人數有限,一下抽調一百人,太多了。五十人倒是沒有問題,吳指揮使之處,兵士眾多,抽調一百五十人給你。”
吳義東一拍桌子說道:“一百五十人沒有問題,隨時可以。”
燕豪點頭:“其他事情,就非高太尉和本太尉管轄之事,交由柳員外、謝員外和吳指揮使經辦。”
柳長亭半天沒有說話,他早有話想說了,當即說道:“柳某和謝員外接手了糧倉和種糧生意后,糧倉正在興建,不出意外,七日之內便可完工。只是收購糧食,稍有不順。”
“如何不順了?”崔象一愣。
“今年本是豐收年,百姓手中都有余糧,本想低價買進,不料百姓不賣,說是馬員外和徐員外出高價買糧,結果百姓都賣給馬清源和徐望山了。”謝華蓋憤憤不平地說道,“馬清源和徐望山也不知道吃錯了什么藥,明明可以低價買進的糧食,為什么要高價買進?”
崔象十分不解:“馬清源和徐望山已經轉手糧倉和種糧生意了,為何還收購糧食?”
“誰知道呢?”柳長亭接話說道,“或許是想繼續做糧食生意,又或許只是想借機搗亂。不管他們怎樣折騰,今年的糧食收購,一定會如期完成。即使價格高一些,也可以承受,大不了再從市樂、邢州兩地調糧也不是不行。糧食問題暫時不是問題,之前董現提供的十萬石糧食也暫時夠用了,萬一還需要更多的糧食,有太原李家和博陵崔家也可以隨時調來十萬石糧食不在話下。崔家離得最近,崔畢又精通經營之道。李家離得雖遠了一些,近來卻讓李家長子李持常駐真定,想必也是聽到了風聲,想亂中取利。李持夸下了海口,若有需要時,李家可確保三十萬石糧食。”
原來李持和崔畢暗中和柳長亭、謝華蓋來往如此密切,崔象暗中喟嘆一聲,虧他和許和光還聯合推舉李持為真定縣主簿。星王和候相公在真定布局之深,連他都被蒙在了鼓里。
謝華蓋點了點頭:“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鐵礦供應不足。”
“哪里出了問題?”崔象漫不經心地問道。
“鐵礦主要產自隴西和內蒙,之前還一切通暢,后來好景常在介入之后,貨源就斷了。”謝華蓋微露氣憤之色,“好景常在本來不做鐵礦生意,卻不知為何,突然橫插一手,截留了貨源不說,還將之前的幾個主要貨商全部拉走,現在鐵礦供應暫時陷入了停頓之中,正在尋找新的貨商。”
“怎會如此?”高建元一臉愕然之色,“好景常在莫非察覺到了你二人的意圖不成?”
“應該不會。”謝華蓋搖頭,想了一想,“好景常在近來擴張速度過快,想必插手鐵礦,也是想為了賺取更大的利益。”
“好景常在?連若涵?”燕豪目露兇光,“連若涵到底是什么來歷,為何如此厲害?不過不管她是何來歷,擋了我們的道兒就不行。大不了干脆利落,一刀殺了了事。”
“連若涵殺不得。”吳義東哧地笑了一聲,輕輕敲了敲桌子,“燕太尉,不要動不動就想殺人,雖說你武功高強,可是本官手下也有二十萬兵馬,你何時見過本官動不動就說殺人?若是殺人能解決問題,天下武將有幾個不想當皇帝?”
“連若涵到底是何身份?聽說是清河崔家之人?”高建元雖也聽到了一些傳言,卻還是不敢相信,正好崔象是清河崔家之人。
“正是出自清河崔家,是家主崔何之女。”崔象無限感慨地說道,“連若涵從小叛逆,后來因母親早死而和家主決裂并自立門戶,用了三年多的時間創立了好景常在,并成為大夏第一商行。”
“原來是崔氏之女,怪不得,怪不得。”柳長亭想起了連若涵的風姿,不由心神蕩漾,“不過話又說回來,即使是崔何出面,也未必能在短短三年多時間內將好景常在經營成大夏第一商行,連若涵的背后是何人相助?景王還是慶王?”
崔象搖頭:“本官也不得而知,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不會是崔氏,也不會是家主本人。家主向來和景王交好,若說連若涵的身后站著景王,倒也說得過去。”
吳義東冷不防插了一句:“崔府尊,你本是清河崔家之人,家主和景王交好,你卻追隨星王,家主會不會將你逐出崔家?”
崔象默然一笑:“吳指揮使言重了,世家子弟,只要不做出有辱家族名聲之事,在朝堂之上的個人政見,并不影響在家族之中的地位,更不會逐出家門。家族之中,有人激進,有人保守,有人中庸,也是常事。就如鄭通判處處和本官作對,他的同門鄭明睿卻又和本官大有交情,鄭家家主鄭南山也不會干涉二人的選擇。”
程道同訕訕一笑:“豪門大族之中,子弟眾多,青年才俊也是層出不窮,各有立場各有傾向,也是正常。小門小戶就不同了,一家之中有一兩個人出人頭地,就算是光耀門楣了。所以豪門大族并不干涉子弟在朝堂之上的立場,是為了多方下注,以免賭輸。如我等一般的寒門,家中只有本官一人當官,一旦押錯,一輸全輸。”
許和光不無鄙夷地斜了程道同一眼,心想若是沒話可說就不要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非要拿出什么豪門和寒門的對比,不是自討沒趣么?大夏立國之后,雖沒有刻意壓制世家豪門,卻是廣開科舉之門,讓無數寒門子弟得以魚躍龍門,正是因此,才大大消弱了四大世家的勢力。
燕豪冷冷說道:“程同知扯遠了,豪門和寒門之爭,無關真定眼下之事。”
程道同曬然一笑,不再說話。
高建元想了想:“多半不是景王,景王年事已高,既無心于朝政,又沒有經商才能,且景王的勢力不足以助連若涵如此迅速崛起。難不成是慶王?慶王向來低調行事,雖表面上與世無爭,其實暗中也在培植許多勢力。若是連若涵得慶王鼎力相助,成就了好景常在,也在情理之中。”
“應該不是慶王。”燕豪搖頭說道,“慶王好武,府中多有死士和江湖異人,并無有經商之能的高人。且慶王本人不懂經商,他如何相助連若涵?”
“若不是景王和慶王,莫非是……皇上?”許和光大著膽子說出了心中猜測,“說不定連若涵會是皇上的一枚棋子,皇上借連若涵之手,掌管天下財富,以備不時之需。”
“哈哈,許縣丞真會說笑,哈哈。”吳義光忍不住放聲大笑,笑聲洪亮,震得窗戶嗡嗡直響,“皇上龍體欠安,連朝政都無心打理,還會有閑心扶植一個連若涵來掌管天下財富?整個天下都是皇上的,他想要便要,還要費心費力讓連若涵去經營好景常在?”
許和光臉上一熱,嘿嘿一笑:“下官才疏學淺,從未離開過真定,見識不夠,讓吳指揮使見笑了。”
“先不管連若涵到底是何人的棋子,只說她現在卡住了我等的脖子,該怎么對付她才是。”柳長亭不想再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爭論不休,他微露不耐地看了崔象一眼。
崔象明白柳長亭的意思,微一點頭:“先由本官出面和連若涵說上一說,若她肯退讓一步還好,若是不肯,本官也就放手不管了。”
謝華蓋一本正經地說道:“對,先禮后兵,能和解最好和解,和氣生財。”
柳長亭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戲謔地一笑:“聽說連娘子尚未婚配,若是柳某將她納為側室,既得美人又得好景常在,豈不兩全其美?”
許和光撫掌大笑:“此計甚妙,柳員外風流倜儻、風度翩翩,連若涵一見之下,肯定折服,成為柳員外的囊中之物。”
崔象卻是撫須不語,心想若是和連若涵好生商量,事情或許還有轉機,但柳長亭若是想打連若涵的主意,怕是會被連若涵狠狠羞辱一番。
謝華蓋呵呵一笑:“柳員外,子曰,發乎情止乎禮,凡事要以大局為重,不可因小失大。”
柳長亭扇子一搖:“禮記還說,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孔子也說,食色,性也。”
“孔子也說過,好色不淫。”謝華蓋搖頭說道,“謝某勸柳員外不要打連若涵的主意?”
吳義東饒有興趣地看著二人爭論。
“怎么,謝員外也看上連娘子了?”柳長亭眉毛挑釁的一揚。
“說的是哪里話?”謝華蓋捻動手中的佛珠,笑道,“謝某不好色,也不會掠人之美。”
“吳指揮使!”門外突然傳來了兵士的聲音,“有人發現田不滿昨晚出了南門,南下而去。”
什么,田不滿沒有北上,居然南下了?吳義東一下站起,一拍桌子:“馬上派人快馬去追。”